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懷玉的公子白衣飄飄,遠看似仙飄逸,近看更是俊朗不俗。眸帶秋水,氤氳中似染上了一層朦朧水汽,顧盼之間,撩人心扉,風情四現。


    他奏出的那笛聲也是悠揚,不見嘩眾取寵的諂媚,倒似他的外表,有些不染事故的清逸,更有絲難以名狀的悲傷。


    李純給了個眼神,懷玉頓時會意,一步步往程紫玉跟前來。


    隨後,他在五步外站定,行禮,施笑……


    不得不說,他連行為舉止都是無可挑剔的。這麽個人兒,當真出彩啊!


    隻不過,程紫玉也是真尷尬啊!


    尤其在那懷玉公子幾個媚眼拋來後,她趕緊咳了幾聲,停了他的演奏。


    而同時,程紫玉也充分見識到了這種風月人物的眼力。


    她咳嗽未停,那邊素白修長的白玉手帶著淡淡蓮香,已端了一杯茶到她身前,善意有禮的行為叫她不忍拒絕,那公子眼裏閃著真誠的關懷更是叫人不敢直視。她幾乎下意識手掌一翻就要接過茶盅。


    手微一抬後才迴神,她趕緊就勢橫向擺袖,做出示意其將杯置於桌麵的手勢。她的掩飾自然逃不開身邊李純的眼神,她清楚聽到了一聲哼。


    “怎樣?咱們懷玉既能懷中攬玉,也能成為他人的懷中玉,魅力足可大殺四方,娘子以為呢?懷玉,你瞧瞧,我這一向冷酷冷情的夫人也臉紅了,都不忍拒絕你,可見你實在撩人!”


    “將軍又來取笑。”懷玉笑得如沐春風。“小的再撩人,也撩不動主公的半點心意。更不提風姿綽約的主母了。真真挫敗,羞愧,汗顏……”


    程紫玉幾乎要掏耳朵。


    主公?他叫李純主公?


    隻見那懷玉已經衝程紫玉方向鄭重拜了下。


    “小的見過主母。”


    “叫你來,是你主母看上你了,要你陪個酒。”李純忽視了程紫玉問詢的眼神,隻衝那懷玉笑到。


    程紫玉麵色又是一紅,伸手就一把掐上了李純大腿。


    可他肌肉緊實,她掐上去,於他無異於蚊叮蟲咬,自是麵目不改,笑顏依舊。


    那懷玉既是做這行當,自是最會看人眼色,一瞧便是小兩口正在耍情趣,當下便笑到:


    “主公主母均為人中龍鳳,天下無雙,豈是我等凡間俗物可擾可汙的。將軍珠玉在這兒,小的更連端茶送水都不夠格,更是愧於作陪。小的自罰三杯,還請主公多陪主母飲上一杯。”


    說罷,那懷玉便快速自斟自飲起來。舉手投足,更是風采逼人。


    李純忍俊不禁,到程紫玉身側咬耳到:“瞧見了,你不用羞於找人陪酒,就算我給你找了,他們也要拒絕的。所以你啊,乖乖認命,安心喝我陪的酒就是。”


    程紫玉已知李純帶她來絕對不僅僅是為了吃東西,便不再多話,自顧自先犒勞起了傷了兩日的胃腹來。桌上菜一看便是他早先安排下去的,略微清淡,但從賣相到香味,都是一絕。


    李純給她夾了幾筷子菜後,便收起了嬉笑:“這兩日如何?”


    程紫玉本以為他是問自己,但抬眼瞧見的卻是已躬身作揖的懷玉。


    “一如往常,昨晚尤其熱鬧些,傳的,自然是玨王的不利,名單都在這兒了。”懷玉早收起了偽裝,轉成了嚴肅麵目,隨即遞上一張單子。


    “此外,原本玨王府後日在京郊別院設了晚宴,定了懷玉和雪、竹、蘭,清四美作陪。剛剛已送來賠償金,晚宴取消了。連五日後在咱們這兒定的三桌也取消了。屬下去打聽了,不止咱們天香樓,京中其他幾處場子,還有一艘畫舫,也都取消作陪了。玨王府管事表示他們主子最近不會出門,此外他們倒是定了幾個戲班子,說為納妾助興用的。”


    “昨晚威遠將軍和長樂侯定了相近的包房,酒多後為了懷雪打起來了。兩人口舌不斷,牽扯之中帶出來不少難聽的,有幾句倒是值得玩味,主公聽聽看……”


    那懷玉說的滔滔不絕,程紫玉大為驚訝。她怎麽也猜不到這京中最頂尖的酒樓竟與李純有關係,且這裏的作用竟是等同於一張巨大的情報網。


    懷玉稟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到臨走,便又恢複成了先前的翩翩公子狀,滿身的風流不羈不僅僅是外表,更似是骨血裏流淌著的。


    “郡主下次再來玩啊!您隻要不帶將軍,小的一定陪您不醉無歸。”


    他手執玉笛的迴眸一笑更似一幅畫。程紫玉心頭隻浮現了“顧盼生輝”四個字。李純邊罵邊順手拿幾顆花生扔出去,可懷玉那步履半點不亂,就這麽消失門後……


    程紫玉注意到,李純擲出去的花生米一顆都沒碰到他,所以這還是個練家子。


    “人不錯吧?這樣標誌的人兒,見了雖不一定會動心,但隻要他施展魅力,不管男女,多少都會存了欣賞之心,忘記去拒絕。就如我家娘子,也會臉紅,也會傻笑,也會想要他陪個酒。”李純咬牙。“迴去再修理你。”


    程紫玉摸了摸臉,是有些紅。卻主要是不好意思,哪裏如他想的那般齷齪。


    “有許多問題吧?問吧。”


    “這樣的人有才有貌有武藝,用來做棋子,太損其尊嚴了。他怎麽甘願的?”程紫玉一想到……兔兒爺仨字,便覺渾身惡寒,覺得過於糟蹋了。


    李純瞪眼瞧她,“這就是你的問題?”她明明可問的有許多啊,怎麽一開口問的就還是這些小郎?李純有些怨氣。


    空氣很酸。


    “他本是落難的貴公子,你家爺在西南時順手救了他,後來便為他家幾十口人平反了。他之所以氣度過人,是因他本就是貴族出身。他夙願得償後,再無顧忌,便全心投靠了我。自願報效聖上,效犬馬之勞。所以他叫我主公。”


    “那他是你們安插在這裏的人物?還是這整個產業都是你們的?這酒樓裏,是隻有懷玉這樣的棋子,還是裏裏外外都是你們棋子?你帶我來是有目的的,對麽?”


    “是皇上的產業。這裏是皇上暗中的安排。很多年了,沒人知曉。這裏所掙得銀子全都投入到這個酒樓本身的運營中了,所以這裏才能保持多年京中頂尖的水準,成了京中所有達官貴人談事最習慣也最有排麵的去處。是以不管是朱常玨、太子或是其他皇子,都是這裏的常客。”


    “明麵上呢?這裏是誰的產業?”誰能讓皇子們都這般給麵子,願意捧場而不是鬧事砸場?


    李純勾了勾唇。


    “據傳說,是逍遙王的。”


    “……”對了,宗室裏說得上話的王叔的產業。眾皇子自是要給麵子的。皇帝倒是會安排。


    “這麽重要的事,不該讓我知道的。”


    “不,這裏雖說是皇上產業,但皇上從未出麵,這裏上下所有人也不知皇上,他們都隻認我。


    懷玉他們很忠心。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欠我情。所以我帶你來走一圈,讓他們認一認。今後我若忙碌,若有不便,若有人欺辱你,若需要做什麽幫什麽,你若有需要探尋的情報便到這裏來。”


    程紫玉連連點頭。


    明白了,這才是她分明疲累他還要帶她來一趟的理由。


    他怕一忙就沒時間了吧?


    “這裏上下都可信任。這間房是我的。別人進不來。而且這間房做了隔音,你不用有顧忌。你來後,會有專人帶你過來,放心,不走前門,不會有人知道。屆時你直接找懷玉,他在這個酒樓裏有很大的話語權,會幫你安排的。”


    “嗯。”


    “對了,這酒樓裏有一個暗室。若有人對你不利,你可命人開啟。暗室裏生活物資一應俱全,在裏邊躲個三五月沒有問題。”


    “那樣的地方,我大概永遠都用不上的。”


    “就是一說。”


    “嗯。”她的確不認為哪日會用上。她身上還有家族和家人,她負擔那麽大,怎會自己躲而不出?


    “吃吧。都是給你做的。補氣血。”他忙著給她布起菜來。


    “蘇家那裏,怎麽處置的?”


    “你覺得該如何?”


    “我希望按兵不動。”


    “嗯,正是那樣做的。我與皇上都覺得與其打草驚蛇。不如暗中觀察一番。此外,我提出了要保護玨王府線人,皇上覺得也是。玨王府防的堪比鐵桶,難得有這機會,不如放長線。所以皇上不會動蘇大人,他該如何還如何。但他若自己要動,那聖上一定會先下手為強……”


    “甚好。”如此,蘇大人依舊無恙,朱常玨才不會嗅出是一切事端皆因蘇二小姐入府引起,也不會因此懷疑到魏虹身上。


    程紫玉吃著東西,突然目光一亮想到了什麽。


    “李純,你的手……能不能伸到浣衣局?”


    “如意?”


    “嗯。”


    處置貴妃的旨意下來後不久,如意的發落也下來了:


    三日後,發落浣衣局。


    程紫玉也聽到了太後示意:不準如意死。必須活著反省。


    太後要讓如意成為後宮一個警告,隻有“好好”活著,才能起到警示作用。


    確實,太後對後宮事務懈怠多年,從皇後和貴妃手中雖快速接過,但不服者必定不少。要清理宮裏那些人的暗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意這樣的,正好拿來以儆效尤。


    “要我做什麽?幫著盯緊她?保護她?不讓她死?”


    “不,我要你給她安排幾場欲取她性命,卻被僥幸救下的明殺暗殺。”


    “……”


    李純下一瞬就會意了。“娘子越來越壞了。沒問題。過幾日吧,保管讓她險象環生,膽戰心驚如驚弓之鳥般惴惴不安……


    知道這是李純的專屬房間後,吃飽喝足的程紫玉明顯放鬆,在榻上一眯就是兩個時辰,醒來剛好是李純處理完手上事務的日薄西山時。


    迴府後的程紫玉剛沐浴出來,那邊朱常哲與文蘭的賜婚旨意也下來了。由於朱常哲不日將離,所以他們成婚的日子定在了五日之後。


    這納妃大喜來得剛剛好,衝淡了因著貴妃事端帶來的負麵影響。百姓的關注力也轉移到了這大喜上。


    主要是文蘭公主這婚事幾經沉浮,人選換了一個又一個,與其定下了婚約的成年皇子,差點就有四位,實在是叫人津津樂道……


    程紫玉想了想,趕緊讓人將早就備下的,給文蘭添妝的兩箱東西拿大紅箱裝了,一路張揚著往朝鮮驛館送去……


    處理完事務,天色已漸沉。


    程紫玉也領會到了李純的忙碌。他那職務還未正式領迴,尚處於休沐狀態便已這般不見人影,可見待他上任後將會何等腳不沾地。


    命廚房備晚膳後,桂兒便一臉為難來了。


    “有個事呢!”


    “說。”


    “宮裏來了公公,送來了四個美人。”


    “……誰送的?”


    “說是皇上的意思。”


    “公公人呢?”


    “放下人就走了。”


    “將軍知道嗎?”


    “將軍有事務,還在前院書房與人密談。大概不知。”


    “美人呢?是送到哪兒的?”


    “送來的後院。”


    程紫玉一鬆。


    “沒事。沒有旨意,沒有要去謝恩就行。”這說明不是強迫,那就好。


    而放下人就走,說明是知道會被拒絕的。為了避免被拒絕,這才連一個主子都不見便離開了。


    皇上,還真是操太多心了啊。


    “那公公說,將軍血氣方剛,食髓知味,而郡主有時多有不便,不能委屈了將軍。”


    程紫玉嗯了一聲。


    皇帝雖答應了李純不納妾,心裏卻肯定覺得這寶貝兒子受大委屈了。兒子很多地方都不能得到與身份相符的惠利,他心疼著呢。堂堂龍子,隻得一婦,皇帝大概多少還是想不通的。


    而近日大概又打聽到,自己嫁李純竟然沒有安排通房的陪嫁丫頭,皇帝心頭多半帶了怨,覺得自己不知趣且善妒……


    “既然是皇上賜的,是不是不能送迴去?”桂兒有些蔫。


    “自然不能。李純敢對皇上說不,我卻不能。皇上將人送我這兒,就是想要我這個為人妻者接受並安排呢!我若不識相,皇上早晚收拾我。”


    “您不介意?”


    “你急什麽。特別美嗎?”


    “嗯,可美了。小姐,您真要收下嗎?”


    “必須收。”程紫玉伸了個懶腰。“去把人叫上來磕頭吧。到底是聖上賞的,得給個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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