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從樓內走出一名徐娘半老的女子,朝正打算轉身離去的張鑒輕喚了一聲。


    張鑒停下腳步,略微疑惑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雖說他以前因為囊中羞澀的緣故,沒吃過豬肉,但在帝都住的時間久了,好歹見過豬跑,知道這名女子多半就是此處行院的老鴇,不要小看這些老鴇,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時的花魁人物,最是擅長待人接物和察言觀色。


    老鴇扭著絲毫不見贅肉的水蛇腰走近張鑒,輕笑道:“客人已經到了門口,怎麽又要走了?可是哪裏不合客人的意思?”


    張鑒搖頭道:“沒有不合意的地方,隻是囊中羞澀罷了。”


    老鴇卻是不信,“客人真是愛說笑,瞧您這穿著打扮和氣態舉止,八成是出身士族大家,哪裏會缺這幾百兩銀子?瞧著客人麵生,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們芳華閣,那麽奴家就做一次主,客人今天的花銷都作減半,權作是本樓的見麵禮了。”


    張鑒頗為意動,不過他畢竟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是稍有遲疑。


    老鴇是何等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張鑒心中所慮,又是添了一把柴火,“這位客人,我們芳華閣今日可是邀請了千金樓的蘇大家來樓中演奏。”


    果不其然,張鑒來了興趣,問道:“哪個蘇大家?”


    老鴇笑道:“蘇大家名叫蘇青奴,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隻是父輩獲罪入獄,家道中落,這才會輾轉流落江都。當年帝都有四大絕,分別是秦穆綿的瑤琴,袁世卿的唱腔,蘇若是的舞姿,李白奴的琵琶,蘇大家正是秦大家的關門弟子,精通琴藝,尤其擅長鳳求凰,曾被康樂公親口稱讚為‘冠絕江南’。”


    老鴇察言觀色,見張鑒已經被完全勾起了興趣,趕忙接著說道:“其實蘇大家已經很少出來獻藝,這次是看我們東家的麵子,才會破例一次,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客人這次卻是正好趕上了,若是錯過,再等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年月了。”


    張鑒終於是徹底心動,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去見識一下蘇大家的風采。”


    老鴇笑顏如花,頭前引路。


    蘇大家的演奏之地選擇在一處花廳,若是尋常客人,就隻能與其他人一起在花廳中觀賞,可如果是有身份地位之人,不願與其他人擠在一處,則還有二樓的雅間。


    不用張鑒多說,老鴇極有眼力價地引他進了二樓的雅間,登樓時候,老鴇善意提醒道:“待會兒演奏結束之後,蘇大家還會挑選一位客人留下來談論詩詞音律,不過卻是不能過夜留宿,畢竟蘇大家是賣身不賣藝。”


    張鑒一笑置之。


    在他看來,既然進了這種煙花之地,那就沒有清白之人,說什麽賣藝不賣身,無非是價碼不夠,隻要銀錢管夠,皆可賣。


    當然,這個價碼對於尋常人來說,無疑是個天價,就算一般的富商和官家子弟也要吃不消,隻有真正的大人物才能為了一個女子一擲千金,比如說那位在江都城裏唿風喚雨的徐公子。


    想起這位徐公子,張鑒的臉色不自覺地陰沉幾分,一旁的老鴇見此情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隻留張鑒獨自一人在雅間之中。


    此時在二樓的另外一間雅間中,一名約莫四十歲的男子正在慢慢品茶,無論是手指上的翡翠戒指,還是考究的蜀錦袍子,都在說明這位男子的身份不凡。


    不多時候,雅間的門被推開,先前引領張鑒進入芳華閣內的老鴇走進來,輕聲道:“玉先生,都按您吩咐的辦好了。”


    正在品茶的男子嗯了一聲,“去告訴蘇大家一聲,可以開始了,記得態度要恭順些,畢竟蘇大家是公子的人,若是她不願演這出戲,那我們也不能強求。”


    老鴇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不敢有絲毫不敬。


    雖然這位玉先生是剛迴江都城不久,但早些年在江都城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是那時候神仙一般的公孫先生還在江都,放眼整個江都,誰敢不賣這位公孫先生的親隨一個麵子?


    即使到了現在,公孫先生已經不在了,可還有徐公子,玉先生仍舊是當年的玉先生。


    玉同音禦,玉先生即是劍氣淩空堂劍師禦甲。


    雖說禦甲年紀大了,再沒有年輕時的鋒芒,但在處理這種事情上卻愈發熟稔,也算是有得有失。


    老鴇退出去後沒過多久,又有一名中年推門而入,也不是旁人,正是玄乙。


    禦甲頭也不抬地問道:“鬼丁呢?”


    玄乙緩步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朝外頭花廳望去,看著已經擺好的瑤琴,迴答道:“鬼丁正在安排人手,待會兒捉奸的差事就由他親自來做。”


    禦甲點了點頭,鬼丁名中有鬼,擅長易容之術,平素從不以真麵目示人,這種事由他來做,既不會留有把柄,又不會出什麽紕漏,再好不過。


    玄乙眯起眼睛,忽然道:“想不到我們劍宗也會淪落到做這種事情的地步。”


    禦甲歎息一聲,道:“其實公子曾問過我,是否可以讓那人直接暴斃在江都城中。”


    玄乙轉過頭來,安靜盯著他,問道:“你怎麽說?”


    禦甲笑了笑,“還能怎麽說,殺人容易,善後卻難,如今的大齊朝廷不是當年的大鄭,如今的劍宗也不是當年有上官宗主坐鎮的劍宗,我們前腳殺了張鑒,暗衛府後腳就會登門,到時候還不是要靠公子甚至是韓閣老的麵子才能過關。”


    玄乙沉默不語。


    天下事不過一劍事,這句霸氣話語說起來輕鬆,真要做起來可就千難萬難了,沒有當年上官宗主的修為境界,根本是想也不要想。


    禦甲放下手中茶杯,平淡道:“其實現在的境況已經很好了,仰仗少主手腕,再也不用像前些年時如過街老鼠一般,如今劍宗先敗鎮魔殿,再殺張召奴,甚至連道術坊都成了我們的囊中之物,這可是當年上官宗主在世時都沒能做到的事情。”


    玄乙臉上終於是有了點笑意,敬佩道:“少主的確很了不起,年紀輕輕就有這般心機手腕,老主人的眼光果然不凡。”


    禦甲笑道:“要不咱們兩人打個賭,我賭在有生之年,少主肯定能帶領我們劍宗再次中興,賭注就是那把水斐劍爐的最後一柄鑄劍,怎麽樣?”


    玄乙大搖其頭,笑罵道:“你這老滑頭,就知道算計我,少主必然能登臨天下,這種必輸的賭局有什麽意思?”


    就在此時,蘇青奴已經來到花廳,開始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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