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慌了,撲通一聲跪到了太後跟前。


    “太後娘娘先別怒,您為何不聽聽欣兒的解釋,或者欣兒隻是不小心呢?”


    太子妃見蕭欣慌得有幾分六神無主,便極力給著暗示,又使著眼色。


    “欣兒宅心仁厚,往日裏最是心善不過,那是連螞蟻都不忍踩的,應該是行禮接茶稍有不慎誤踩了呢。”


    太子妃頗有幾分心力交瘁。


    不管這事是不是欣兒做的,若蕭家女兒真被當眾脫鞋去驗證一件醜事,那被打臉麵的是蕭家百年聲譽,蕭家必將淪為笑柄啊!到時候非但連累蕭家,還必將連累太子,那後果將是一連串的!是她賭不起的!


    蕭欣從小體弱,家中姐妹對她忍讓,卻叫她養成了此般任性模樣。


    其實蕭氏也不太明白,這好好的,欣兒怎會對那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程紫玉開火呢?那程紫玉她試了兩次都沒討著好,蕭欣段位差太遠,又怎會是其對手?


    “太子妃,哀家看你眼神也不好了。不小心?稍有不慎?哀家瞧這潘家園子挺幹淨。來,你也來踩上一腳,哀家倒要看看你一個不小心時能不能也留下個清晰腳印來。”


    太後哼笑,“或者你可以直接承認蕭家女兒禮數沒學周全,站姿步態不行,走路儀態不對,站不好,行不穩,那這事哀家便不追究了!”


    太後往日事事寬和,說話極少這麽不給麵子。這分明是真生氣了,蕭氏暗叫不好,隱隱察覺到太後這恐怕是要殺雞儆猴了。


    “太子妃的龍井還沒喝呢!趕緊喝茶去,涼了就不好喝了!”皇帝一直坐看到此刻,婦人家的小打小鬧他本不打算插手,但老太太怒了他若再裝聾作啞也是說不過去。


    皇帝的笑裏滿是冰冷鋒刃,他這一開口,太子妃的腿頓時軟了,一連退了好幾步,心下卻將蕭欣罵了個狗血淋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材,當真丟她蕭家顏麵!罷了,自求多福吧。


    蕭氏退了下去。


    見皇帝開口,太後麵色稍緩。


    “皇後不在,哀家又是老糊塗的,皇帝看,這事該如何處置?”


    “母後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比包公不差絲毫,您若自稱糊塗,那這天底下還哪來的聰明人?”


    皇帝一下便聽明白了太後這意思是要此刻就發落了蕭氏而不是等皇後過來。皇後與蕭家同氣連枝,皇後來了,勢必將一力袒護蕭家。


    “那麽,便由朕做主,第一,蕭三小姐須對程小姐賠禮道歉。二,蕭三小姐囂張跋扈為不尊,壽宴造次為不孝,既犯了錯,便要罰,既不尊不孝,那自然不能在母後身前侍奉。”


    “來人!”


    皇帝也不管這會兒有多少人在暗暗盯著主亭。


    “讓蕭夫人過來領她迴去!告訴蕭老夫人,以後蕭三小姐沒什麽事便不用出來晃悠了,朕與太後都不願見她。至於眼下,這蕭三是遣返還是如何,他們自己看著辦!”


    有太子和皇後的麵子在那,皇帝到底還是要顧及一番的。他並未直接發落蕭三前程,可卻將蕭三往上走的所有路全都堵死了。如此,這蕭欣便成了蕭家廢子,這恐怕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太後對這個處置是滿意的。


    她要的,正是殺雞儆猴!她就是要讓在場的眾人瞧瞧,她這個太後還不是人人都能算計和利用的!誰敢打她臉麵,她便加倍打迴去!


    事實上,她覺得蕭家來得正好!


    蕭家女,百家求,太子妃被稱作京城第一貴女,他們家的女兒被當做典範和標杆,那麽就拿他們家的女兒開刀!也免得一個個都隻記得有皇後,有太子妃,卻忘了她這個太後。正好給他們長長記性!……


    蕭欣已經懵了。


    她的腦袋迷迷糊糊,剛剛分明是她在追究程紫玉的啊!分明錯都在那個賤人!是那個程紫玉燙了自己啊!她分明人證物證俱全,她是受害者啊!


    情勢竟是急轉直下,轉眼間她便得罪了太後,一眨眼她長姐也救不了她了。


    皇上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沒事不要出來晃悠?以後不再見她?


    她是貴女,她是皇親,皇帝太後不見她,也就是說她不能再入宮,不能出現在任何重要場合!不管重要喜事喪事都沒她的份!


    這是直接毀了她前程啊!


    那麽她不能嫁李純!不能嫁皇親!不能有誥命!不能嫁入官宦世家!那麽,她隻能嫁入寒門或商戶?


    不不,有了這麽一道口諭,即便她是蕭家女,可就連寒門學子也不會娶她!誰娶了她,便等於是自己封了上行的路!那麽,這意味著,自己不但成了家族的醜,還隻能給人做個上不了台麵的妾?妾?


    “長姐?”她淚如雨下,唯有向長姐求救。


    可長姐卻在對她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暗示忍氣吞聲。


    她又一次看向李純,自己都是為了他啊!


    可他呢?他在做什麽?


    他竟然還在搗鼓那隻茶碗,他剛剛還在喊酸,這會兒卻是在把另一顆青梅往嘴裏送……


    他就那麽喜歡那個商女?


    還是說,他覺得就是那個商女也比自己強?他寧可嚼著酸梅也不打算幫自己一把?他竟那麽冷血!


    蕭欣有幾分心灰意冷,直接坐了地……


    是程紫玉!她早就造了個圈套給自己!


    蕭欣怒氣上湧,攥緊了拳就要起身。


    她要抓花那張臉!


    可她還未來得及撲出去,便叫太子妃喚來的婆子給從後邊拉住了。


    “了不得了!”太後猛一摔手中茶碗。“還敢當著哀家和聖上的麵再次傷人不成?”


    太子妃的額頭都在一抽抽地跳,她幾乎全力拽了蕭欣跪了地。


    “不是不是,欣兒這是要謝恩呢!”


    太子妃拉著蕭欣衣袖,“欣兒,是不是?還不快多謝太後和皇上開恩。”蕭氏眼裏噙滿了淚,指甲深深戳進蕭欣掌心,幾乎是在乞求。


    蕭欣眼裏終於漸漸清明,再次滾下兩行淚,跟著她拜下謝了恩……


    程紫玉暗自搖頭。


    對這個蕭欣,她生不出同情來。


    她給過蕭欣機會了。


    若對方隻是踩了她一腳,那她還不至於做到這麽絕!


    可那丫頭太咄咄逼人了。


    既然都鄙視她是個商人,那她自然要連本帶利好好算賬!


    在她掌茶時,蕭欣幾人都坐著,自然看不見她是用的什麽茶葉,又加了什麽。


    她不過是在處理前幾碗茶時保持了勻速,又故意帶著心虛的表情在其中一杯茶上反複磨蹭製造了假象,成功引起了蕭欣注意。


    端茶時她特意衝李純多看了幾眼。不管那貨是精明配合自己,還是怕自己誤解他與蕭欣而有意表現,總之他的表現很不錯。他叫好在先,擺笑在後,成功將蕭欣心頭妒火燒得旺旺的。


    果然,蕭欣耐不住,自以為抓到了把柄便急急出手,結果反而被打了臉。


    越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心氣自然越是高傲,當程紫玉諷刺她缺心眼時,她果然氣極。誰看她都以為她會盡力扳迴一城。


    當時在場從太後到宮女,其實都認為是蕭欣被打臉又被暗諷後,心氣不順而故意推翻了那碗茶。誰又能想到罪魁禍首是程紫玉?


    當時程紫玉便做了兩手準備。


    若蕭欣稍微識相,這事便正如她當時所言,更退一步。可蕭欣偏就步步緊逼不依不饒,便是其活該!


    她隻不過走路時稍微顯出些異樣,太後便瞧見了。


    腳印出現時,一切板上釘釘!


    這個腳印確實是蕭欣的,程紫玉也不懼比對!蕭欣有口難言,卻也無法自證,沒法解釋!


    上茶台時,程紫玉便瞧見了那個腳印。她這絲緞的鞋麵,其實一點都不扛灰,才叫那腳印這般清晰。怪隻怪,蕭欣運氣不好!


    如此,程紫玉沒有食言,不卑不亢,予以反擊,幫太後掙了麵子!太後也說到做到,為她撐了腰!


    更重要的,她還幫李純掃除了一隻蒼蠅!一勞永逸!李純也用不著如前世一般被這姑娘糾纏好幾年,這姑娘是沒臉也沒可能再出現他眼前了!


    程紫玉忍不住看向李純,那廝正偷偷衝著那隻見底的茶碗挑眉,嘴角那絲笑也是轉瞬即逝……


    太子妃喚來的醫女到了。


    可蕭欣的燙傷卻未被先行看治,反而是太後指著屏風,命醫女先到後麵給程紫玉看腳傷去了。


    脫下鞋襪,她的腳背有些紅,腳指縫微微泛青,自然並無大礙。


    上了藥,宮女給她將鞋清理幹淨後,她才走了出來。


    太後拉過她,很是心疼地安慰著,又笑著對皇帝說晚點要好好給這孩子準備一份禮。


    倒是皇帝,笑著上下打量著她。


    那雙眸子太過犀利,似要將她看穿,不,似是早已將她看穿!


    程紫玉喉頭發緊,前世今生,麵對皇帝,她都害怕。這一瞬,她幾乎感覺被硯台砸得鮮血直流的額頭又痛了起來……


    “朕就這麽可怕?”


    皇帝盯著她幾息後,反而笑開了,“那日瞧你在朕跟前獻禮時那般滔滔不絕,朕還覺得你是個膽大的。怎麽這會兒縮頭縮腦的?”


    程紫玉低低一笑,隻往太後身邊躲。


    太後啐聲,直言皇帝是真龍,天生威懾力,天下哪個不懼?


    皇帝哈哈大笑,親手給太後剝了一顆核桃。


    “母後,正是最熱鬧之時,朕瞧著園子裏捯飭了不少新奇的樂子,兒臣伺候母後四處走動走動?”料想皇後將至,皇帝懶得與皇後廢話,更想盡一盡孝心,便主動邀請太後遊園。


    太後欣然應允,並點了程紫玉隨侍。而皇帝則示意了李純跟上……


    見幾人遠去,蕭欣才敢上來拽了太子妃的袖子。


    “長姐救我!”


    “長姐救不了你了!”太子妃一歎,“你的錯是被抓的現行,人證物證一個不少。你的責罰是皇上所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可我是被冤枉的!”


    “不重要了!你還不明白嗎?你之所以被責罰,皇上還親口發落你,並不在你做錯了多少,做錯了什麽,而是你在太後高興的時候出來鬧事,而你算計的對象偏是太後要保的人,你沒把太後放眼裏,你落了太後的麵子,所以,是太後不高興了。


    而這樣的好日子,皇上怎會不給太後麵子?而你又那麽愚鈍,隻知一味求我,卻看不出你最該求的是太後!”


    蕭氏走上茶台,撚起一顆青梅。


    “這就是那程紫玉的高明之處。她與你身份差了十萬八千裏,她要對付你並不容易。她若與你當眾撕扯起來,就你的身份便足夠將你的作為壓下去。所以她不幹。


    誰叫她洞悉了人心,她把你的把柄送給了太後。煽風點火,借刀殺人,她手上幹幹淨淨,她還成了個受害者,太後皇上還似欠了她人情想要補償她。明明她作惡,可獲益的,隻她一個!”


    蕭氏咬牙恨恨,將指間青梅放入口中。


    一口咬下,甜汁迸發。


    可她卻隻嚐出了苦。


    但剛剛偏有人在那喊酸。


    “嗬,連你心心念念的李純都站在她的一邊。你還怎麽與她鬥?”蕭氏將口中青梅吐到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來日方長!走著瞧!”


    在裙子的遮掩下,蕭氏使勁拿鞋底將那梅子在地麵踩著碾了又碾。當她緩步優雅離開時,隻在地麵留下一團汙穢……


    另一邊,朱常哲作為壽宴負責人,遠遠趕來自告奮勇帶著聖上太後遊園。


    誰也沒發現,他與程紫玉有一個視線的交接,兩人心領神會,將目光各自挪開。程紫玉斂下神色,潘家園子實在大得不一般,有朱常哲做引導,倒是省去了她的功夫。


    當然,朱常哲也沒發現,神色慵懶的李純卻將他二人的交流早就盡收了眼底,隨後衝程紫玉微微扯動了唇角……


    沒錯,她打算收拾那薛駿了。但她沒找李純幫忙,反而是找了朱常哲!


    一行人往園子深處的熱鬧地走去。


    朱常哲在前邊引著,太後被皇帝親自攙著,李純與程紫玉卻跟在了後邊……


    李純走在程紫玉左邊,目不斜視麵對正前方,可程紫玉總感覺左耳有些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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