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宮具體是何時成立的?沒人說得清,不過其大致時間應該是在大齊立國前後,畢竟立國之前乃是天下亂戰的局麵,也隻有這時才可以做到瞞天過海。


    徐北遊沒有急著開口相問,而是道:“首先這個問題不在三個問題之列,夫人可答也可不答,請問如何稱唿夫人?”


    中年美婦微笑道:“我姓孟,名東翡,早年時是東都人士,後來蕭皇率軍入主東都,家中長輩逃離東都,一路逃難至江都,於是便在這兒紮下根來,如今家中長輩盡數凋零,隻剩下我母子二人。徐公子也不必派人去查孟家的跟腳,查不到的,這是個假名字,隻是用得時間久了,也就成了真名。”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誰人都有難言的苦,隻是在於忍不忍得而已。


    徐北遊沒興趣去了解孟東翡的過往經曆,隻是忽然想起了當年大齊武祖皇帝蕭烈與蕭皇有過一番對話,在徐北遊看來很有意思。


    蕭皇用劍,因其早年坎坷經曆,自稱意難平,胸中有大不平。


    武祖皇帝蕭烈問他:“妻離子散苦不苦?賣兒賣女苦不苦?家破人亡苦不苦?滿門死絕苦不苦?天下之苦數不勝數,你蕭煜所受的這點苦,算什麽?”


    蕭皇答道:“世間疾苦千百萬,我蕭煜的自身之苦當然算不得什麽,但是旁人可以麻木,可以忍得,我蕭煜卻偏偏忍不得,而且我為何要忍?”


    心中有不平,以劍平之,這與上官仙塵所言的“天下事不過一劍之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蕭皇一語說出了劍宗劍道的真諦,被師父公孫仲謀極為推崇,故而徐北遊印象深刻。


    收斂思緒,徐北遊直截了當道:“既然孟夫人願意迴答徐某的問題,那徐某也就直言想問了,還請孟夫人一定如實告知。”


    孟東翡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頭。


    徐北遊稍稍加重語氣,問道:“徐某的第一個問題,鬼王宮中都有哪些主事人?”


    孟東翡沒什麽猶豫,直言相告道:“鬼王宮最大的主事人自然是宮主,不過平日裏宮主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出現,在宮主之下有左右使者,就是徐公子已經見過的徐經緯和孔逸簫二人,另外還有四大護法冥君和十二位樓主,妾身不才,正是四位冥君之一。”


    徐北遊點點頭,問道:“蕭林此人在鬼王宮中是什麽地位?”


    孟東翡輕聲道:“鬼王宮內等級森嚴,蕭林是唯一一個能與宮主平等相交之人,雖然他沒有明確身份,但我們私底下都將他稱作副宮主,平日裏宮主不在,都是由他主事。”


    徐北遊沉吟了一下,接著問道:“徐某的第二個問題,道門齊仙雲之事是否與你們有關?”


    孟東翡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此事是由蕭林親自處置,雖說具體詳情我不太清楚,但隱約聽其他幾位冥君提起過,應該是道門那邊有人要取這位掌教弟子的性命。”


    徐北遊微微皺起眉頭。


    一個儒門牽扯其中還不夠,又要牽扯一個道門,再聯想到蕭知南遇襲之事,說不定朝廷裏也有人牽扯其中,這鬼王宮未免也太過勢大了點。


    徐北遊沒有急著開口問第三個問題,而是陷入沉思。


    劍宗,若是當年的劍宗,自然可以不把鬼王宮當作一迴事,正如今日的道門,明知道鬼王宮非是善類,仍舊願意與虎謀皮,因為道門知道,縱使這個鬼王宮有天大的胃口,也難以奈何他們,即使掌教真人飛升,道門內仍是有三十位以上的地仙大真人,傲視天下。


    可現在的劍宗不行,隨著公孫仲謀和上官青虹相繼戰死,隻剩下一個張雪瑤,而張雪瑤之所以願意交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靠徐北遊來支撐門戶。


    平心而論,徐北遊的資質根骨隻能算是中上之選,遠遠達不到上上之選的程度,還不值得劍宗宗主非要收為弟子不可,當初公孫仲謀之所以會收徐北遊為徒,與他是韓瑄養子的身份也大有關係。


    朝廷勢大,朝堂上官員的權勢自然也水漲船高,韓瑄就任內閣次輔之後,徐北遊的身份急轉直上,那些江都、江南甚至是暗衛府的官員讓他三分,不是因為他是劍宗少主,而是因為他是韓閣老唯一的養子,將來要為韓閣老送終的抬棺人。


    對方既然敢對堂堂公主出手,那麽就不會太過顧忌徐北遊身後的韓瑄,而如今劍宗又不能給他太多的依仗,那麽徐北遊的處境就很微妙了,仿佛又迴到了當初一路南下往江都而來時的孤身一人。


    徐北遊沉默許久,直到女子有些不耐煩之後,終於緩緩問出自己的第三個問題,“鬼王宮所圖為何?”


    孟東翡猛地怔住,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徐北遊。


    過了良久之後,她嫣然一笑,“實不相瞞徐公子,我們鬼王宮說白了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別人出錢,我們出力,就拿齊仙雲的事情來說吧,有位道門大真人出了白銀百萬、精金百斤的價格買那丫頭的性命,然後副宮主便親自出手將那丫頭打死了,沉屍東海,縱使掌教真人出關,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徐北遊笑了笑,“就這麽簡單?”


    婦人笑容真摯,點頭道:“就這麽簡單。”


    徐北遊將手中少年丟給婦人,“孟夫人慢走,恕不遠送。”


    孟東翡接過孟隨龍,沒有半句廢話,直接騰空而起。


    就在母子二人即將消失在天際的時候,女子忽然迴頭朝著吳虞一笑。


    徐北遊似乎有所預料,早已伸出手擋在吳虞身前,然後就見他的掌心處爆開一簇血花。


    吳虞臉色一變,握住他的手關切問道:“師兄,你的手?”


    “無甚大礙。”徐北遊搖了搖頭,然後解釋道:“孟東翡用的是瞳中劍,以目力化劍氣傷人,不過這種手段本就是發源自我們劍宗,剛好被我看出端倪。”


    說話間,徐北遊的掌心已經愈合,擦去血跡之後,根本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


    這便是地仙境界的玄奇所在,當日太乙救苦天尊被徐北遊斬去一臂,隻要損耗些許修為和時間,同樣能夠斷肢再生。


    吳虞鬆了一口氣,問道:“師兄,剛才那人所說之話是真的嗎?”


    徐北遊平靜道:“前兩個問題應該都是真的,不過最後一個問題是假的,鬼王宮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假,可我總覺得他們其實是以這個為幌子,暗地中悄然布局,就如李家之事,看似是李紫劍請了孔逸簫來平定家族內亂,殊不知李清羽那邊的徐經緯也是鬼王宮的人,說白了李家之事就是鬼王宮的一個局,雖說最後被我們撞破攪局,但這僅僅是一個李家而已,還有我們不知道或沒遇上的,那該有多少?”


    吳虞喃喃自語道:“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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