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直等到了8點05分,北麵的天空中依然沒有2308的蹤跡。


    一臉晦色的錢大鈞和毛邦初,才算是暗暗舒氣。


    隻要這小子的戰機別進武漢領空,別跑到這裏來惡心人。


    他想怎麽飛,


    都隨他的意!


    “不會吧,不是說杜老大要來麽?”


    “是誤報吧,咱們不是給信陽打了電話,杜老大就是真要來,也得等電話以後呀。”


    “我暈,害得我熱血沸騰,白白激動一場。”


    “散了吧,都該幹啥,就幹啥去。”


    雖然這麽說,可是機場上麵的飛行員,文員,空指,地勤,機械師,——


    一大群人還是散在跑道兩邊的草坪,說話談論,不願意離開。


    談的最多的,就是把杜劍南一個人放在信陽機場的詭異。


    ——


    看到危機沒有出現,錢大鈞就決定乘機開一個高層‘碰頭會’。


    再強調一遍‘嚴格軍紀’的問題。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了8點38分。


    一個電話,打進了錢大鈞的辦公室。


    “喂,我是錢大鈞,是哪裏?”


    “主任您好,我是南湖機場——”


    錢大鈞的臉色開始變了:“他跑南湖機場去了?讓他過來接電話!什麽,飛走了?試飛?沒有加油,不算中途轉場?哪個混蛋定的這個條例!”


    一邊的毛邦初,張有穀,劉牧群,張廷孟,也都變了臉色。


    不用多想,從錢大鈞的驚唿追問裏麵就能知道,杜劍南這小子耍了一個滑頭,飛到南湖機場去了。


    而且這小子一定是‘扣死’了是‘試飛’,隻要他的戰機沒有加油,按照周至柔,黃光銳,毛邦初,晏玉琮在36年製定的新條例。


    他這就是不屬於擅自轉場。


    “這小子,成精了!”


    毛邦初,張有穀,劉牧群,張廷孟幾個,都是扭曲著臉,哭笑不得。


    “他去幹什麽?——什麽?麻醬麵,武昌魚,買煙?還有一大束玫瑰花!”


    錢大鈞的聲音越來越高,聲音越來越變調怪異。


    毛邦初,張有穀,劉牧群,張廷孟幾個,現在就已經不是苦笑不得了,感覺大腦都變得遲鈍起來。


    ‘麻醬麵’


    ‘武昌魚’


    ‘買煙’


    ‘玫瑰花’!


    這小子這是要逆天啊!


    “嗡——”


    就在眾人各種紛雜心思湧動的時候,就聽到一片戰機的巨大轟鳴。


    連錢大鈞都抖著大手,拿離了耳邊的電話。


    朝著窗外望去。


    隻見一架天藍色塗層的戰機,從東南方向,壓著近200米的低空層。


    瀟灑而來。


    上麵那個小子,正在使勁的朝著下麵的機場揮手致意。


    “杜老大!”


    “2308!”


    “我槽,這是要搞什麽?真是太牛比!”


    機場上麵,一片歡唿大喊。


    上麵的杜劍南,似乎撒下了一點什麽。


    “嗡——”


    2308,倏然的瀟灑而去。


    “唿唿——”


    “唿唿——”


    在航委錢大鈞的主任辦公室裏麵,錢大鈞和毛邦初,都是滿臉血紅,眼睛兇狠,身體顫抖。


    大口喘氣。


    300米高空的東西,漸漸的飄落下來,一片斜飛著飄進錢大鈞的辦公室。


    居然是一片玫瑰花的花瓣。


    “哇,玫瑰花瓣!”


    “真是好浪漫哦!”


    “杜隊長,我愛——。嘻嘻,我代表楊倩姐愛你!”


    下麵機場的各種聲音,紛雜的傳進這個寂靜的辦公室。


    “砰!”


    錢大鈞一巴掌,把桌子拍成了一道雷霆。


    拍得桌子上麵的景德鎮白玉瓷杯,翻倒了滿杯的碧水,骨碌碌滾到地上。


    ‘啪’的一聲。


    碎出了無數潔白的瓷片。


    ——


    信陽機場,飛行員寢樓頂。


    楊倩傻傻的靠坐在冰冷的水池子壁上,臉上淌滿了眼淚。


    把她軍裝前麵浸濕了一大片水痕。


    誰能想到,


    一分離,


    就是訣別!


    機場塔樓上掛著的一個大鍾,時間指在9點15分。


    距離杜劍南駕機升空,已經過去了接近兩個半小時的時間。


    而e-166的極限滯空時間,絕對不可能超過2個小時!


    此時,在楊倩的腦袋裏,杜劍南的樣子。


    那明朗的笑,那偷看自己時,被自己發現了以後的窘迫和轉移話題。


    那在無線對講裏麵,麵對日寇的無畏和堅毅。


    都讓楊倩泣不成聲,撕心裂肺。


    在徐州機場,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英雄,那個敢一挑六十一的勇士。


    楊倩當時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長得很英俊,也真的好了不起。


    不過她並不認為自己會愛上這個人。


    但是,就這樣,不知不覺,她卻是漸漸的愛上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似乎愛得是那麽的深。


    楊倩不僅想起了在獨山寺空戰中,犧牲的劉力行,還有自盡的湛麗華。


    “願死能同穴,睡於青山。”


    楊倩輕輕的念著湛麗華遺書裏麵的一句話,目光漸漸的變得決絕。


    她還有疼愛她的父母,爺爺奶奶,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


    但是,在這個時候,她真的顧不了這麽多了。


    “嗡——”


    楊倩迷迷糊糊之中,耳朵裏麵似乎出現了幻聽。


    幻聽越來越大。


    寢樓外麵的機場上麵,那些場兵似乎在叫著什麽?


    楊倩的目光,遲鈍的望向南麵的天空。


    漸漸的,看到一個藍色的小點,正在飛來。


    “咚,咚,咚,——”


    楊倩的心髒猛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她渾身顫抖著,艱難的站了起來。


    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絞得指關節發白。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沒有別的,不可能是別的,就是劍南的戰機!”


    “佛祖在上,隻要是的,不,一定是的,我楊倩一輩子吃齋謝恩!”


    楊倩的雙腿,不知不覺的顫抖著移到了二樓樓頂的邊沿。


    她狠狠的擦了一把含滿眼淚的眼眶,用盡所有的力氣,凝望著那架戰機。


    是單翼機!


    楊倩的心兒跳得更加的猛烈了。


    “嗡——”


    那架戰機很快就飛到了溮河上空,折向調整,準備降落。


    2308這個數字,落進所有人的眼睛。


    這時候,樓頂的楊倩,頓時如同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慢慢的蜷坐在樓頂邊沿,捂著臉蛋,眼淚奪眶湧出。


    不久,杜劍南下了戰機,給柳達通分了十幾盒香煙,一手掂著東西,一手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


    尋找楊倩的身影。


    才看到楊倩正坐在寢樓頂上,不知道在幹什麽。


    ——


    杜劍南抱著玫瑰迴到寢樓以後,楊倩已經迴到了她的房間。


    杜劍南一臉莫名其妙的敲了好久的門,楊倩都不給他開門。


    呆在在屋子裏一聲不吭,就是不搭理杜劍南。


    這樣一直到了上午11點,楊倩才開門出來,杜劍南發現她的眼睛非常的浮腫,布滿了血絲。


    這一幕,讓杜劍南突然想起了前些天,歸德那場大雨,陳懷民來找他喝酒的時候,說得那些話。


    讓杜劍南猛然心悸!


    玫瑰花楊倩麵無表情的手下,然後告訴杜劍南,她從此以後吃素,武昌魚就不要給她做了。


    杜劍南給楊倩下了一碗麻醬麵,看著楊倩小口吃完。


    之後,楊倩說頭暈想休息。


    杜劍南一人駕車,駛向信陽城。


    吉普車在溮河北岸行駛,杜劍南一路沉默,連著吸煙。


    一直到了南門。


    杜劍南把車子停在路邊,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


    也不知道是煙熏得,還是風吹得。


    他開始‘嘩嘩’的流淚。


    在戰爭年代,每一個年輕人,都有追尋自己愛情的權利。


    隻是,


    在殘酷的鐵於血,時刻都麵臨著離別的死亡的陰影下。


    愛情,不僅僅有著甜蜜和溫馨,


    還有著恐懼,擔心,錐心刺骨的撕裂和煎熬。


    在這個時候,杜劍南終於完全的體味到了,陳懷民的那種彷徨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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