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床上的趙瑋伊,頭發濕了汗粘在額頭,狼狽極了。蘇葉開了空調,給她蓋了薄毯,出門去院辦。

    在院辦看到加爾文蘇葉不驚訝,但看到巴布賈小學的校長,她愣了一會兒,院長喊她她才迴過神。

    薑蓉這兩天出差去了,這件事就交給了尼方院長處理,他是知道蘇葉的,也知道她和薑蓉的關係,但怎麽也沒想到蘇葉還有這麽硬的後台。

    蘇葉聽了好一會兒,才搞明白。校長竟是加爾文的父親,加爾文是追著他來的尼日利亞,相勸他迴英國但未果,而加爾文接近蘇葉,是因為認為父親和她有什麽曖昧不明的關係,認為父親不願離開和她有關。

    蘇葉:“……”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在辦公室裏,校長隻嚴肅說明了,加爾文是有家族聯姻的,不會在外頭談戀愛,這件事是誤會,也以家族名義擔保,加爾文與蘇葉之間絕對沒有師生戀的關係。

    他還說,蘇葉是非常優秀的支教老師,希望學校能重用。

    出了辦公室,蘇葉道謝,“如果您不來,學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想起來恢複我的工作。”

    校長歎氣,“這件事由我兒子而起,是我們抱歉了。”又強調說,“加爾文有些頑皮,但絕對沒有壞心思,爆出師生戀,不是他做的,這一點我敢擔保。”

    “嗯,”蘇葉說,“我也相信。”

    好歹相處了一段時間,她對加爾文也還算了解。更何況,出了黑曼巴的事以後,她更覺得,這件事和加爾文半點關係都沒有,恐怕盯她的人,已經謀劃很久了。

    至於她到底得罪誰以至於想要她身敗名裂,她暫時想不通。

    蘇葉的生活開始重新步入正軌,大學、小學、公司三點一線,部門裏的人都知道她大病出愈,總監給她安排的工作很少,鞏家航也不知道怎麽了,鞍前馬後的像個小弟一樣,蘇葉忍不住問了他。

    他笑笑說:“您是我的上司嘛。”

    蘇葉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

    工作少也有好處,她的書寄到了,閑暇時間她都用來惡補礦石知識,日子過得很充實。一本厚厚的基礎教材看完的時候,蘇葉意識到她閑著太久了,再偷懶下去都不好意思了,她也需要多實踐,於是主動跟總監請纓,給她點活幹。

    總監挑挑眉,扔給她幾張行程單,“剛好這個活還沒安排,是開發部剛送上來的,礦研組請了個北京來的專家,這是行程

    ,還挺著急的,你去安排一下,注意跟個部門協調。”

    礦研組?蘇葉眼睛一亮,“沒問題。”

    蘇葉翻看這位專家的資料。

    崔元,北大地質係教授,北大寶石鑒定中心法人,亞洲寶石協會常務理事……後頭還跟著許多牛氣的後綴。蘇葉需要安排好接送機、他在尼期間的住行,從車輛等級到酒店等級都要考慮到位。

    他此行共四天,後天就到了,確實挺著急的。他的活動範圍都在拉各斯,其中有一項行程吸引了蘇葉的注意——巴達村。

    巴達村,蘇葉看向自己桌麵上灰色的小石頭,這麽巧?

    她致電公關部,看看他們派誰去接機,就能知道用車等級了。那頭迴複說:“淩總吩咐了總監親自去接。”

    陣仗還挺大,那車輛怎麽的也得是a8了,蘇葉吩咐下去準備。又按照同等規格看了公司附近的酒店,行政套間是要的了。

    這些瑣事說來簡單,真正上手得很細心,蘇葉再也不敢跟薑姨說自己隻是個訂盒飯的了。

    崔教授到的這天,蘇葉再次確認好車輛、司機和酒店,一切都沒問題才放心。

    她很想知道這個崔教授是來做什麽的,但是公司部門各司其職,互相之間除了工作相關,其餘不能過問太多,她幾次打算順口問問都打住了。

    她拿著桌上的小石頭把玩,眼珠子習慣性滴溜轉。突然就“蹭”地一下往外走,鞏家航忙問她要幹嘛去,蘇葉:“我去酒店再看看有沒有出什麽紕漏。”

    鞏家航看她的背影感慨——蘇姐都跟先生關係匪淺了還這麽拚,他這個下屬要更努力以後才有機會跟著大姐大飛黃騰達啊!

    蘇葉去酒店前,先拐去市場部找老肥,看見她的胸牌老肥驚訝,“蘇小姐您到rc來上班了啊?”

    辦公室裏幾個新人在培訓時都聽說過有關蘇葉的流言,這會兒紛紛側目,劉經理(老肥劉建飆)都認識她,看起來對她還很尊敬,這卡羅琳是真的關係戶啊。

    “劉經理,叫我蘇葉,或者卡羅琳就好啦,我現在是您的下級。”蘇葉笑說。

    老肥:“嗨,誰在意這個,怎麽了,到市場部有事?”

    “不,我是來找您的,求您幫個忙。”

    蘇葉眼神狡黠。

    老肥辦事,蘇葉很放心,周末她果然接到老肥的電話,說崔教授讓叫上她一同前往巴達村。

    崔教授待人很熱情,沒有老學究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老頑童,見了蘇葉就笑說:“咱們北京的漂亮小姑娘在黑妞裏頭賞心悅目啊!”

    蘇葉:“迴到北京我就是那個黑妞。”

    眾人皆笑,互相作了介紹就歡歡喜喜上車了。

    路途漫長顛簸,崔教授畢竟年老了,蘇葉之前準備車子的時候就特意命人把坐墊換了,崔教授感慨說:“這年頭的企業啊,都把生意夥伴奉若神明,研究人員啊,就是走過場,我給不少企業當顧問,這麽用心的還就rc一家啊。”

    老肥說:“都是蘇副理細致,蕙質蘭心。”

    老肥就是蘇葉安排給崔教授的翻譯,崔教授雖然英語很精,但是當地英語帶口音,還有許多從未接受過學校教育的人,隻會說當地的約魯巴語,比如今天要去的巴達村,半數村民不會英語。實地研究勢必要詢問當地人,語言不通就很麻煩了。

    這也多虧蘇葉想到了。

    崔教授攤開掌心:“聽說這個石頭就是你發現的?”

    蘇葉赧然,“真抱歉崔教授,您行程緊湊,我還擅自作主意。”

    這塊石頭,是她放在他酒店茶幾上的,就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畢竟他要去巴達村,如果順便能夠看看這石頭就好了,安排老肥作翻譯也是私心,想讓老肥引薦引薦。

    崔教授微笑:“怎麽會,我此行,就是為這石頭來的。”

    蘇葉驚訝,“我以為您……”

    “你們淩總親自找的我,我看了一些資料,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有價值,前日我看到這石頭,更堅信自己不虛此行。”

    蘇葉這會兒隻覺得興奮,“真的嗎,您也認為它不是普通的石子?”

    崔教授語氣神秘起來:“小姑娘,如果它的貯藏量客觀,它很有可能成為21世紀的坦桑石。”

    坦桑石是20世紀末被發現的一種藍紫色晶體,之後tiffany公司把它推到了國際珠寶市場,它成為了世界公認的新興寶石。

    因為它呈現藍紫色,淨度也高,與藍寶石色調十分接近,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藍寶石,又因為它比藍寶石的貯藏量更大,克拉也更大,價格卻更便宜,所以很受歡迎。當時更是震動了整個珠寶界。

    手裏這種,則很有可能成為綠寶石的替代品。

    所以,如果它的貯藏量客觀——

    “你也極有可能以發

    現者之名被載入寶石界的史冊。”崔教授說。

    這下子車子裏靜了下來,蘇葉看看老肥,愣愣說:“劉經理,這樣的話,公司要開采,會修路吧?”

    老肥被她跳躍性的問題搞懵了,這不是在說她有可能創造了一項豐功偉績嗎,怎麽……

    崔教授笑起來,“敢情你是扶貧來了,不是要給rc創收啊!”

    眾人又笑,老肥心裏頭暗想,你說一句話的事,還問我!麵上笑得憨實,“如果像崔教授說的,那應該會的。”

    喜悅來得太快,蘇葉的興奮藏都藏不住,崔教授直感慨,年輕人難得有情懷。

    奔波了三個多小時到了巴達村,幾個村婦見到她迎了上來,蘇葉這下子也還沒敢透露消息,隻說要雇她們帶路,她這幾日看書,也知道些礦石勘探的知識,若在河流發現的,得求根溯源找河流源頭,這個沒有當地人的幫助是辦不來的。

    在河邊蘇葉看到了max和幾個小孩在玩耍,見蘇葉來,嘰嘰喳喳地說:“老師,我們在洗手洗澡。”

    蘇葉蹲下來,看他們的指甲,“老師檢查一下。”

    指甲縫裏幹幹淨淨的,孩子們臉上是邀功的表情,她揉揉max的腦袋,誇讚說:“真棒!”

    太陽很曬,照的清澈河流波光粼粼,青草綠得刺眼,蘇葉蹲在草地上,微微抬頭微笑著,伸手柔柔地撫摸孩子的腦袋,黑皮膚和白皮膚反差感強烈,她披散的黑發勾勒出線條柔美的背部輪廓,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天使。

    一眾研究員都看著眼前的一幕,紛紛站住了沒再往前走,後頭帶了相機的研究員愣怔了,邊上的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他才想起來托起相機按下快門。

    蘇葉從孩子們手裏拿過已經刮開泥的石頭,給研究院人手一個,他們拿著打量了會兒,拿出工具,又是稱重又是射光查驗,還好蘇葉今日做了功課,否則這會兒就會和老肥一樣閑。

    研究院都脫了鞋下河去勘察,打洞,取土層樣本,蘇葉幫不上什麽忙,就站在河邊等。

    老肥突然問:“其實這樣的村子在尼日利亞數不勝數。”

    蘇葉驚訝,“那rc為什麽不開發?”說完才意識到老肥指的不是有礦產資源的村子,而是這樣道路不通,貧窮落後的村子。

    她斂了訝然之色,老肥知道她懂了,又說:“你知道rc剛進駐到非洲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麽嗎?”

    蘇葉老

    實搖頭。

    “當時先生有不少自己的積蓄,都是在大學時期自己投資掙的,到了這邊,也許是老先生壓著,想看看先生的能耐,公司給的經費吃緊,搞開發都不夠,更不用說接濟這些村子了,那會兒,先生所有的積蓄都用來給周圍的村子修路了。”

    蘇葉心頭一震,認認真真聽。

    “後來,消息越傳越遠,沒路的村子就有人到公司裏來鬧,說為什麽隔壁村子有路,他們沒有,公司出來人,說是先生私人經費修的路,他們應該懂得知足感恩。但不管用,他們罵罵咧咧,說中國人資助隻看利益,真是惡心。”

    哪裏都有不講理的人,蘇葉做了這麽長時間的誌願者,也知道一些。

    “先生還因此,在實地勘察的時候被村民綁架,他們把先生手底下的員工綁起來用尖銳的樹枝把他們刮得麵目全非,刮一次人就叫一次,到最後鮮血淋淋人還沒死,十分血腥,他們就這樣給先生視覺折磨,野蠻可怖。當時我和淩總就躲在木房子後頭,槍膛裏隻有一顆子彈,淩總掐準了時機開槍,先生趁亂暴起,被綁著手,還愣是打趴了好幾個村民,最後當地警察來了,醫院的證明顯示,我們的人隻是輕傷,所以村民的刑責很輕……”

    蘇葉心口一直收縮著,喘不來氣。他竟有這樣的經曆,那段時間,很艱難吧,她想起來,他甚至不吃生鮮。

    心口頓痛,確切的,類似鍾磬撞擊的感受。

    “後來呢?”她問。

    “後來,沒有後來了,之後rc就真的成為了,除非有利益絕不施舍的集團,其實蘇小姐,非洲如果不參與到全球化產業鏈分工裏麵來,是沒辦法擺脫貧困的,別人幫不了他們。”

    然而實際上,rc還是在援助著這片土地,雨季,就捐藥物,旱季,就捐錢,經融危機,就發放貸款……更不用提rc給非洲帶來了多少就業機會。他們,不正在幫助非洲參與產業鏈分工麽?

    她突然想起來在巴布賈村遇到的rc工程師,他們對她這樣的誌願者充滿了鄙夷,他們說——救急不救窮,非洲就是個無底洞,還不如靠rc。

    也許,真的是這樣。

    蘇葉看著河畔那邊,廣袤的稀樹草原上,零零星星的高樹點綴著荒蕪原野,偶爾可見飛速竄過的野生動物,說不定轉瞬就被更強大的猛獸所獲。

    弱肉強食,自然規則,沒什麽道理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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