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將十一尊鎮獄血衛一一破去之後,仍是保持著虛手握無形之劍的姿態,緩緩朝大齊門內走去。


    劍修一道,可禦劍千裏,殺人無形,千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也可三尺青鋒在手,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自古以來,不乏有能夠以劍入道之人,又稱劍仙。


    拋開傳聞中隻能由人皇用出的天子劍不談,劍修有四。


    一是身與劍合,人劍合一,手持長劍,卻可飛天遁地,縱橫之間,劍氣可撕天裂地,甚至其本身也為劍,發膚肢體皆為殺人利劍。


    二是祭煉飛劍,靈性無比,以意駕馭飛劍,轉瞬千裏,及至大成之後,可禦劍殺人於千裏之外。


    三是以身體為鼎爐,以本身氣機為真火,輔以西金精氣,在體內練出一枚劍丸,劍丸練成之後,將口一張,劍丸化作白光而出,盤空飛擊,斬人首級,隻是此道雖然殺人厲害,但是有重術而輕道之嫌,難以證得長生之途,故而在兩位劍仙之後少有人修煉。


    四是求無劍勝有劍,重意而不重形,劍於無形,凝氣成劍。


    劍宗作為天下劍修正統,可謂是前三者的集大成者,唯獨對於第四條道路涉獵不深,反倒是一直與劍道二字掛不上鉤的天機閣中有關於此道的傳承,而作為天機閣閣主的藍玉則是此道之大成者。


    在祖龍始皇帝一掃天下之前,還沒有三教之說,那時候西方佛家尚未傳入中原天下,儒家和道家也不像今日這般地位尊崇,那時候是諸子百家爭鳴,除了儒道兩家之外,還有法家、墨家、陰陽家、名家等四家能與其齊名。後來,又在此六家的基礎上,增加縱橫家、雜家、農家、小說家等為十家,隻是後來一位儒門聖人直言:“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於是去掉小說家,將剩下的九家稱為九流,這也是最早的九流之說。


    再後來,武帝推崇儒術,唐皇尊崇道門,再加上大梁太祖皇帝鍾情於西方教佛門,在三代帝王的大力推崇下,逐漸有了今日的三教之說,前任天機閣閣主傅塵,出身大鄭第一世家傅氏,又曾拜入道門,後來曆任天機閣閣主和白蓮教教主,融匯諸家所長,他又在自己親筆所著的《筆溪雜談》中再增兵家、醫家,認為:“故論先秦學術,實可分為陰陽、儒、墨、名、法、道、縱橫、雜、農、小說、兵、醫十二家也。”


    天機閣便是傳承與墨家一脈,與大成至聖先師所代表的儒家、道祖所代表的道家曾經齊名並列,法家祖師稱其和儒家為“世之顯學”,而儒家亞聖也曾說過“天下之言,不歸道則歸墨”的話語,足以可見當年的墨家之輝煌。


    墨家最為鼎盛時,能與後來為天下之師的儒家分庭抗禮,當時有“不入於儒,即入於墨”之說,墨學的影響一度甚至在儒家之上。而墨家之所以衰弱,與儒門的崛起有著直接關係,歸根究底,要做帝王之師的儒門是權貴之學,為天下製定一個又一個的規矩,等級森嚴,而墨家則是百姓之學,追求天下大同,兩者如同冰炭同爐,是絕難相融之事物,曆代帝王們自然會推崇講究“天、地、君、親、師”的儒家,而不是“以天為法”的墨家。故而儒門在武帝尊崇儒道之後便一路高歌猛進,而墨家卻屢受打壓,逐漸衰微,最後分為兩支,一支變為了今日的天機閣,以機關術數為主,同時輔以神道為教的理念;另外一支則是被稱為遊俠,也就是如今武修一脈的前身,如一盤散沙,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墨家已經亡了。


    說來也是可笑,出身於儒門的韓瑄講究百姓之學,反而是出身於墨家的藍玉站在了韓瑄的對立麵上,世事無常,莫過如此。


    當年的墨家首領稱“巨子”,以兼愛、非攻、節用、明鬼、天誌為宗旨行事,墨家祖師為第一代巨子,下代巨子由上代指定,代代相傳,享有至高無上之權威,墨家的成員都自稱為墨者,被譽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還踵”。


    其中墨者又分為類似於文官的“墨辯”和類似於武官的“墨俠”,藍玉今日所用的無形之劍便是傳自當年的墨俠。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墨家講究似劍非攻,故而無鋒勝有鋒,與講究“劍是殺人利器”的劍宗理念完全背道而馳,故而劍宗祖師對於這種自墨家中流傳而出的劍道手段棄之不用,不承認其算是劍道一途,甚至墨家本身對此也多有爭議,故而此法名聲不顯於世,甚少有所流傳。


    藍玉舉起手中的無形之劍,輕輕歎息一聲。


    正如他本人雖然繼承墨家所學,卻未曾繼承墨家的理念一般,他手中的這把劍是非攻之劍,可他今日卻要用來殺人染血了。


    ……


    大齊門之後還有承天門,此時的承天門門樓上正站著一名中年儒士,他身邊則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身穿正一品飛魚服。


    已經正式做了亂臣賊子的端木睿晟,畢竟是執掌暗衛府多年的正一品高官,城府深沉,哪怕十一尊鎮獄血衛被悉數破去,他仍是麵容平靜,從容不迫,沒有半分驚怒之態。不得不說,老人這份每逢大事有靜氣的沉穩氣度,遠勝自己的兒子端木玉。


    至於那名中年瑞士,正是鬼王宮徐經緯,他與徐經緯和孟東翡從小未央宮退去之後,奉宮主之命,送端木睿晟返迴帝都,並協助他掌控帝都城。


    端木睿晟轉頭望向中年儒士,輕聲道:“徐先生……”


    徐經緯雙手扶在城門樓的欄杆上,笑道:“宮主早就知道皇城大陣需要樞機密鑰才能完全運行的事情,大鄭朝時所用的樞機密鑰已經毀去,而如今所用的樞機密鑰則是傳國璽,不過請端木大人放心,宮主那邊早有安排。”


    端木睿晟正要開口說什麽,徐經緯已經是提前說道:“此時孔逸簫和孟東翡已經進入天機閣重地,按照宮主的辦法,他們兩人大概可以控製大陣一炷香的時間。”


    端木睿晟稍稍沉默片刻,再度開口問道:“一炷香之後呢?”


    徐經緯平淡:“畢竟是天機榜上的人物,難以預料,若是能夠重傷他,那麽我們三人聯手就有把握讓這位藍相爺就此身死道消,若是傷不到他,或是僅僅隻是無關緊要的輕傷,那我們就隻能離開皇城了。”


    端木睿晟陷入沉思,神情變化。


    徐經緯歎了口氣,無奈道:“若是當初能說動這位藍相爺倒戈,那麽如今已經是大局可定,隻是這位藍相爺要做鯁骨忠臣,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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