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之後,徐北遊緩緩點了下頭,道:“如此也好,畢竟完顏國主此時也在天海城中,由他做主裁定,自是公道不過,那就等著到了天海城再說。”


    宋青嬰稍稍鬆了一口氣,笑道:“既然如此,不知徐宗主在本地是否還有其他事宜,若是沒有,可否現在就動身?”


    徐北遊瞥了眼身後的兩人,說道:“能在此地遇到兩位故人,徐某還有幾句話想說,不知宋先生……”


    宋青嬰點頭笑道:“人之常情,徐宗主請便。”


    說罷,他向後退出一段距離,以示不會打擾三人。


    “謝過宋先生。”徐北遊拱手致謝,然後轉身朝顏如玉和金蟬走去。


    這還是顏如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到徐北遊,眨了眨眼睛。平心而論,單純以相貌而論,在她見過的許多男子之中,算不得太過出彩,可男子素來是以氣度為重,眼前這位劍宗宗主年少得誌,卻又不同於尋常意義的少年帝王,他是憑借自己的本事走到今日的地位,更顯沉穩凝練,隻是不知為何,顏如玉還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沉沉暮氣,使其不像是個年輕人,倒像是個經曆了許多世事世情的中年人。


    正如他不過及冠之年,便已經是滿頭白發。


    然後她看到這位劍宗宗主停下腳步,伸手朝著身邊的金蟬伸手一點,竟是有點點金色佛光灑落,籠罩在金蟬的額頭上,氤氳一片,先前宋青嬰給他造成的傷勢開始迅速恢複愈合。


    先前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的金蟬,直到此刻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顏如玉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扶住。


    這便是地仙十八樓境界的神通?還是真如師父所說的那般,一法通則萬法皆通?為何他明明是劍宗中人,卻精通佛門的手段?


    一時間,在顏如玉眼中,徐北遊變得愈發神秘莫測起來。


    徐北遊並不介意在宋青嬰麵前泄漏這點不痛不癢的根腳,畢竟他這次來後建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試圖從完顏北月的手中學得不滅金身之法,他從佛門處學得金身之法的事情,很難瞞過完顏北月,與其藏著掖著卻被人家看破,倒不如幹脆大大方方地直接承認。


    徐北遊看向顏如玉,淡笑道:“帝都一別之後,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你們兩人,不過仔細一想,卻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你是玄教中人,自然會出現在後建境內,隻是我沒想到,你們兩人會走到這一步,竟是變成了一對苦命鴛鴦。”


    女子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徐北遊,又將視線轉向遠處負手而立的師父,這才如釋重負,扶著金蟬緩緩盤膝而坐,動作輕柔,然後她重新站起身來,低斂眼眸,眼中漸漸有水氣生出,她本就是生得絕美之人,此時梨花帶雨,愈發是我見猶憐。


    不過如今的徐北遊可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這些年來可謂是見過了“大世麵”,無論是慕容萱、秦穆綿、張雪瑤、秋思這些老輩美人,還是蕭知南、吳虞、齊仙雲這些同輩美人,都是有所交集,有恩有怨,皆是不淺,再也不是看到女人落淚就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了。


    他隻是靜靜望著顏如玉,默不作聲。


    片刻之後,顏如玉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痕,衝著徐北遊深深施了一個萬福,“讓徐宗主見笑了,也多謝徐宗主為我二人開口求情,此中大恩,我二人必是銘記心中,沒齒難忘。”


    徐北遊擺了擺手道:“我替你們說話,隻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我也不要你們報恩,隻是今日見到你們,忽然有些感慨,若是當年我沒有這份機緣,做不得地仙十八樓境界的劍仙,甚至如今還不能踏足地仙境界,是否也會像你們今日這般,隻能徒勞掙紮。”


    他自嘲一笑,“如果真到了那般境地,我可要比你們淒慘多了,畢竟我的老泰山,是堂堂大齊太宗文皇帝。”


    顏如玉沒有說話,低頭望向已經昏睡過去的金蟬。


    正如徐北遊所說,如果金蟬不是今日這般“稚嫩”,而是已經走到了他師父水慧禪師那般地位,貴為佛門的戒律院首座,無論是境界修為還是宗門地位,都能與她的師父宋青嬰平起平坐,那麽今日之事就必然不是如此結果,雙方大可坐下來談一談。


    徐北遊又是屈指一彈,將一道劍符打在金蟬的眉心上,助他穩定神魂,輕聲問道:“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現在就此離去,從此逍遙世間,我不會攔你們,有我在,宋先生也不好出手阻攔,不過他有八成可能會派遣玄教高手尾隨追擊,而且佛門那邊也不會收留庇護你們。第二個選擇,則是跟我一起去天海城,我會向完顏國主說情,但不會過於強求,一切但憑完顏國主做主。”


    顏如玉沒有急著迴答,沉默了許久,開口道:“在迴答徐宗主之前,我能否問徐宗主一個問題?”


    徐北遊點頭道:“請講。”


    顏如玉說道:“雖然徐宗主剛剛說了很多,但我覺得這不是你出手相助的根本原因,我想知道徐宗主到底為什麽幫我們?”


    徐北遊略微驚異道:“你怎麽知道這不是真正原因?”


    顏如玉俏皮一笑,“女人的直覺。”


    徐北遊先是一怔,然後啞然失笑。


    他轉頭眺望向遠方,有些感慨,略帶自嘲說道:“想必顏姑娘知道我的身世,我是個從小就沒見過爹娘的孩子,雖說當日在梅山帝陵中僥幸見過生父一麵,但畢竟已經陰陽兩隔。不過我又是個幸運之人,為父為母,我之父,有養父和師父,我之母,有師母和秦姨,其實也不比旁人少上什麽,所以我從未怨天尤人。”


    徐北遊的表情柔和許多,亦是柔聲說道:“原本我沒打算出手的,隻是瞧見你用出了血祭雷光的手段,讓我一下想起了秦姨,她曾經是玄教的聖女,後來叛出玄教,不過因為長輩們之間的恩怨,終是沒能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這些年來孤身一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起你也算是她的後輩,所以我忽然覺得,有些時候遇到這種事情,可以管一管,免得再讓旁人走了她的老路。”


    徐北遊轉頭微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貪圖什麽,雖然我不算是什麽好人善人,但也談不上大奸大惡之徒,隻是偶爾動了一個善念,想要幫你們一把。要說什麽真正的理由,說白了不外乎是,觸景生情和由此及彼。”


    顏如玉凝視著她,眼神清澈。


    徐北遊看了眼宋青嬰,“選一個吧,再拖下去,尊師可要不耐煩了。”


    女子嗯了一聲,嫣然一笑道:“我相信徐公子,我決定跟著徐公子去天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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