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所以被稱為天險,便是因為其江麵廣闊,大軍很難在極短時間內迅速通過,而在過江的過程中又很難有還手之力,容易被守在另一岸的敵軍半渡而擊,進退不得,首尾難顧,故而成為庇護廣闊江南的天險。


    其實因地而異,並非是江河之地如此,如今這條連接了湖州和蜀州兩地的辰酉穀,也可以稱為半渡而擊之地。


    在辰酉穀的另一側,一名年輕將領勒馬而停,在他身後的三千輕騎也隨之停下腳步,其動作起伏如出一轍,讓人不得不感慨這支騎軍的精銳戰力。


    在上官郯從辰酉穀的另一側眺望時,他也抬頭望向不遠處的辰酉穀出口,在他身後的三千精銳之師,從將領到底層兵士,人人都是風塵仆仆,人和坐下馬匹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疲憊之態,不過好在這次是一人雙騎,方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中,從南中趕到此地。


    這次奔襲辰酉穀,是坐鎮蜀州的藍玉親自定下的方略,至於為何如此,就不得不提到前不久的朝廷改製。在如今的境地之下,各地的三司衙門已經近乎癱瘓,鎮守各地的五大禁軍除了西北左軍之外,隨著戰局變化也再難維持完整建製,除了已經被徹底打殘的江南後軍,還有南疆前軍的馳援江南,天子中軍一分為二。如此一來,便容易形成指揮不明、令出多門的情形,為應對如此境況,就在前不久,朝廷已經正式頒下詔令,效仿當年太祖皇帝的舊製,重新設立三大行營,雖說江陵已經淪落他手,劍閣和陝中也不再是當年的必爭之地,但仍是啟用江陵行營、劍閣行營、陝州行營等當年舊稱,行營設立掌印官一職,總攬一地軍政大權。


    掌印官雖無品級,也無官銜,但以手中握有的實權來說,已是遠遠超出了五大左都督,三司衙門更是遠不能與其相提並論,幾乎與一地藩王無異,為避免戰後形成藩鎮割據之格局,三大掌印官的人選必須是慎之又慎。


    經過蕭知南與內閣、六部九卿、大都督府合議,這次三位掌印官的人選分別是江陵行營掌印官魏無忌、劍閣行營掌印官藍玉,以及陝中行營掌印官張無病。說來也巧,上次設立三大行營,還是十年逐鹿的時候,當時的三大掌印官分別是江陵行營掌印官藍玉、劍閣行營掌印官林寒,以及陝中行營掌印官蕭瑾,如今物是人非,當年的三大掌印官除了藍玉之外,其他兩人已是走到大齊的對立麵上,而這次重新設立行營的根本緣由,也正是因為這兩位曾經的行營掌印官。


    因為三大行營之故,已經致仕的藍玉在名義上又有了節製蜀州境內所有大軍之權,此次藍玉在軍令中措辭極為嚴厲,嚴令他在此地阻截意圖入蜀的上官郯大軍,配合江陵行營的另外一支騎軍,務必將上官郯大軍悉數殲滅於此。


    這讓他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的確是重了幾分,但更多的還是興奮。


    平心而論,他不是什麽好人,自小便是乖戾性子,所以才會被家中長輩丟進邊軍,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南疆等地廝混,從最小的校尉一直做到如今領兵三千人的統領,死在他手中的南疆蠻族,足足有四百二十一人,有普通的南疆蠻族士兵,也不乏巫教修士之流。


    在南疆那邊,他可謂是兇名卓著。


    從軍以來,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開戰,打仗,然後殺人。


    這次藍玉會對他委以重任,也是看中了他這股狠勁。


    能被三朝老臣、先帝帝師、開國功臣第一人的藍老相爺青眼,就算是他閔淳,也倍感榮幸,平心而論,若論帶兵打仗的本事,除了已經身故的大都督魏禁,他便是最佩服這位藍老相爺。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讓藍老相爺失望才是。


    閔淳下意識地伸手握住腰間的佩刀,在他離京之前,徐儀和魏元儀這兩個好友來為他送行,魏元儀將這把大都督生前的佩刀送給了他,希望他能建功立業,也希望他能帶著這把佩刀安然返迴帝都。


    這把刀,算不得什麽神兵利器,隻是陪在大都督身邊多年,是個“老物件”。


    想到那個亦師亦長的老人。


    閔淳笑了笑。


    既然他老人家的東西,他就更不敢辱沒了老人家的威名。


    當然,還有元儀那個丫頭。


    魏元儀是魏禁的孫女,閔淳是閔行的孫子,徐儀是徐林的重孫。


    當年魏禁跟隨叔父魏遲來到中都,魏遲是徐林的幕僚,閔行是徐林的屬下,魏、徐、閔三家,從那代人算起,便是世交,到了他們這代人,三人更是從小一起長大,隻是閔淳好武,去了南疆,徐儀好文,留在了帝都。既然她喜歡徐儀,那他也沒有眼紅的道理,無非是默默祝福這對發小就是了。


    除了刀,再有就是他身後的三千精銳,都是從南疆那邊調過來的精銳之師,因為南疆多山林的緣故,騎兵難以發揮,所以騎兵數量很少,僅有這三千騎,且都是清一色的輕騎,不過都是曾經上馬殺人的老兵,就像一把刀,磨刃開鋒隻是第一步,殺人飲血之後才算是一把真正的刀。


    這次他把三千騎一股腦地帶出來,又帶了大都督的佩刀,“雙刀”在手,萬沒有不殺人的道理。


    閔淳緩緩抬起一隻手臂,開始傳達軍令。


    原本正在休息的騎兵默默地換乘體力更好的備用戰馬,開始結陣。


    閔淳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那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穀地。


    雖然在他身後的是一支輕騎軍,難以發揮出重騎軍那般所向無敵的威勢,但如果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上官郯大軍的前鋒也必然是一支輕騎軍才對,辰酉穀長達百裏,隻要不讓上官郯大軍出穀,那便是一場無法避讓的純粹騎兵交鋒。


    這讓閔淳想起四個字。


    狹路相逢。


    閔淳修長的五指慢慢合攏,握住刀柄,然後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刀。


    他高高舉起手中長刀,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


    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相信他手中的刀,也相信他身下的戰馬,更相信背後的袍澤。


    此戰,無論生死,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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