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徐北遊循例入宮,沒有去未央宮和甘泉宮,而是去了飛霜殿。


    此時的飛霜殿一片縞素,一眾宗室、大臣身著白布麻衣在此守靈。


    迴京之後,皇帝陛下沒有隱瞞皇後娘娘故去的消息,在大朝會的次日發布諭旨布告天下,定為國喪,由靈武郡王蕭摩訶為總理喪葬大臣,按照會典,文武百官及誥命夫人著喪服憑吊,著素服行奉慰禮,連續三日,文武百官及誥命夫人皆服斬衰,二十七日而除,仍素服。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樂祭祀百日,停嫁娶百日。


    按照大齊律例,妻死,丈夫可不穿孝衣,不過皇帝陛下與百官相同,皆是身著斬衰喪服,在大朝會後輟朝九日。同時一眾宗室亦是如此,循以日易月之製,服縞二十七日。


    徐北遊作為女婿,被算入宗室之中,身著斬衰喪服進入飛霜殿後,先去靈前祭拜,然後找到同樣是披麻戴孝的大姑姑墨書,問道:“大姑姑,公主呢?”


    墨書答道:“迴稟帝婿,公主殿下已是在靈前守了一天一夜,剛才陛下過來的時候特令她去偏殿歇息。”


    徐北遊道謝一聲,又往偏殿方向行去。


    此時文武百官依次入內吊唁行禮,故而飛霜殿內熱鬧無比,徐北遊一路行來,“小閣老”之聲不絕於耳,對此他隻能無言苦笑。


    好不容易來到偏殿門前,好在這裏除了幾名宮女之外,再無其他外臣,終於是清靜幾分。


    徐北遊推門而入,就瞧見蕭知南正坐在榻上怔然出神,因為徐皇後其實是隨先帝飛升的緣故,已是不幸中的萬幸,蕭知南倒不至於如先前那般悲傷,隻不過此別亦是永別,此時她還是有些無言傷感,眼圈通紅,臉上依稀可見淚痕。


    聽到門響聲音,蕭知南下意識地用手絹擦了擦眼角,正襟危坐。


    徐北遊輕聲道:“是我。”


    蕭知南低低嗯了一聲,問道:“你的差事都辦完了?”


    徐北遊坐到蕭知南的身旁,道:“昨天連著跑了幾個衙門,倒也沒人敢難為我,還算順妥。”


    蕭知南又是嗯了一聲。


    徐北遊沉默片刻,出聲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皇後娘娘是跟隨先帝去了天上,隻要我們能證得長生境界,日後還是能再相見的。”


    蕭知南沒有接話。


    她雖然驟然間有了地仙十二樓的境界修為,但卻沒有地仙大修士的覺悟,在她看來,什麽證道飛升,實在是太過遙遠,遠到她根本沒有去想過這些。


    徐北遊見她不搭話,也沒有強求,隻是自說自話了許多家常事和廟堂事,其中以廟堂事居多,就在今日,那位曾經騎著“天馬”去丹霞寨的端木公子,曾經數次要置徐北遊於死地的端木公子,那個差一點就做了大齊第三位帝婿的端木公子,在暗衛府的詔獄中自盡身亡,屍首停在刑部,隻等仵作驗屍確定真的隻是自殺後,便會入土為安。


    蕭知南聞聽此言,微微怔了一下,然後搖頭輕歎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蕭知南忽然問道:“你如何看魏王蕭瑾?”


    徐北遊略作思量後直截了當說道:“這位魏王殿下思慮深遠,手段高超,單以謀略而論,恐怕藍太師和義父都不是他的對手。”


    蕭知南感歎道:“所以他才會想當皇帝,三十年來求白冠,‘王’字上頭加一個白,可不就是一個‘皇’字嗎。”


    蕭知南憂心忡忡道:“這次魏王損失了不少人手,不過還談不上傷筋動骨,魏國一日不除,就始終是懸在朝廷頭上的一把利劍。”


    魏王蕭瑾,字懷瑜,自號東海釣鯨客,世人稱其為謫仙人,與完顏北月並稱,他又以未卜先知而聞名於世,與占驗派魁首大真人青塵齊名,這樣一個人物,無論是誰對上,都會覺得棘手萬分。


    當然,這樣的人物也絕不會屈居人下,哪怕是區從一時,但隻要讓他找到機會,他就會立刻反客為主,也難怪蕭皇當年要將他放逐到魏國去,雖然此舉有放虎歸山之嫌,但若是將他留在廟堂上,如今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風浪。


    蕭知南望向殿門外,緩緩說道:“草原莽夫不足為慮,真正需要提防的還是魏王。”


    這一刻的蕭知南讓徐北遊感覺有些陌生,此時的她不像平日裏溫柔賢淑的妻子,倒是更符合大齊公主這一身份。


    畢竟她也姓蕭,骨子裏流淌著蕭氏的血液。


    蕭知南收迴視線後,又重新變迴到那個輕聲慢語的知南,柔聲道:“你什麽時候迴江南?”


    徐北遊道:“等出了正月之後,你去不去?”


    蕭知南問道:“我也去嗎?就不怕你那個師妹不高興?”


    徐北遊略顯無奈道:“她有什麽不高興的,你是她的嫂子。”


    蕭知南玩味道:“恐怕沒那麽簡單吧,徐公子和虞美人在江都的傳聞,可一直都不少。”


    徐北遊越發無奈,“傳聞這種事情,從來都是捕風捉影,不足為信。”


    蕭知南深深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後眼睛眯起,如一彎月牙兒,“裝,你就繼續裝,南歸,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難道你沒動過一點不該有的心思?畢竟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任君采擷,是個男人就會動心吧?”


    徐北遊徹底無奈道:“合著我要麽承認自己動心了,要麽就承認自己不是男人了?”


    蕭知南笑問道:“夫君打算怎麽選呢?”


    徐北遊眼觀鼻鼻觀心,秉承著千言萬語不如一默的心態,開始修閉口禪。


    蕭知南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輕聲感慨道:“此去江南,說不定就要跟那位叔祖有所交集。”


    徐北遊微微一怔,然後陷入沉思,當他正要說話的時候,墨書在門外輕輕叩門,“殿下,時辰到了。”


    蕭知南從榻上起身,“好了,我得繼續給母後守靈去了,待會兒你先迴家,有什麽話等我晚上迴來再說。”


    徐北遊嗯了一聲,也隨之起身。


    夫妻二人一同離開這間偏殿,出門之後,蕭知南在殿門前為徐北遊整了整喪服的衣襟,然後才轉身往正殿而去,徐北遊則是目送著蕭知南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從另外一個方向乘著小舟離開四麵環水的飛霜殿。


    帝都皇城之內,無論是武夫還是修士,一律不得淩空飛掠,這是朝廷的規矩,也是皇城的大陣的規矩。


    徐北遊登岸後沒有走出多遠,又遇到一人,勉強可以算是半個熟人,同樣是身著斬衰喪服,與徐北遊所不同的僅僅是一人白發,一人黑發。


    西河郡王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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