半晌,皇帝才撐著頭,抬了抬下巴。


    於公公會意,上前讓鮑家幾人下去繼續配合徹查。


    接著便有一位大人上前來,示意了鮑家人離開。


    程紫玉咬了咬唇,隻覺得背上視線又密集了些。她聽到了關門聲。鮑家人都離開了,那她和何思敬呢?


    屋中眾人皆未離開,剛剛那位楊閣老則不知在看什麽,將身前桌案上的一摞奏折翻得唰唰作響。


    又是幾息過去,皇帝非但沒讓他二人離開,甚至沒叫起。就連那幫大人們,也一個不動彈,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程紫玉心道直覺還是準確,果然,鮑家事怕隻是個引子,還有其他麻煩。


    她趕緊再次拜下。


    皇上,我祖父一早就閉關了,所以整個程家都是我當家。我表哥雖是程家工坊的管事,但他對製陶的工藝流程並不精通,他往日負責的隻是工坊外務,所以這事與我表哥是無關的。眼下縱然程家有嫌疑,也沒必要涉及表哥和工坊。還求皇上一個恩典,可否讓我表哥先離開?


    何思敬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向程紫玉搖頭示意共進退。


    程紫玉則直接低聲隻說了倆字:迴去!


    皇帝並未為難,直接應了。


    何思敬離開,程紫玉略舒了一口氣。


    皇上錦溪郡主她


    皇帝手一抬,止住了那楊閣老的話。


    皇帝終於起身,慢慢走向程紫玉


    天子威壓程紫玉感受到了,如芒在背,有種鋪天蓋地之勢,叫她本就七上八下心更如鼓震


    她竟然覺得後背都有幾分濕了。


    隨後隨後


    自己看!伴隨著皇帝怒意滿滿的一聲喝,程紫玉眼皮一重,額頭一疼。


    伴隨耳邊刷刷刷的聲音,一大堆的東西飛了來。


    她不敢躲,任由東西砸在了頭頂和麵門,嘩啦啦落了一地。


    額頭很痛。


    一縷滑膩掛了下來。


    有紅色滑到了她長長的睫毛上。


    血珠子正一滴滴往金磚上墜著。


    她的額頭到眼角被砸破了。


    何其相似。


    簡直一模一樣。


    這一瞬的她腦中出現的,正是前世場景。


    她也是這麽在禦書房跪了好久好久,雙腿發麻時,皇帝暴怒著將東西砸來,打破了她的額頭,隨後接之而來的,便是一重又一重的磨難。


    或者唯一不同的,是前世皇帝飛來的是硯,這次飛來的是一大堆的奏折。


    她的腦門便是被其中一道奏折那尖銳的邊角給劃傷的。


    血往下墜,糊了她的眼。


    她沒管傷口,隻抹了一把眼,便去抓起散落滿地的那一道道奏折。


    今生的皇帝對她早已改觀沒了厭惡,多是包容,偶爾還流露出一二信任,能將皇帝激怒之事定非尋常!


    那邊諸大人還在勸阻不該讓女子碰奏折,卻被皇帝幾個眼神都憋迴去了。


    而程紫玉奏折在手,卻是越看越心驚。


    上邊種種,竟然都是她還不知道的!


    到皇帝手裏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知道的自然要比她多,比她全,比她快!


    但她怎可能這些消息半點不知?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是皇帝封鎖了將軍府的消息。


    將軍府消息的最大來源是皇帝的親衛。


    李純離開後,親衛便交迴了皇帝手上。但夏薇他們本屬親衛,皇帝不可能刻意去封鎖他們的消息。除非,是皇帝不想讓他們打聽太多。


    那麽隻一種可能,皇帝起疑了。


    他對自己起疑了。


    難怪這幾日,她總覺得將軍府能打聽到的消息少了那麽多。


    再加上奏折上的消息都是剛發生不久,尚未傳到京城,以至於她竟是一無所知。


    程紫玉深吸了好幾口,反複叮囑自己鎮定再鎮定。


    裝也要裝出鎮定,萬不能流露半點心虛,叫皇帝他們將懷疑深入。


    她努力頂著幾十道灼灼的視線,邊細細看著,邊考慮著該如何自證。


    隻是


    這些奏折乍一看都事關大局,細看之下,竟然全都與她有上一些若有似無的關係。


    原來這幾天,江南那裏的局勢已大有變化。


    先前那些事關朱常哲的謠言本以為已經消失,卻不想那些謠言再次來勢洶洶,大有鋪天蓋地之勢。


    疫情還是沒能完全消除。不是朱常哲和醫療隊無能,而是他們每每剛治好一處,便會另有地方爆發出新的疫情。


    能治好,說明是會治的。既然會治,又如何會讓疫情此起彼伏的?


    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朱常哲是真的如謠言所指,為了最大程度搜刮貪墨朝廷銀子和在當地積累威望才一直不讓疫情根除


    當程紫玉瞧見這一奏折時,並未第一時間領會這與自己有何關係。


    這些,都是與你有關的。皇帝道了聲。


    程紫玉很快就看明白了。


    幾天前半夜醜時,有颶風登陸,江南地區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淮河水位暴漲,新建好的大壩竟然出現了缺口。


    淮河水直衝入洪澤湖。


    大壩堤岸共有明他有很多的閑錢!可最近的他既沒有大產出的產業,就連他的外祖康安伯也正忙著對付倭寇,所以這銀子不是他掙來的又或是康安伯給的。


    那麽,這是什麽銀子?


    貪——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再聯係大壩之事和防疫之事,這三件事幾乎已能相互印證朱常哲的卑劣貪/腐人品。


    第二,他為何還要在荊溪買宅子?


    順其自然的,朱常哲和程紫玉的關係再次被翻出。


    連帶著醫療組組建成的第一時間便去了荊溪那事也被確認了。


    於是:


    果然當日的所有傳言都不是空穴來風,全都真實!


    果然哲王名不副實,不但玩忽職守,還假公濟私,假仁假義,視人命如草芥


    非但如此,哲王還與程紫玉關係匪淺,甚至有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否則,哲王要買宅子買在哪兒不行,如何會買在了荊溪小地方?


    否則,如何解釋前一陣醫療組的荊溪之行?


    否則,如何解釋荊溪的程家,竟然有哲王和康安伯的人在幫忙守著?程家與哲王究竟是何關係,怎麽還會輪得到哲王找人去守護?


    揣測紛紛,認定,要麽,是錦溪郡主與哲王有見不得人的勾搭,要麽,便是兩人之間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傳言比秋風還快,一夜之間便吹遍江南。


    就連兩人南巡時的交往,哲王的幾次出手和求娶都被人傳得繪聲繪色。甚至當日程紫玉在寧波出事,哲王毫不避諱,和李純一道前往相救等事全都被引出來了。


    還有說,去年南巡結束李純迴京後,程紫玉便與哲王開始了多次的私會。哲王更是偷摸到程家山上的工坊住過好幾次。說在程家,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隻是可惜,這事李將軍還被蒙在了鼓裏。


    兩人的關係被捅破後,兩人的合作也被爆出來了。


    說:哲王表裏不一,假仁假義,錦溪郡主何嚐不是?


    郡主以行善揚名,每次捐款都是大數額,但實際和哲王一樣,是個名不副實之輩。


    郡主若真要行善,為何不直接將銀子用之於善堂和難民,卻偏偏要多此一舉通過衙門?實際她哪裏是為行善?這隻不過是她想要為程家揚名的一個手段。隻是引起皇室注意的一個方法,和哲王修壩賑災一樣,隻不過是聲名鵲起的一個途徑罷了。


    而通過官府,一來是為了收獲功名,更是便於行賄,借此謊報善堂的各種開銷,有官府介入後,更是為了方便吸收民間的其他善款。


    通過這種方式,事實程家早就實現了將善款迴本。他們勾結了官府,善堂的真實投入事實與公布到外界的數額有很大進出。就連朝廷都被騙了


    又有說,當哲王一年前開始修壩工程,其實便已與錦溪郡主和當地衙門勾結到了一起。他們在江南幾乎壯大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他們都酷愛金銀,追求權利名望,根本就是狼狽為奸


    到此,傳言竟然又反了迴去,程紫玉也被拖進了貪墨洪澤大壩之事中。


    有說當日程紫玉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修壩,第一個拿錢出來以實際行動支持修壩,實際就是為了逼迫當時眾鹽商一道傾囊支持,並幫朱常哲從皇上手中得到洪澤大壩的修建和主管之職——這一點,所有南巡的官員甚至皇上都能作證。


    但是事後,哲王早就把這筆銀子連本帶利又返還給了郡主。


    所以郡主不但分文未花,還賺了個盆滿缽滿


    還有說,事實當日朱常哲忙著大壩,壓根就沒時間和精力來爭取賑災這個名利雙收的肥差。


    當時是程紫玉在太後跟前一力美言相勸,才有了太後勸說皇上,將賑災事宜交給朱常哲之事


    有更誇張的,說當日聖上派了南下去防疫的兩位禦醫其實就是死在了朱常哲手中!如此才能解釋,為何那麽多人,一進入江南便出了意外。


    要知道,江南很少發生山體滑坡的事故。


    那事分明人為。


    而之所以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下,是那片區域,早就在朱常哲的控製之中。也隻有他有這個能力,這個動機對禦醫下手!


    因為他要組建自己的醫療組!


    因為他要將防疫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手!


    以此撇開朝廷對時疫的控製,以此賺取朝廷的防疫銀子和在民間的威望功績。


    這一點,從哲王會治卻不治,縱容時疫擴散,草菅人命已經能夠印證


    又說,禦醫一行人遇難那事本就是程紫玉與朱常哲打的一個配合。


    是程紫玉知道將有疫情,故意在皇上跟前賣好,打聽到了禦醫南下的時間人數等,悄悄報給了哲王,後者這才能將滅口計劃做到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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