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遊的前衝不快不慢,沿著小徑而行,但是氣勢十足,隨著他的腳步,小徑兩旁的樹木開始搖晃不休,甚至整條小徑也開始如小河一般翻滾起伏。


    劍修其實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精擅於飛劍手段,站在遠處禦劍對敵,遠攻威勢十足,可一旦被人近身之後,就如戰場上的弓兵一般,難免要落入下風,飛劍千裏取人頭,說的就是這種劍修。


    另外一種則是與之相反,劍不離手,登峰造極之後,號稱身前三尺之內無敵手,所謂十步殺一人,便是說的他們。


    劍宗曆代宗主中,自上官仙塵起,至公孫仲謀,其實走得都是第二種路子,不過在登頂之後,兩者殊途同歸,前者亦能提三尺青鋒,後者也能禦劍萬裏。


    徐北遊很貪心,想要將兩者全部納入手中,不過受師父的影響,還是更為側重第二種劍修之道。


    在李紫劍這位大地仙麵前,徐北遊沒有用拔劍術這類手段,攜帶著劍十三的餘勢,直接以劍一起劍。


    所謂劍一,無非就是一刺,也僅僅就是一刺而已。


    劍一的精髓不在於劍術,也不在於劍氣,而是在於劍意,或者說意氣二字,當年大劍仙上官仙塵最是偏愛這一劍,死在這一劍下的地仙高人不知凡幾,正是因為劍出無悔,一往無前,世間劍術萬千,追根溯源還是歸於一刺,劍本就是刺,刀才是斬。


    故而劍一便是一刺。


    徐北遊心有所執,做不到縱九死而無悔,可也正是因為他心中所執,卻能劍出無悔。


    刹那之間,徐北遊與李紫劍的距離已經不足十丈,手中赤練直指這位李家老家主的眉心。


    已經從竹椅上起身的李紫劍不屑嗤笑一聲,任由徐北遊的一劍刺向自己眉心,隻是劍尖在距離眉心處還有三寸時便再難前進半分,雖說劍鋒之上還有劍芒吞吐不定,可堂堂地仙之身不是肉體凡胎,摧金斷玉的劍芒也不過是尋常。


    下一刻,李紫劍一拳向前搗出,徐北遊鬆開赤練,仍憑它在半空中懸停,手中出現第四劍,軟劍卻邪。


    就在李紫劍的拳勢即將臨身之際,徐北遊堪堪以卻邪用出劍二,處方圓不動。


    這一劍沒了劍一的決然意味,反而是道門意味濃重,中正平和,重守不重攻,如同陰陽雙魚交融,劍一重劍意,在於不悔二字,劍三重劍術,在於不漏二字,那麽劍二便是重劍氣,在於不動二字。


    劍二的劍氣如同重劍鈍而無鋒,大巧在於不工。


    李紫劍的一拳仿佛是重錘敲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


    他不由驚訝地輕咦一聲,道門亦不乏有仗劍之修士,與劍宗的殺伐劍道不同,道門的劍道更為契合上善如水的意境,李紫劍修行多年,也曾與幾位道門的劍道高手互相砥礪切磋,自然認得出徐北遊這一劍中的道門意味。


    徐北遊趁勢後撤,李紫劍沒有追擊,活動了下手腕,笑道:“好一式劍二,有幾分公孫仲謀的當年風采。”


    徐北遊沒有說話,雙手開始掐劍訣,如同國手撫琴,眼花繚亂。


    一道紫色劍光衝霄而起,緊接著天空上傳來一陣轟隆隆連綿不絕的急促雷聲。


    徐北遊既能手持三尺青鋒血濺五步,也做得飛劍取人頭的手段。


    先前徐北遊被耗去六十年壽命,因禍得福,得了上官仙塵遺留下來的天大福緣,將劍三十六爛熟於心,雖然許多劍式礙於自身修為的緣故無法用出,但徐北遊卻能化入其他劍式之中,此時用出的這一式劍六並非純粹意義的劍六,其中還夾雜了劍二十七禦天雷一劍的些許神意,故而才能引動天雷異象。


    劍二十七,那可是殺得地仙十二重樓的一劍。


    紫電一劍起於徐北遊,飛入九霄之後,如同天雷降世,終於李紫劍的立足所在。


    李紫劍第一次流露出鄭重其事的神情,他之所以敢不把徐北遊放在眼中,憑借的是他在境界修為上的巨大優勢,足足比徐北遊高出九重樓,如成年男子與稚童較量,哪怕成年男子不懂拳腳功夫,也可以輕易擊敗稚童。可如果這個稚童身懷殺人之技,那就不太一樣了,雖說成年男子也不必如何畏懼,可終究要小心一些,免得陰溝裏翻船,鬧出天大的笑柄。


    這一劍以氣機鎖定李紫劍,讓他躲無可躲,李紫劍也不想去躲,麵對當空而落的天雷一劍,舉起雙手,與紫電針鋒相對。


    一聲炸雷響起。


    震蕩得別院建築的瓦片簌簌作響,不斷有細微塵土碎石落下,而別院外的吳虞等人卻是一無所覺,玄妙非常塵埃落定,天雷散去,李紫劍安然無恙,紫劍懸於他頭頂三寸處,不得下沉半分。


    李紫劍扯了扯嘴角,朗聲笑道:“徐北遊,你五劍用完還有什麽手段?若是有,不妨一並用出,若是老夫不小心將你打死了,你也不留什麽遺憾。”


    徐北遊伸手五指虛張,天嵐、玄冥、卻邪、紫電、赤練應聲而動,五劍齊聚。


    五劍依循五行之理結成一方劍陣,劍尖直指李紫劍。


    李紫劍化拳為掌,整個人氣勢驟然一變,不複先前閑雲野鶴的隱士之態,大有天下任我馳騁的睥睨姿態,緊接著一步踏出,瞬間來到徐北遊麵前,一掌平推,磅礴氣機如同山唿海嘯一般撲麵而來。


    五劍結成的劍陣屹立於元氣大潮之上,顫鳴不止。


    李紫劍的眼神冰冷,體內氣機如同大江大潮,沒什麽機巧手段,隻是將體內氣機化作武道罡氣盡數施加在徐北遊的身上。


    純粹就是以力破巧的手段。


    五把劍宗名劍似乎不堪重負,悉數彎曲出一個醒目弧度。


    隻是徐北遊仍舊無動於衷,沒有絲毫收劍而退的意思。


    李紫劍略微躊躇猶豫,沒敢真的用出全力下死手,畢竟在門外還有一位佛門龍王沒有出手,實際上他的六分心神都用在防備龍王上麵,畢竟張召奴的前車之鑒不遠,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徐北遊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氣,平靜道:“李老前輩,你就不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紫劍輕描淡寫道:“你是蟬,老夫是螳螂,誰是黃雀?外麵的佛門龍王?”


    說話間,李紫劍雙掌下壓,使得五劍再次顫鳴不止。


    就在此時,一直站在清閑居門外的龍王終於出手,隨著一聲禪唱,整個清閑居的陣法被瞬間破去,然後就見一襲白衣飄然而至,伸出兩指輕點。


    兩指仿佛有萬鈞之重。


    此乃佛門移山大力神通。


    這一指不但讓李紫劍不得不收手迴防,還逼迫其身形向後飄去。


    徐北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已經彎曲如彎月的五劍瞬間筆直無比,帶著暢快顫鳴,朝李紫劍疾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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