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和青塵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虛無縹緲的身影,周身上下流光溢彩,看不清麵容,不似真人。


    林寒已是將自己腰間的秋水長刀摘了下來,雙手拄刀,轉頭笑道:“說到底你還是來了,不過弄出這麽一副陣仗,還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那人平淡道:“出了些許變數,我不得不親自過來一趟,不過問題不大,不足為慮。”


    林寒言語誅心道:“你說不入帝都城,好,現在蕭玄自己從帝都城裏跑了出來,你還是不露麵,難道是想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人否認道:“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他轉頭看了眼梅山方向,“我不過去了一次明陵附近,就折損將近半成修為,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林寒不置可否道:“那你看出什麽了?”


    那人平靜道:“明陵似乎有些古怪。”


    林寒忍不住嗤笑一聲,“明陵有古怪,這差不多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還用你來說?說點有用的。”


    那人沒有迴答,轉而說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圜丘壇作為蕭煜的登基之處,也是曆代帝王的祭天之地,乃是天下帝氣匯聚所在,絲毫不遜於帝都城內的皇城,若是蕭煜站在那兒,差不多就能用出當年斬殺傅塵的天子一劍。”


    林寒頓時急眼道:“蕭懷瑜,這話你怎麽不早說?到了這個時候再說,跟放屁有什麽區別?”


    來人正是那位讓大齊兩代帝王都視作心腹大患的魏王,也是一手謀劃今日大變的東海釣鯨客蕭瑾。


    蕭瑾毫不動怒,淡然道:“是沒什麽區別。”


    林寒似乎也知道蕭瑾的脾性,不再刻薄言語,問道:“蕭玄有沒有這個本事?”


    蕭瑾斬釘截鐵道:“沒有。”


    林寒微皺眉頭道:“這麽肯定?”


    蕭瑾解釋道:“三劍之說,分別是庶人劍、諸侯劍和天子劍,以天子劍為首,當年道門莊祖如此形容天子劍,裹以四時,製以五行,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按之無下,揮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維。此劍一出,威服天下,此謂天子劍也。蕭煜能修成此劍,並非他本人如何驚才絕豔,而是他剛好站在了大勢所趨的位置上,說白了就是天意眷顧,上蒼垂憐,旁人羨慕不來,更學不來,哪怕同樣是帝王之尊的蕭玄也不行。”


    林寒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若是蕭玄也有蕭煜當年先殺傅塵再戰上官仙塵的本事,那這仗也別打了,趕緊收拾收拾迴家過年算了。


    他直截了當問道:“你到底為什麽事情而來?”


    蕭瑾輕聲道:“稍候便知。”


    林寒冷哼一聲,不再追問。


    就在這時,一道血色長虹從三人的頭頂轟然掠過,一閃即逝。


    林寒抬頭向血虹消失的方向,嗤笑道:“堂堂道門大真人,符篆派魁首,膽子卻這麽小,真是不堪大用。”


    他轉頭望向身旁的青塵,問道:“青師?”


    青塵點了點頭,向前踏出一步。


    ……


    小未央宮。


    徐北遊三人將皇後娘娘的遺體暫且移入後殿,然後徐北遊獨自來到外殿等待,過了大概有大半柱香的功夫之後,依稀可見,茫茫風雪中,文武百官在大隊禁軍的護送下,朝這邊過來。


    為首之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張百歲和內閣次輔韓瑄。


    徐北遊迎上前去,分別見禮之後,韓瑄問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呢?”


    徐北遊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皇後娘娘駕崩,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正在後殿。”


    張百歲和韓瑄對視一眼,方才張百歲就有所察覺,隻是不能肯定,現在聽到徐北遊親口說出之後,終於肯定心中猜測的同時也難免心緒複雜。


    韓瑄沉默片刻,輕聲道:“先去拜祭皇後娘娘,然後再與太子殿下商議吧。”


    張百歲歎息道:“也隻能如此了。”


    百官依次入殿,三人卻暫且留在門外,立在茫茫風雪中。


    徐北遊問道:“陛下那邊如何了?”


    張百歲看了他一眼,“除了千餘禁軍之外,就剩下藍相、魏大都督、諸位王爺及一眾武官還守在那兒。”


    徐北遊沉默片刻,緩緩道:“既然有平安先生護衛此地,那我留在這兒也是無用,倒不如去陛下那邊,說不定還能盡上一份綿薄之力。”


    張百歲不置可否,望向韓瑄,“韓相,你的意思是……”


    韓瑄神情略顯複雜地望著這個幾乎與親子無異的義子,欲言又止。


    徐北遊微微低頭,沒去看老父的目光,輕輕說道:“陛下讓我護衛皇後娘娘,可我卻沒能做好,今日之事,百身莫贖,此行不為其他,即是贖罪,也是報仇,告慰嶽母在天之靈。”


    “如此……”韓瑄長長歎息一聲,“那便去吧。”


    徐北遊斂袖彎腰,一揖到地。


    “你要去哪兒?”一名女子的聲音幽幽響起。


    徐北遊迴頭望去,裹著大氅的蕭知南正站在大殿前的台階上,定定地望著他。


    韓瑄和張百歲再次對視一眼後,默不作聲地往殿內行去,將此處留給這對年輕夫妻。


    夫妻兩人一上一下,相互對視。


    興許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蕭知南的臉色有些發白,上麵還殘留著點點淚痕,她緊緊抿著嘴唇,毫不退讓地望著徐北遊。


    最終還是徐北遊主動退讓,轉開視線,輕聲迴答道:“去陛下那邊。”


    蕭知南哦了一聲,沒有說話,仍是望著他。


    徐北遊緩緩說道:“你先前說過,希望我不要將全部賭注都押在這一姓尊榮之上,當退則退,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在皇後娘娘去的時候,我卻忽然想明白許多事情,天底下很多事情沒必要算的那麽精細,也許有些時候,可以問一問自己的本心如何,劍修一途,從不就是一條竭盡心機求長生的道路。”


    蕭知南輕咬嘴唇,“娘親走了,也許在過去的許多年裏,我們母女兩人並不和睦,但她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娘親,現在她去了,我很難過,我不希望還有自己在意的人離開我。”


    徐北遊立在風雪中,白發隨風飄動,與漫天白雪混淆不清,他沉默許久之後,伸手按在胸口上。


    雖徐北遊什麽也沒說,但蕭知南知道他在說什麽。


    她一字一句道:“活著迴來,這是你答應我的。”


    徐北遊重重點頭,轉身正要離去,卻又猶豫了一下。


    蕭知南站在他的身後,輕聲道:“走,別迴頭。”


    徐北遊終是沒有迴頭,大踏步地離去,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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