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門外,蕭隸臉上的一切怒意都消失不見,平靜問道:“張老,那徐北遊是什麽修為?”


    張竹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地仙五重樓的境界無誤,若是單以境界而言,算不得太過驚人,可那一手誅仙劍氣實在太過駭人,老朽不防之下仍是吃了個大虧,不過話又說迴來,畢竟是劍宗壓箱底的手段,有此威力也在情理之中。”


    蕭隸笑了笑,“若是以前,本王還真與這個徐公子好好計較一番,不過當下不比往常,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是不要再生是非了。”


    張竹輕聲問道:“遼王那邊?”


    蕭隸淡然道:“既然是給陛下演戲,自然要把戲做足了,若是沒有徐北遊攪局,牧棠之今天就會完全舍了自己的臉麵,隻有這樣,陛下才會相信我們兩人是真的交惡,不得不說,這位遼王是個人物。”


    蕭隸頓了一下,輕笑道:“不過有了這位帝婿的攪局,反倒是把戲做得更真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張竹輕聲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就怕假戲真做。”


    蕭隸不置可否,登上馬車,張竹與一眾護衛騎馬隨行。


    車廂中,蕭隸閉目養神,忽然說道:“誰能想到張召奴竟然栽在這麽個年輕人的手上。”


    馬車外的張竹淡然道:“說到底還是張召奴太過自大,真當公孫仲謀死了之後就江都無人,那地方可是讓慕容玄陰和太乙救苦天尊先後铩羽而歸,又何況他張召奴。”


    蕭隸睜開眼睛,盯著車廂頂,“當初張召奴跟本王提過這個事情,認為經過慕容玄陰和太乙救苦天尊之事後,江都三大宗門已經元氣大傷,尤其是劍宗,更是隻剩下半條命,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絕不能給它們緩過氣來的功夫,不如行險一搏,即使事敗,他也有八成把握安然脫身。”


    張竹平靜道:“定鼎一戰之後,江都三大宗門的高手損失大半,早已不複當年鼎盛,隻剩下三個女子當家,老朽勉強算是三個女子的同輩人,平心而論,這三位女子的修為興許不算頂尖,但身上那些錯綜複雜的幹係,卻是讓道門掌教真人秋葉都要頭疼幾分,張召奴貿然過去,想要以力服人,就算沒有徐北遊聯合慕容玄陰在長樂亭出手,也會引來其他人出手幹涉。”


    蕭隸沉沉一笑,“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張竹忽然說道:“殿下,齊王已經動身了。”


    蕭隸冷笑道:“看來蕭白要趕在她妹子定親之前趕到帝都了,還真是兄妹情深,若不是齊陽大婚,他怕是要等到年關才到帝都,然後讓我們這些藩王對他行臣子之禮,直接定下君臣名分。”


    如果說蕭隸與牧棠之隻是作戲,那麽他與蕭白之間就是實實在在的利害之爭了。


    張竹沒有作聲。


    蕭隸揉了揉額頭,放低了聲音,“演戲要演足,原本應該是牧棠之吃個大虧,現在換成了我,那麽按照接下來的套路,就該閉門不出了,迴府。”


    客棧這邊,牧棠之讓人將重傷的兩名護衛送走之後,與徐北遊一起去了二樓的隔間。


    一直等在這兒的蕭知南起身相迎,“見過牧王兄。”


    牧棠之笑道:“我說徐賢弟怎麽會出現在此處,原來是佳人相伴。”


    蕭知南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分而落座之後,牧棠之說道:“上次與你們二人相見,還是在我府上,轉眼之間已經兩年匆匆而過,當時的情景還仿若昨日一般。”


    蕭知南笑道:“上次去東北,還要多謝牧王兄的盛情款待,這次王兄來帝都,也要小妹略盡地主之宜才是。”


    牧棠之看了徐北遊一眼,打趣道:“心意我領了,不過君子當成人之美,齊陽妹妹還是多陪陪徐賢弟吧。”


    平日裏一向沉穩有靜氣的蕭知南臉色微紅,低下頭去。


    徐北遊輕咳一聲,幫她解圍道:“殿下怎麽與燕王起了爭執?”


    牧棠之淡笑道:“都說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我與蕭隸互不相讓,都不願退讓一步,自然就鬧到了這般田地,說到底不過是意氣之爭罷了。徐賢弟你不也是如此?我剛剛入城不久,可就聽說了你在秋台的事情。”


    徐北遊一笑置之。


    牧棠之輕笑道:“上次分別時,我告訴南歸,知南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當今的齊陽公主,還問南歸想不想抱得美人歸,南歸當時迴答我說天家貴女,不敢奢求,如今你們倆卻是好事將近,可是瞞得我好苦。”


    其實牧棠之心底也頗為唏噓慨然,早就知道世事無常多變,卻沒想到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在公孫仲謀身死之後,他本以為徐北遊這年輕人要淹死在深不見底的江湖之中,沒想到他不但在江湖裏活了下來,而且還成長為一條翻江大蛟。


    牧棠之看了眼這個已經讓他看不太透的徐北遊,雖然不確定徐北遊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但就目前而言,馬上成為帝婿的他已經有了拿起公孫仲謀留下的香火情分的資格,更何況在他身後還牽扯到一位可以左右廟堂局勢的韓閣老,若是能通過徐北遊這條線來交好於韓瑄,對於他這個處境日漸艱難的異姓王來說,無疑是一樁大大的意外之喜。


    如今看來,此事大有可為。


    徐北遊笑了笑,說道:“當初先生還未起複為當朝次輔,門不當,戶不對,自然不敢奢求,再者說了,當時我就是個無名小卒,一窮二白,連聘禮都付不起,怎麽敢想著迎娶知南,娶迴家來讓她跟著我吃苦不成?”


    蕭知南作勢欲打,“難道我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女子?”


    徐北遊趕忙亡羊補牢,“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就算你願意跟我吃苦,我也於心不忍,總要在外頭混出個人樣來,要不怎麽好意思登門求親,陛下和皇後娘娘也不會認可。”


    牧棠之趁機起哄,提議讓徐北遊自罰三杯。


    徐北遊也不扭捏,幹脆利落地斟滿三隻酒杯,一飲而盡。


    有了酒之後,桌上的氣氛就熱烈起來,牧棠之有意交好,徐北遊也樂得與這位遼王殿下續上師父結下的香火情分,再加上蕭知南有意無意地在兩人之間穿針引線,一頓飯算是吃的其樂融融。


    牧棠之告辭離去之後,蕭知南輕聲道:“這次行事衝動了。”


    徐北遊平靜道:“是啊。”


    “也是我看走了眼,人生如戲,到底是小覷了這位王兄和那位王叔。”


    “不過也算有得有失,張召奴的屍體還在江都,我跟燕王之間注定難以和解,倒不如趁著此事交好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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