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帝陵大開,數道身影飛掠而來,在距離明陵不遠的一座山頭上分列左右對峙。


    左側之人是魏無忌、趙無極,右側之人則是兩位道門大真人公孫敗和李闖,四人作為朝廷和道門中的大人物,自然知道梅山帝陵的玄奧可怖,那是連掌教真人也不願輕易踏足的地方,所以此時的兩位道門大真人已是心生退意。


    當然,魏無忌和趙無極雖然是先帝老臣,但也不想輕易涉足,畢竟他們也不是太過了解其中玄機,若是身陷其中,如傳說中那般成為侍奉舊主的鬼將之流,不但斷絕長生之途,而且還要永世不得超生,那又是何苦來哉?


    魏無忌稍稍後退一步,擺出以趙無極為主的姿態。


    趙無極也沒有過多謙讓,隻是瞥了他一眼便收迴視線,早在逐鹿之戰時,般若、張定國、魏獻計三人就互為好友,甚至結為異性兄弟,不過後兩者是白蓮教教徒,而般若卻是暗衛府中直屬於蕭皇的四大暗衛之一,後來張定國和魏獻計之所以歸順蕭皇,般若可謂是功不可沒,隻是其中手段略有不光彩之處,也正因為如此,另外兩人雖然在名義上還認般若這個大哥,但相互之間卻多了一條難以跨越的巨大鴻溝。


    後來蕭皇分別給他們三人賜名無極、無病、無忌,而他們三人也分別進入天策府、大都督府和暗衛府後,因為各自立場不同,愈行愈遠,那份本就不厚的兄弟情義,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個誰也不會主動提起的空名。


    趙無極雙手五指輕輕開合,忽然想起那個遠在西北的二弟張無病,平心而論,在三兄弟中,唯有張無病為人最正,可偏偏就是最像正人君子的張無病幾經沉淪起伏,如今不但徹底遠離了帝都這個是非地,也遠離了他們這兩個結義兄弟。


    有些不合時宜地陷入到沉思中的趙無極沒有急著開口說話。


    倒是公孫敗有些沉不住氣,猶豫了一下主動說道:“雖然我們陣營不同,但說白都是各為其主,談不上生死大仇。”


    迴過神來的趙無極輕輕一笑,“事關天下興亡,更甚於生死大仇。”


    公孫敗的臉色有些難看。


    反倒是看似一個糙人的李闖神色淡然道:“你我四人此番交手,不分勝負,如今梅山帝陵大開,已不是我等可以輕易插手,不如各自退去,我們迴玄都,你們去見皇帝陛下,就此別過,如何?”


    魏無忌冷笑道:“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算你們是道門中人,可未免也太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裏了。”


    公孫敗臉色微變,寒聲道:“你要如何?還想把我們留下治罪不成?就算我們有罪,那也是我們道門自己的事情,要由掌教真人親自定奪,還輪不到你們朝廷騎到我們頭上指手畫腳。”


    趙無極眼神陰沉。


    ……


    帝都,暗衛府,白虎堂。


    一襲黑色官袍的端木睿晟端坐於高堂主位,在他身旁的兩個位置空空如也。


    他輕輕撫過身前的桌案,然後望向堂下肅然而立的諸多暗衛官員。


    整個白虎堂寂然無聲,針落可聞。


    端木睿晟收迴視線,眼神略有恍惚,驀然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


    如今的端木氏顯赫尊貴,若不是那個徐姓的年輕人橫插一腳,甚至差點就能迎娶公主殿下過門,其地位可見一斑。可早在六十年前,端木氏還是個被蜀州唐氏趕出了蜀州的落魄世家,那時的端木氏家主也不是他端木睿晟,而是他的父親端木琳琅。


    之所以能有今日的端木世家,是因為端木睿晟代替自己的父親做了一場豪賭。那時候的蕭皇未曾稱王稱帝,甚至還頂著一個西北逆賊的名頭,可他就是在那時候選擇追隨蕭皇,這才有了日後的從龍之功,也有了所謂的“齊初三傑”。


    今時今日,他又要再做一場豪賭。


    成了,更進一步。


    敗了,萬劫不複。


    這既是走投無路之後的無奈之舉,也是被逼到了牆角的殊死一搏。


    藍韓黨爭的結果已經初見端倪,在承平元年的時候,藍黨之所以能獲勝,是因為大權在握的太後娘娘選擇支持藍黨,或者說選擇打壓韓黨,而這一次,太後娘娘已經不在,接過廟堂大權的皇帝陛下選擇站在了韓瑄那邊。


    端木睿晟之所以能一躍成為暗衛府的掌印都督,正是因為他在承平元年的時候站對了位置,所以在其後的二十年中,一路青雲直上,可惜成也藍玉,敗也藍玉,隨著第二次藍韓黨爭中的藍玉節節敗退,藍黨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紛紛另擇高枝依附,再次選擇了藍玉的端木睿晟就顯得極為尷尬。


    若是有的選,端木睿晟也想要轉投門庭,可是這一次他沒得選,因為伴隨著藍玉的大廈將傾,還有另外一件事也逐漸浮出水麵,那就是他與鬼王宮有所勾連之事,其實說起來不過是互相利用,可在皇帝陛下打算殺雞儆猴的關鍵時刻,那就成了有口難辯的滔天大罪。


    按照那些腐儒的規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隻是端木睿晟不想守這個規矩,所以他趁著魏王等人大舉來犯的時候,趁亂迴到帝都城,此時城內隻有趙王蕭奇和大學士李貞吉、趙宗憲三人留守,都是些未曾摸過刀槍的孱弱文人,不成氣候,在滿朝文武盡數離城的情形下,隻要將此三人除去,帝都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端木睿晟轉頭看了眼背後的吊頸白虎,輕輕歎息一聲,一輩子看似膽大包天,實則卻是如履薄冰,那麽多次膽戰心驚的斟酌、權衡、取舍、豪賭,才換來這隻不輸大都督府麒麟的白虎,也不知今日之後,還能否再坐在這裏。


    端木睿晟收迴視線,沉聲道:“傳本督命令,由我暗衛府緹騎接管九門,無本督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名暗衛府緹騎統領上前一步,恭敬道:“諾。”


    端木睿晟接著問道:“內閣情形如何?”


    一名暗衛府都統迴答道:“迴稟都督,並無異常。”


    端木睿晟下意識地向前微微俯身,問道:“趙王蕭奇那邊呢?”


    這名暗衛府統領沉聲道:“保證萬無一失。”


    端木睿晟向後靠在椅背上,臉色稍緩,輕聲道:“好,記住,這是大事,不能有半點差池。”


    “明白。”


    “還有,城內的牡丹也是個不小的變數,著手清理一下,尤其是公主府那邊,要多加注意。”


    “已經派人去做了。”


    “至於其他的事情,可相機決斷。”


    “屬下明白。”


    端木睿晟揮了揮手,所有人分頭離去。


    他獨自一人起身,踱步到門口,望向門外積雪。


    素白如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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