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戰事又起,三大行營的確立,讓徐北遊這位名義上的平虜大將軍沒了用武之地,不過如此也好,他正好可以再在後建停留幾天,不急於返迴帝都,更不急於再前往江南。


    承平二十四年,十月。從深秋步入初冬之後,雖然不曾繼續落雪,但天氣卻愈發寒冷,再加上後建遠處極北位置,就更是天寒地凍,說是滴水成冰也絲毫不算誇張。


    在這個酷寒天氣之中,天海城中卻有一樁溫暖人心的喜事,其中當事人不是旁人,正是玄教的副教主宋青嬰和十二堂堂主之一的池青奴,兩人在完顏北月的做主之下,決意結為道侶。


    所謂道侶,原是道門之語,本意是一起修行修煉的夥伴,不過後來卻漸漸演變為修道兩人結為情侶之意,等同於俗世中的夫妻。其中極為有名的道侶,有秋葉和慕容萱,以及公孫仲謀和張雪瑤等等。


    正因如此,結成道侶的儀式便成了頭等大事,如尋常人家成婚一般,要大辦宴席,大宴賓朋。以這次“新人”的身份,能被發出請帖的,無一不是地位顯赫之人,且都以此為榮。徐北遊作為當今世間修士中的頂尖人物,又是劍宗宗主和大齊帝婿,很早就收到了宋青嬰親自送上的請帖,宋青嬰畢竟是完顏北月極為器重的玄教權勢人物,承了完顏北月好大人情的徐北遊,自然不能掃了完顏北月和宋青嬰的顏麵。


    人有高下之分,這是誰也不能否認之事。


    這場喜宴也是如此,身份最為尊貴的完顏北月等人,當然不能與尋常賓客同席而坐,甚至不能與其同室而居,故而最終是徐北遊、完顏北月、蕭玥、慕容玄陰等寥寥幾人一席,獨居一室之內。


    兩名新人在外麵敬酒,室內的氣氛卻多少有些不自在,畢竟是完顏北月和慕容玄陰這二人同居一室,兩人同出一體,又敵對多年,其中的恩恩怨怨,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此時相對而坐,有些尷尬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徐北遊這個外人還好,最為尷尬的還是蕭玥,她是當今世上為數不多曾經見過完顏北月年輕相貌之人,慕容玄陰的相貌與年輕時的完顏北月相差無二,這就像是一老一少兩名夫君同時站在自己的麵前,其中滋味,可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除此之外,今日喜宴的酒食不可謂不用心,今日因為完顏北月和徐北遊兩人聯袂而至的緣故,宋青嬰和池青奴極為重視,夫妻兩人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傳自道門的素雲宴,其中所用的珍稀食材,許多是世間聞所未聞之物,唯有各大宗門才有專門培育之法,還有部分多食材幹脆就是以藥材來替代,也就是財大氣粗的玄教,才敢如此行事,換做是尋常門戶,這一頓素雲宴就要吃去一半家底。


    素雲宴起的名字也頗為有趣,分別是靈丹入鼎、長養聖胎、七返還丹、潛龍默淵、黃芽玉英、九轉還丹、勿忘勿助,再加上兩個湯菜飲刀圭和長生酒,共湊夠七菜兩湯,“七菜”都是出自道藏中的典故,“兩湯”則都是實有其物,長生酒不必多說,既是修行法門,也是道門妙藥,臥虎趙廷湖麵對蕭元嬰時就曾憑借此物續命,飲刀圭更是大名鼎鼎,葛祖曾在《抱樸子》中有言,服之三刀圭,三屍九蟲皆即消壞,百病皆愈也。


    徐北遊見氣氛凝滯,便主動給盛了兩碗“長生酒”,當然,此“長生酒”非是趙廷湖手中能活死人的長生酒,而是冰糖燕窩粥,然後將這兩碗冰糖燕窩粥分別送到完顏北月和慕容玄陰的麵前,笑道:“北遊這次後建之行,可以說是不虛此行,說到底還是要仰賴兩位前輩的不吝相助,所以北遊借這次喜事,敬二位。”


    完顏北月先是望向眼觀鼻鼻觀心的慕容玄陰,然後又看了眼滿臉誠懇笑意的徐北遊,伸手端起已經被推到自己麵前的那碗冰糖燕窩粥。


    慕容玄陰見此情景,也隨即端起位於自己麵前的那一碗。


    完顏北月輕呷了一口,緩緩說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與我年輕時的性子極為相似,為人偏執,當年你為了對付我,可以與蕭瑾、林寒攪在一起,那時候我便已經明白,不管你以後會給我一個什麽樣的‘驚喜’,我都不會意外,所以我才要將你囚禁在摘星樓中。”


    慕容玄陰將自己的那碗冰糖燕窩粥一飲而盡,冷笑不語。


    完顏北月繼續說道:“其實遍觀後建和玄教上下,你無論資曆、能力都絲毫不遜色於我,隻是性子太過執拗,就算我將玄教和後建都交到你的手中,怕是隻能鼎盛一時,非是長遠之道。不過在這一點上,我做的也不算太好,我的眼中隻有修行大道,雖然性子還算堅韌,但卻弱於權謀,失於變通。而宋青嬰又少了大氣,今生成就有限。還有池青奴等人,獨擋一麵已是極致,想要總掌全局卻是力有不逮,不提也罷。至於那些年輕一輩的弟子,也許會有未來的扛鼎之人,但還是太過年輕,若是再有甲子的時間,當能順利接過衣缽,執掌門戶,不過在如此長的時間中,玄教整體卻是要呈現出青黃不接之勢。”


    慕容玄陰默然不語。


    作為曾經的玄教教主,完顏北月所說的這些,他又如何不懂,隻是當初為了與完顏北月相鬥,無暇也不願去深思罷了。


    完顏北月輕輕歎息一聲:“如果你能與我一心,在我踏出最後一步之後,這偌大的玄教,也不是不能交到你的手中。”


    慕容玄陰麵無表情道:“事到如今,多言無益,如今的我已是一個廢人,能否有重迴巔峰的那一天,恐怕要看緣分,我已經不再強求。得也罷,不得也罷,終究是命數,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說這話時,慕容玄陰的表情中看不出半分對完顏北月的不滿怨恨之意。


    隻是當今這世上,最了解慕容玄陰之人就是完顏北月,老人不置可否道:“前不久,南歸問我,能否將你帶走,去帝都也好,去江都也罷,亦或是未來有可能的碧遊島,總之是離開後建,給你一個安穩所在,我當時沒有立刻答複他,今日將你從摘星樓中請出來,我且問你,你是否願意?”


    “若是願意,你便隨徐南歸離去。若是不願,便繼續留在此地,我日後也會對你有所安排。”


    慕容玄陰先是望向完顏北月,繼而轉頭望向徐北遊,沉默良久之後,輕聲開口道:“完顏老子和徐小子,小的總比老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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