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城顧望了他的夫人梅氏一眼,梅氏立刻心知肚明,讓聞漸珍先迴房去了。

    聞城喝了一盞茶,問梅氏道:“夫人怎麽看?”

    梅氏也是個蕙質蘭心的婦人,說道:“墨閣主若有意珍兒為他的兒媳,總該先前知會一聲。這樣平白無故地遣了一個人過來,就說來提親,未免太倉皇了些,倒不像是真的。”

    聞城說道:“我也是不願信的,可是墨傾陽也來了,我就不得不信了。”

    梅氏有些不解,問說:“即使墨傾陽是少閣主,卻難得見他,他來了,又怎麽樣呢?”

    聞城言道:“當初,是我從他母親身邊抱他迴來。十幾年不見,他的眉眼我還認得清楚。他是何等倔強的一個人啊。若不是墨諍親自囑咐,怕是他連我家的門檻都不會踏上,更別提來提親了。”

    客棧的小二已是目瞪口呆。麵前的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青年公子對他莞爾一笑,說道:“把你們店裏穿黑衣和紫衣的人的客房號報上來。”

    小二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這不妥吧。”

    聞漸珍言道:“你若是覺得不妥,也沒有關係。我拆了你的店,於我也無妨的。”

    林素歌看著滲血的傷口,從桌子上取了藥來細細撒上,然後她撕破袍袖將傷口紮起來。她現在已經能很熟練地做這些事了。受傷和流血,對她來說,也不見得是多麽疼痛和可怕的事情。

    她抬頭,看見濯仍立在門前。

    他的背影看起來,竟有些陌生。自己有多久沒見他了?林素歌搖了搖頭,她已忘記了過去了多少的時光。

    她站起來的時候,袖口掉落了鐫刻著姓名的木牌。林素歌看著那木牌上的名字,她握著那木牌的手指蒼白而沒有血色,如同她的臉龐。

    白沈初凝視著這石碑,半晌無言。

    夜晚月移,東方已初見曙光。白沈初坐了一宿,終覺心下好過了些,驀然轉身,驚見許宗平竟立在他身後。

    他看許宗平,麵上星點淒愴,不由得心頭火起,說道:“你也難過嗎?”

    許宗平看他一雙被怒氣燒紅的眼睛,知他心中怨責自己,說道:“你恨我?”

    “如何不恨?”白沈初說道,“你算什麽?讓整個東海府賠上性命?”

    “什麽也不算。”

    “許宗平,若說天下有最可憐的人,恐怕就是你了。”白沈初笑了一笑,他笑眼前這個可悲可歎的武林第一劍客,“你武功絕世,可有什麽用?你從未拚盡力氣,花盡心思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若說你在乎什麽,你在乎的隻是你自己吧。”

    許宗平抬眼看他。白沈初也看著他,目光中是讓人見得分明的不屑。“許是我沒有資格說你,與你相比,我恐怕隻算是個不起眼的下等仆人。可是,我心中所珍視的東西,我就不願她受一點傷。”

    “明日,東海府就要與整個武林做個了斷。她若不亡,倒是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隻是,我,”白沈初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我得拜托你一件事。”

    許宗平略有些無奈地笑,他的心裏有些微苦澀,卻隻能報以他人一個微笑,他說道:“我知道。你托我保全水一喬。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做的。”

    說完,許宗平轉身離去,他仍舊將笑容掛在嘴邊,仿佛他隻有這麽一個表情了似的。

    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歡把未盡的事情托付給他做?顏丹如此,小敬如此,白沈初也是如此,許宗平坐在欄邊,望著欄下的一池春水,惆悵難言。

    因為他們覺得,他能活下去。

    於是,他們都痛快地放開了自己的手。許宗平就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心滿意足地不帶一絲眷戀地離開。他就永遠隻能做看別人離開的那一個,然後,守著他們的背影,攬起自己失落了一地的傷痛。

    許宗平覺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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