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脫口而出的一聲“你敢”在朱常哲眼裏連威脅都算不上。


    他甚至自顧自地繼續他未問完的話。


    ?“我敢,我若想法子求娶你,你可願意跟我?做我妻?”


    程紫玉雖驚,卻不慌,她篤定了朱常哲會選擇最利於他的前路。或者說,她確定他們身為皇子的不得不。


    在他們的位置上,隻有對最頂端的需求才是最渴望的。她這樣的,又算的上什麽?


    “我不願!”


    “我妻是什麽位置,你沒想過?那可以帶給你和你的家族什麽,你想想。”


    “不用想,就是不願!”


    “在大船初見,你拒絕了父皇要賜你為我妾之時,我就對你生出了好奇。揚州你我第一次聯手整了朱常安,我便對你生了好感。再後來,人群裏我開始找你,且那種意願越來越強烈。


    我很喜歡你。這一點我已經確定了。從那日戲樓我當眾表態就已經很確定了。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你是不是怕我成不了事,反而拖累了你家才那麽堅持?……”


    “朱常哲,我與李純已經定親,已成婚在即,我很滿意他,你明白嗎?萬事不要強求。”


    “不,我從小學到的,是想要的,就全力去爭取。你也一樣。”


    “全力爭取?什麽叫做全力?那我告訴你,我不會嫁入皇室,那麽你敢為了我離開皇家,拋棄前程嗎?你不用迴答,我不是真的讓你選。


    我隻是提醒你,在鎮江時,你讓我跟你,我說我隻做正妻,你拒絕了。可沒過幾天,你便改了主意,甚至還在聖上跟前去許諾。你可想過,是什麽讓你改了主意?


    你看清楚想清楚,你改主意是因為我突變郡主的身份,是皇上那裏所謂的“民間郡主”的名號,是你一直求而不得生出的征服感。


    所以你要的不是我。與我這個人沒有絕對關係!你隻是想要通過我來達成你最終的目的。比我身份高的,比我名號大的,大有人在。你征服了我又有什麽意義?你的不甘將換來多少損失你可想過算過?


    你最想要的,是那個位置。而我的命運已經和李純綁定了,誰來找我我也不嫁,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應該找個真正能幫你的貴女,那才是對你最有利的。而得罪李純,惹了皇上不痛快,則是對你最不劃算的。以上的,我都說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程紫玉第一次對朱常哲一口氣說了那麽多。早些說清楚也好。皇帝希望朱常哲與李純可以合作,可若朱常哲多了心思,他與李純遲早反目,對誰都沒好處。反而便宜了她那些仇敵。


    她想了想,又道:


    “今日事,我會保密。你剛剛說的那句,我也隻當沒聽過。歡迎你過幾日前往程家作客。我會備下酒席,你與李純多喝幾杯。”


    朱常哲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你心悅李純?”


    “是。”


    “縱是我允你與我共享高位,你也不願?”


    “是。”


    “我明白了。”


    他幽幽笑了,帶了譏諷。


    “我剛剛所言便當沒說過,以後我也不會再提。但我還是想為自己辯解一句,你對我的評判不公平,你小看我了。你可以質疑我的動機,但你不該質疑我的心意。


    不過無所謂了,你的選擇既然毫無遲疑,那我就接受。也好,死了這個心,就能全力追逐那個心願了。”


    “如此,甚好。”程紫玉一顆心頓時大定。


    行幾步,他開口又問。


    “你覺得,我有多少把握問鼎?”


    “大概……不小吧。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與皇上無關,也與李純無關。”


    “你會站我這邊是嗎?”


    這種問題,程紫玉壓根不好問答。


    “如果你想問的是李純,那我並不知他的想法,所以沒法迴答你。你若想知道的是我的立場,我隻能說,我誰都不敢站。而且我站哪裏,重要嗎?”


    “程紫玉,你真是氣人!”朱常哲氣極而笑。


    “……怎麽?”


    “我始終對你掏心窩子說話,可你倒好,說了半天都言之無物,淨給我兜圈子。你說幾句真心話又能如何?是怕我生氣還是怕我糾纏你?


    你我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卻還是謹慎如此,真叫人恨得牙癢癢。你倒是嘴硬,可你除了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你心裏明鏡兒一樣!”


    程紫玉沒法接話。


    李純以前說,前路他來解決,但她卻不知他所說的前路僅僅是指皇帝那裏,還是這一輩子的路。


    的確,皇帝總歸是要死的,那之後誰來繼承大統?


    對一般人來說,自然是無所謂。可對她不一樣!


    哪個上位,都將關乎她,李純和程家的未來。


    朱常玨和朱常安那裏,仇怨可不是一丁半點。就連皇後和蕭家,這次也沒少結仇。


    所以哪怕她不站位,至少也要阻止那三位。


    而剩下的皇子……除了朱常哲和朱常淇,便隻剩了幾位小的。


    而小皇子之中最大的十一皇子才八歲。在這種形勢下,幼子上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麽事實正如朱常哲所言,她其實並無選擇。


    難道選那卑鄙無恥連文蘭冒著風險都要悔婚的朱常淇嗎?


    “朱常哲,這麽說吧,我不敢說,也不敢做,我承認,我就是慫。因為我背負了家族,對我來說,什麽都比不上他們的性命和安寧重要。


    所以,即便我覺得你該得那個位置,我也不會明麵支持,或是承諾你什麽。希望你諒解。但你我總算有交情,合作也一直愉快,所以有些忙,隻要不涉及立場,我還是可以幫的。”


    這是程紫玉想到最安全的迴答了。


    朱常哲隻笑了笑,沒再說話。


    氣氛始終尷尬。


    他還是堅持要送她。


    這樣的古怪氣氛持續了好久,直至前邊有馬蹄聲出現……


    程紫玉總算舒了一口氣。


    李純來了。


    隻他一人。


    他風塵仆仆,顯然是趕了不少路。


    未帶人手,未有馬車,顯然是很著急。


    他放下事務而來,隻為接人,倒是與自己異曲同工了。朱常哲心下一歎。


    他們是兩情相悅,李純也喜歡她。


    “多謝五皇子一片好意,我來接郡主的。”


    李純打馬臨近,抱拳一禮。“辛苦五皇子了。洪澤事務繁忙,您公務要緊,在下這就帶郡主離開。”


    他話說完,車廂門便被從裏邊打開了。


    李純笑著行至車邊,很順其自然地將他的人摟腰抱下了車。


    程紫玉衝著朱常哲行了一禮。


    “多謝五皇子百忙之中的照拂。”


    朱常哲已經恢複了常態,淡淡一笑。


    “郡主客氣了,保你平安,送你迴家,是我分內之事,也是父皇之托。您不用放在心上。”


    程紫玉垂眸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整個人便被李純直接抱起側坐去了馬背上。


    朱常哲眸色微微一暗,她雖驚嚇被抱起,卻並無拒絕排斥和責怪之意,和剛被李純抱下車一樣,她對他的親密舉動已經很習慣……


    “此地距離荊溪不近,騎馬太顛,郡主怕會吃不消,不如將軍帶著郡主坐馬車吧。”


    李純掃眼馬車,隨後給了朱常哲一個警告的眼神。


    “郡主騎慣了我的馬,五皇子費心了。沒什麽事,我們就走了。”


    李純留了兩個暗衛原地陪著入畫,等待前邊自己馬車過來,隨後翻身上馬帶著程紫玉頭也不迴地拍馬離開了。


    朱常哲看見程紫玉的手很自然地環上了李純的腰,隨後又衝李純笑了起來,並靠上了其胸,他頓時感覺心頭一空。


    他閉了眸深吸了幾口,該結束這種拖後腿的情愫了。


    再睜眼後,他迅速調轉了馬頭,揮鞭疾馳而去……


    另一邊,馬速實在過快,程紫玉隻聞耳邊風唿唿地刮過,隻得將頭埋在他胸前。然後,她便忍不住地樂。他果然生氣了。


    見她人都幾乎埋進了他的鬥篷,雙臂緊緊抓了自己腰,李純也樂了,忍不住加速又加速。


    “抱我這麽緊,笑得那麽歡,無事獻殷勤,你這是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嗎?”


    “冤枉啊,我還沒來得及與他共乘一騎,也沒來得及抱他,你就趕到了。我哪有機會……”見李純吃醋咬牙的模樣,也是極有趣的。她忍不住就想逗他一逗。


    可她的口直接被他拿唇給堵住了。


    自討苦吃——他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直至頭暈目眩接不上氣,他才放開了她。


    她麵紅耳赤,好在他的鬥篷夠大,可以蓋住她的臉,否則臉麵無存啊。


    “看你還敢胡說八道。看你還敢對他笑。”


    “你寧波之事都辦完了?”


    “沒。我知道你今日返迴,本打算去接你的。可我卻沒料到你被聖上帶著改從洪澤返迴了。我當時就知不好,那隻狐狸對你起意已久,如此良機,定會利誘你。


    果不其然。他扔下了手頭要事,讓你坐了他的車,堂堂皇子親自護送,他的一顆心可都掏給你了。”


    程紫玉嗬嗬笑,仰著脖子拿鼻尖刮他的下巴。


    “他的確是利誘我了。可我沒上當啊!誰叫他長得沒你好看,我這人一向重色輕利,有你色誘我在先,我哪裏還看得上他呢!”


    李純再繃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這個答案,他竟是滿意的。


    “你以後不許衝他笑。”


    “嗯。以後若無必要,我都不會見他。”


    李純聞言更滿意了,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在笑著。


    “不過,你今日怎麽那麽高興?”


    “我在想,你每次出現的時機都剛好。你看當日在王家時,你幫我打走了肖懷,我才能對朱常安痛打一頓。西行時,你多管閑事也能促成你我合作。前幾日,你在最危險時救了我。還有剛剛,在我最尷尬的時候,你就到了。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的蓋世英雄。嫁了你後,我的日子一定會更舒坦愜意。”


    “你今日說話太討喜了。怎麽辦,我不想送你迴荊溪了,我帶你去寧波?”


    “那可不成。我要迴家了。我娘和外祖母都知我受了重傷,又知我今日返迴,定是今早便開始等著了。我趕緊迴去也好給他們個安心。”


    “也好,那我陪你過去,順便蹭頓飯。”


    “好。還有,我手頭好多的活兒,我打算從後天起就去山上待著幹活了。你也安心在浙地待著,別老是兩頭跑,沒的妨礙我。”


    李純又是笑。


    “你是我的蛔蟲嗎?我還真打算兩頭跑跑,好多見你幾麵。”


    “路途又不近,你安心公務。叫人知道了,你是瀆職,我是禍水。還有,你在沿海盯著才能防止突發,可別出事了。”


    程紫玉緊緊將他摟抱住:“我安心待嫁,你安心處理政務,待我入京,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知道了,我請你吃飯去。”


    “你怎知我沒吃?”


    “他的飯菜,意圖太明顯,肯定一股狐狸氣,我猜你就沒吃。”


    “好,拐去前麵的小鎮上,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遵命,我的娘子。”


    ……


    程紫玉迴到荊溪,正好臨近晚膳時分。


    老爺子再見李純相當高興,直接拉著他去喝起了酒。


    何氏和老夫人圍著程紫玉走了好幾圈,確認她沒有傳聞中的重傷後才放下了一顆心。


    親親眷眷都來了,裏裏外外擺了好多桌。


    這幾個月,程家的變化幾乎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先前程家一直努力低調,此刻禦駕離開,終於可以大舒一氣,好好慶祝一番。


    一為慶祝搏了聖恩,皇帝太後等人前前後後恩寵賞賜不斷,這賜下的不僅僅是口碑名聲,也是籌碼和保護傘。


    二為程家前程似錦,得了皇室和朝廷的訂單,再有皇帝的認可後,程家再不是普通商戶。而是揚名立萬,可以上得史書,流芳後世。


    三為程紫玉的身份之變,商女變郡主,大周朝有史來第一份。


    四為她的強力未婚夫婿。五為前陣子她化險為夷,平安而歸……


    再加上紅玉和何思敬的喜上加喜,更是讓程何兩家人合不攏嘴。


    而李純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秦子諾讀書很有天分,早年家裏希望他繼承家業,所以一直不支持他求學。前世他憑了一己之力都能中舉,今生自然不能再被耽誤。前一陣程紫玉打聽了一番,相中了無錫城的保安書院。


    那間書院已有三百多年曆史,在江南是公認的第一書院。進入其間念上幾年書,對才學眼界都大有好處。無奈被錄取的難度實在不小,非真才實學,哪怕是皇族貴子也不收。


    所以程紫玉找李純幫忙爭取了一個麵試的機會。


    此刻秦子諾聞言欣喜若狂,興奮保證一定不讓妹妹和妹夫失望……


    就連程睿,也似乎被氣氛感染,笑著喝了好幾杯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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