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無雙隱藏在麵甲下的表情緩緩凝固。


    天嵐,無堅不摧。劍氣,摧枯拉朽。


    他的心碎了。


    徐無雙鬆開天嵐的劍身,然後按住自己的胸口,緩緩單膝跪地。


    不是他想跪,而是漸漸失去氣機支撐的體魄支撐不住身上的這副玄甲。


    徐北遊一手握著天嵐的劍柄,一手負後,平靜道:“以前在劍宗裏,準確說是劍氣淩空堂裏,也有個像你一樣的人仙境界高手,然後他死了。”


    徐無雙沉悶地喘息一聲,隨著宿主的氣機迅速衰竭,玄甲也失去了所有的靈異,瞬間出現無數裂紋,然後寸寸碎裂。


    露出本來麵目的徐無雙氣絕身亡。


    一位距離地仙境界隻剩下一步之遙的人仙高手就這麽死了。


    徐儀看似麵無表情,但原本把玩墜飾的右手卻是下意識地使勁握成拳頭。


    這位江都徐公子終於不再藏身幕後,而是親身下場了。


    人的名樹的影,當徐北遊出現之後,尤其是他一劍斬殺徐無雙之後,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向後倒退一步。


    徐北遊緩緩拔出天嵐,劍上血珠滾動滴落,立刻有劍氣淩空堂劍士遞上白巾。


    徐北遊接過白巾,在劍身上一抹而過,環顧四周,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了儒衫男子的身上,問道:“剛才就是閣下口口聲聲朝廷王法?凡事依照朝廷王法沒錯,可朝廷王法中哪句說過道術坊不能歸私人所有?若是律法條文中沒有這句話,閣下此言是否就是栽贓陷害?我可記得本朝沒有風聞言事之說,再說了,你也不是官。”


    儒衫男子臉色鐵青,不知該如何作答。


    徐北遊又望向那個折扇公子,稍稍加重語氣,“天下事不過一劍事,若是一劍不行,那就兩劍三劍甚至是千萬劍,這話說得在理。”


    徐北遊丟掉白巾,舉起手中天嵐,劍身在最後一點殘陽中光華璀璨,繼續說道:“這位公子,是否要領教下徐某的手中青鋒?看看徐某到底能不能一劍了結公子這樁事。”


    再無先前風度的折扇公子下意識地退出幾步,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笑容,“徐公子說笑,說笑了。”


    徐北遊嗬了一聲,“徐公子?我不過是個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孤兒,哪裏當得起徐公子三字,要說最配得上徐公子三字之人,還是當今皇後娘娘的侄兒才對。”


    徐儀畢竟是帝都城裏數一數二的公子哥,豈會聽不出徐北遊話語中的譏諷,隻是形勢比人強,隻能強壓下這口悶氣。


    徐北遊笑問道:“哪位是西河郡王殿下?也讓我這個鄉下粗鄙之人見識下帝都徐公子的風采。”


    徐儀直視徐北遊,平靜道:“江都徐公子,徐儀久仰大名了。”


    徐北遊微笑道:“非公侯之子不可用公子二字,什麽江都徐公子,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胡亂吹捧罷了。”


    徐儀修養功夫不錯,最起碼臉上是風輕雲淡,對於徐北遊的話語不置一詞,隻是淡淡一笑。


    徐北遊摘下腰間劍鞘,將手中天嵐歸入鞘中,雙手按住劍首拄劍而立。


    原本立在門禁前的劍氣淩空堂劍士們自覺向兩旁退去,於是道路當中就隻剩下徐北遊一人。


    仿佛是一夫當關。


    在徐北遊和韓瑄分別的前一個晚上,父子兩人有過一番深談。


    韓瑄說自己此去帝都,無論是非成敗,終歸要與藍玉分出個結果,畢竟他已是八十高齡,若再不解決這段恩怨,那就真成了一筆糊塗賬。而他與藍玉之爭是君子之爭,當年他被罷官去職,藍玉沒有痛下死手,如今他再去廟堂,也會盡力將這場黨爭控製在可控範圍之內。


    徐北遊問韓瑄,若是自己遇到了藍玉該怎麽辦,韓瑄迴答徐北遊說,這是他跟藍玉之間的事情,你不要管,如果你遇到了藍玉,就當是前輩長者,該如何禮敬就如何禮敬。


    徐北遊又問,若是其他人呢。當時的韓瑄笑著迴答說,若是其他小輩,那就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世家子弟可以依仗家世底蘊玩溫恭儉讓那一套,窮苦人家的孩子想要上位,就必須心狠手辣且不擇手段。


    按照徐北遊的脾性,這種上門挑釁的,一般都是狠狠打臉之後再趕走,不然還真當他是個沒脾氣的泥菩薩了。就拿他剛在江都站穩腳跟時的事情來說,若非他將端木玉從江都趕走,那些帝都城裏一個個覺得皇帝陛下天下第一,藍老相爺天下第二,老子天下第三的混世魔王還不都要跑到江都來會一會他這個徐公子?


    縱使徐北遊不怕,他也不想花費無謂的精力用來應付這些不知所謂的公子哥。


    不過殺雞儆猴這玩意,總是有一個時效性,好了傷疤忘了疼,更何況隻是嚇唬,所以徐北遊很樂意拿徐儀再來一次殺雞儆猴。


    雖然都是姓徐,但終究不是一家人,即便真的是一家人,那又如何?養大徐北遊的是韓瑄,可不是什麽西河徐家。


    隨著徐北遊的地位不斷拔升,他不會對自己的身世完全無動於衷,更不會完全一無所知,隻是他無力去深究,而韓瑄對於這件“陳芝麻爛穀子”之事的態度又不甚明朗,所以徐北遊隻能暫且擱置下。


    隻是一些影影綽綽的真相讓他對如今的西河徐家天然惡感,甚至對於那位有可能成為他嶽母的徐皇後也是如此。


    徐北遊緩緩說道:“徐公子,堂堂西河郡王,難道隻帶了一個人仙境界的扈從?就不怕遇到歹人?”


    他抬起一隻手輕輕晃動,“當初我從西北到江南,一路上遇到的地仙高人可整整有一手之數。”


    徐北遊微笑道:“若是還有其他高人相伴,不妨叫出來,好好殺殺我這個冒牌徐公子的威風,免得正牌徐公子迴帝都後,覺得白來江都一趟。”


    這下徐儀可真是臉色鐵青了。


    這種被人一口道破心底隱秘所思的感覺,讓他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以前他每每勃然大怒,總會有人跪在他的麵前,可他知道,這兒是江都,不是帝都,不管他如何發怒,也不過是徒添笑料而已。


    徐北遊冷聲道:“若是沒有,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麵,這是你們自找的。”


    隻見徐北遊一手仍是按住天嵐的劍首,一手向前虛抓。


    儒衫男子和折扇公子頓時動彈不得,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握在掌間。


    徐北遊抬手揮袖,兩人就被這隻看不見的巨手猛然抓起,然後朝秦淮方向狠狠丟去。


    徐北遊看也不看注定要變成落水狗的二人,冷笑道:“江都這地方經常死人,大楚李孝成死在這兒,前朝陸謙也死在這兒,最近又死了個張召奴,像他們兩個這等雜魚,就算淹死在秦淮河裏也真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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