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入宮去找王玥?


    魏虹睜大了眼。


    憑什麽?今天她已經夠丟人了,明日在宮裏還要被王玥落顏麵?那她成什麽了?而且這種時候玨王府被人虎視眈眈,她入宮去享人白眼嗎?


    但她一瞥見朱常玨眼中的兇光,卻還是將不滿壓下了。


    可王玥不會見我的。


    那就讓她不得不見。去堵,去截,去候,去想辦法。


    可


    她明顯有事瞞著你蠢貨!朱常玨說話音量節節攀高。你自己清醒點,努力點,你若不想你和你魏家死得莫名其妙就趕緊把腦子動起來!


    朱常玨深吸了兩口後,耐著性子又指點了魏虹一番,走出她院子時已是華燈初上。


    期間,他清早安排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迴來了,給他帶來了的消息依舊讓人沮喪:


    據他們在城門安插的眼線來報,都察院僉都禦史唐大人出遠門了,理由是告假迴老家奔喪了。唐大人官職不低,公務不輕,能勞動他親自跑一趟,這喪事肯定是近親或長輩。可唐大人這次隻帶了十多個手下,連夫人孩子都沒帶。這豈不是有矛盾之處?


    此外,最近三天,確有從南城門出京的衛兵。第一撥是二十人,是兩天前出去的。第二撥足有百人,是今早出發的。


    兩撥人的出城令都是李純的手下批複的。


    任務內容是保密的,但看準備和行裝,分明是要遠行的。最近太平,往南,能去哪兒?


    朱常玨深吸一口。


    李純的消息,可打探到了?


    李純今早告病了。


    朱常玨的手一抖,一杯子酒翻到了桌上。


    說是染了風寒,短期內都要在府中養病。京衛那裏的事也都安排給了副將,


    你再說一遍,那南城門出城的百餘人是何時離開的?


    今早。


    李純也是今早告病的?


    正是。屬下也懷疑,李純是不是混在那百餘人裏南下了。


    李純病了,皇上有沒有表示?可送藥送補品?於公公可有去將軍府?


    並沒有聽到這類消息。


    朱常玨一聲長歎。


    李純是父皇心腹。他若病了最急的該是父皇,又如何會不管不顧不問。李純前天還好好的,又怎會突然病了?所以他的猜測怕是要成真了。


    李純不是告病,是南下執行任務了,而父皇顯然是知情的。之所以拉個幌子,顯然是要打個措手不及。那打擊的目標,自然是自己。


    再加上唐禦史和自己從江南過來的密報,正是山雨欲來啊!


    朱常玨不知不覺間又是一低歎。如此,魏虹更得入宮去,必須給他打聽個一五一十迴來。


    那手下將頭也跟著埋下了幾分,袖下的手也微顫。他跟著主子十幾年,主子生氣時總會大發雷霆,很少歎氣。眼下恰恰相反,雖麵上沒有失控,但那種焦躁局促和不安,甚至失望裏帶著的點點絕望,卻越來越明顯了


    李純今早今早才離開,那麽還來得及!朱常玨喃喃道了一句。


    一個時辰後,玨王府飛出了信鴿。


    朱常玨抬眼等了三刻鍾,卻始終沒有等到天空中迴應的信號。這說明府外待命的親衛沒有接到信鴿帶出去的信息。


    果然,又等了許久,那隻信鴿也沒飛迴。


    他深抽一口涼氣。


    虧得他用的是暗號,即便信鴿被捉,也不可能被破譯。


    很快,在兩個時辰內,又先後飛出了四隻信鴿,一次次失敗後,好在第四隻信鴿成功了,接收到熟悉的信號後,朱常玨終於略鬆了口氣。


    可他的如釋重負隻存在了一瞬,一顆心再次被提起。


    又是一個壞消息啊。這說明府外的看守越來越嚴密了。竟然連送個信都那麽難了。


    一夜無眠,天亮後傳來的第一個訊息,果然便還是噩耗:府外的侍衛明顯多了,眼下至少已有三五十人。至於暗中盯著玨王府的,隻怕數量更不會少。


    也不知是否太陽被滿天黑沉的烏雲給遮蔽了,總叫人覺得整個玨王府有種異常且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你們還能出去嗎?朱常玨在花園已坐了一夜。


    今日排查明顯緊了,但屬下有把握。


    朝堂和順天府繼續盯著。


    是。


    朱常玨緊閉的眸子微微睜開,似是下了個決心。


    那個備用方案,要開始準備了。他本以為那個方案,可以用不上的。他多希望那個方案不需要用


    可眼下形勢明顯不一樣了。


    江南來的第二封密報的內容是:


    揚州的鹽運碼頭和兩淮鹽場鹽田,最近出現了大量陌生人。


    是否混跡鹽運的內行,他們一眼便能辨出。


    這些陌生人有的目露精明卻有些刻意收斂氣度,可依舊難掩身上過人的貴氣。還有更多的,是健碩威武,身強體壯,讓人不由猜測是否練家子。這些人明顯是與鹽業不相關的人員,突然大量出現揚州和兩淮鹽區,一下便引起了注意。


    朱常玨的人找鹽商對這群人進行了試探,發現他們中有不少帶了京味的口音。明麵上說想在鹽區尋買賣做,但這幫人卻又在打探更細致深入的東西。更有好幾次,他們走動的目標都是與朱常玨有往來的幾個鹽商


    鹽是民生根本,所以涉及鹽運的一切事務都掙錢。因而這些年來朱常玨一直有暗中參與。明的暗的,公的私的。他的銀子大多便是來自鹽業以及對河道的控製上。


    而那其中,自然有不少事和不少人是見不得人的。


    而且,他們還在揚州發現了一個生臉孔,是康安伯麾下的衛長。


    朱常玨如何不慌?康安伯管的是沿海,什麽時候也沒能力沒義務沒職權涉及鹽務。


    結合今日的古怪,他不得不生出一個猜想:康安伯的插手是因為朱常哲的要求,而朱常哲與程紫玉太子他們已經合作。所以康安伯正搶先在搜查證據。


    或者更糟的是,是皇帝已然信不過揚州的巡鹽禦史等人,所以讓康安伯將手伸過去,正是為了控製住局麵好等著新巡查禦史的到來。


    若是那般,那個身上疑點重重,突然去奔喪的唐禦史極有可能正是新的巡查禦史。


    在這個玨王府風雨飄搖的時候,這些行動怎麽看都是衝著他來的啊!


    朱常玨隻要稍一深思,後背一身身的冷汗就開始往外冒。


    雖然他的作為很隱蔽,雖然他的手段都很幹淨,雖然他做過的事幾乎都抹幹淨了痕跡,但他經過熊家事後,卻開始害怕會否有哪裏百密一疏了!


    對方若沒有抓到痕跡線索,怎敢大肆調動禦史和衛兵,怎敢這麽堂而皇之出手,又如何能說動父皇點頭?


    他慌了。


    此外,密報的最後還提到了另一件更讓他坐立難安之事。


    有人瞧見朱常哲出現在了鎮江。


    朱常哲的大壩已經進入到了第三階段,他不守著大壩,去鎮江做什麽?


    鎮江,風平浪靜,最近什麽事都沒有的鎮江,有什麽值得他去的?對他來說,還有比大壩更重要的事?


    有,當然有,比如,讓自己完蛋,徹底的那種!


    鎮江,鎮江,朱常玨咬了咬牙!


    朱常哲去鎮江,是因為那裏是皇帝南巡被刺殺之地。


    顯然朱常哲懷疑上了自己,眼下開始著手調查了。


    那件事,的確是朱常玨他做的。但他並沒有真的刺殺之意,否則怎會是這般有驚無險?他當時隻想要一打多,想要栽贓京中坐陣,動機最大的太子,順便將南巡的發起人老四和策劃人老五拉下水。


    他做的很成功。他既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太子和老五也都被打壓。


    按理,當時都沒能找到不利於自己的證據,眼下的他也並不覺得對方有本事翻出什麽來,但,最近的狀況很不利於自己,萬一朱常哲那卑鄙無恥的給自己造些罪名和罪證呢?自己人在京城,如何應變?


    尤其是父皇疑心已生,等到君要臣死時,想要什麽罪名沒有?


    而昨晚,他又接到了輾轉賠了兩個死士才送到的密信。


    說:他在江南密布的幾個重要線人和棋子都被人監控了。尤其是江寧布政司馮源——這顆暗棋可是他珍而重之,用了五六年的時間才籠絡成功並布局上的!是他許多關係重要的一環。


    一旦被人找到突破口,那麽他許多門路都將被直接割斷,功虧一簣。所以對朱常玨來說,馮源不容有失。


    可眼下馮源卻被人監視上了。


    朱常玨如何還能泰然處之?


    再結合魏知縣給的那封信,和眼下京中對他來說一天比一天更危急的形勢,他坐不住,實在坐不住啊!


    他已經覺察到了,給他的罪名一天比一天集中,一天比一天嚴重,分明是有計劃有規律,似是循序漸進,有規律在給他加重罪名。


    他的心已經很亂了,再這樣下去,很快他的罪名會不會成了:控製河道,私涉鹽運,販賣私鹽,涉嫌刺殺?


    若是那樣的罪名,他如何擔待得起?那些人一定會往死裏落井下石。


    一般的殺人放火,禦下不嚴的罪名他自然不怕,可河運鹽運涉及國之根本,刺殺皇室更是如同謀逆,到那時,就不是囚禁便能善罷甘休了。


    他不但將失去一切,還有他和許多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再次一深吸。


    他怕就怕,這才是王家死活都要脫離魏家的原因。也隻有這樣,才能將前因後果都給圓上!


    此刻的他束手束腳,施展不開,再這麽下去,他的消息更將滯後。到那時,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坐不住了,等不了了。形勢越發急迫,他沒時間再等江南傳消息迴來。這才是他一定要讓魏虹從王玥那兒確認到真相的原因。


    他咬著後槽牙,恨隻恨,他沒有兵權。不管是京中兵權還是外部軍權,他的父皇咬得太死,否則,他早坐上那個位置了。


    但即便如此,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從來不是他風格。


    若一切屬實,那他寧可破釜沉舟!


    他走去了魏虹院中,囑咐了幾句後,他伸拳打了出去。


    正愁眉苦臉的魏虹聽到麵前有風襲來,剛一抬頭,便眼前一花,右臉頰被打了一拳。


    隨之,左臉也迎來了響亮的一反手巴掌,直接將她抽翻在地。


    她被打懵了。


    牙齒磕到了舌頭,咬出了一口的血。右邊臉頰被那一拳更是打得結結實實,直接讓她廢了兩顆牙。


    王爺,您


    朱常玨沒有理她,隻是上來對著她又是一輪的拳打腳踢。


    魏虹又是哭又是嚎,一邊歇斯底裏喊著問著自己哪裏做錯了,一邊連滾帶爬到處躲。


    直到魏虹整張臉都青一塊紅一塊,連脖間手臂都青紫一片,朱常玨才罷了手。


    他慢慢蹲身魏虹身前,捋了捋她的發:別怪本王,都是迫於無奈。怕是隻有如此,你才能入宮找王玥。也隻有如此,你才能找到王玥說上話。還記得本王昨晚教你的嗎?


    魏虹哭著點頭。


    很好。那你就頂著這張臉,這一身傷出去吧。


    魏虹抬眼看向鏡中狼狽的自己,嚇了一大跳。


    去吧。此事了後,你便是本王的新側妃,本王也會給你一個孩子!朱常玨若有似無掃過了她的肚子


    十幾息後,魏虹哭著衝出了院中。


    院門,已有兩個皇帝派在玨王府的侍衛聞訊趕了來。


    魏虹嚎啕大哭。


    侍衛大哥,我要入宮,玨王瘋了,我要求太後給我做主。否則我就要死在玨王府了。求兩位大哥幫幫我啊。


    倆侍衛麵麵相覷,將她帶到了侍衛長跟前。


    由於魏虹算是太後做主指給玨王,眼下她吃虧受苦找太後做主倒也說得過去。


    就這樣,魏虹順利出了玨王府。在宮門等了一刻鍾後,在一路宮人的指指點點和議論聲中,終得傳召進了宮。


    隻是她不知,慈寧宮裏,王玥和程紫玉已經等了她許久了。即便朱常玨沒有暴打她一頓,她們也準備將她弄進宮裏來的。


    今早吉祥如意正式指證貴妃推搡王玥並嫁禍魏虹了。太後正在氣頭上。原本也是要傳喚魏虹的。


    王玥正一臉愛意親吻孩子。


    朱常玨果然夠行,什麽都想得出。倒是咱們多操心了,


    是啊。他一向很有辦法。看著那還是不到一小臂長的孩子,程紫玉可不敢上前逗弄。對他,我寧可每一步都多想些備用招。也不敢掉以輕心。快了,這場戲很快就要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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