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暗流湧動,李青萍和徐安康被人救走的消息已經傳迴,領頭的客卿十分肯定那位救人的白頭公子就是江都徐公子,一時間李家大宅內人心惶惶。


    都知道徐公子是韓閣老的養子,而韓閣老又與藍相爺是生死大敵,自家背靠著藍相爺這棵參天大樹,那麽這位徐公子肯定是來者不善。


    至於這位徐公子的手段如何,可以去看看江都的道術坊是怎麽易主的。


    雖說過江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別忘了,李家在湖州也不是一手遮天,臥榻之旁還有已經更換門庭的江南軍正虎視眈眈,若是兩廂聯手,又豈是一個李家可以抵擋的?退一步來說,即便李家能夠抵擋,也難免要大傷元氣甚至是傷筋動骨。


    江南八大世家,李家如今排在第七,如果再因此事被傷及根本,怕是要直接墊底了。


    怎麽看,都是一個穩賠不賺的局麵啊。


    李家家主李清羽為此憂心重重。


    李家畢竟是江南八大世家之一,消息靈通,知道許多尋常人難以知曉的內幕,那日道術坊之變,打得大半個江都為之震動,結果更是顯而易見,道術坊坍塌大半,紫榮觀近乎徹底毀去,江南道門之主杜海潺不知去向,江南道門的核心精銳被一掃而空,從此道門在江都再無立錐之地。


    巍巍道門又如何?還不是吃了啞巴虧!


    更令李清羽心生寒意的還是江都博弈中顯露出的冰山一角,佛門、玄教、劍宗、白蓮、聞香,五大宗門聯起手來驅逐道門,這等手筆,已經不是某個世家可以參與其中了。


    更有傳聞說,那天下第九人,昆山宗主張召奴也在此番事變中隕落身死,死於玄教教主慕容玄陰之手。


    若此事為真,與張召奴相交不淺的李家該如何自處?


    若那徐公子就是為了張召奴之事而來,李家又該怎麽辦?


    毫無疑問,那江都徐公子就是這五大宗門一起推舉到前麵的話事人,若是李家有膽量讓徐北遊死在湖州,那麽他身後的五大宗門就能讓江南八大世家變成七大世家。


    這些修行宗門可不是普通的江湖門派,每個都是傳承千百年,逢太平盛世便蟄伏,遇亂世則逐鹿天下,從大楚到大齊,哪次江山易主沒有宗門參與其中?不說其他宗門,就說劍宗,幾經道門打壓之後,不及鼎盛時的十分之一,仍舊可以雄踞江都,其鼎盛時更是雄霸魏國,獨占東海三十六島,對於這等龐然大物而言,滅去一個世家,不算什麽難事。


    那位徐公子,可不僅僅是韓閣老的養子,他還是劍宗的少主,雖說那位劍宗女主人的修為境界與自家老太爺相差仿佛,可無奈人家手中有天下第一殺伐利器誅仙,即使是慕容玄陰遇到都要忌憚三分,真要動起手來,老太爺並無勝算可言。


    李清羽猶豫再三之後,最終還是忍不住去見了家族的定海神針,李家老太爺李紫劍。


    李紫劍平日並不住在李家大宅,而是單獨居於一座別院中,李清羽從李府後門出來後,拐入一條小巷,走了大概兩柱香功夫,見到一座庭院深深的私宅,進到其中,各類樹木鬱鬱蔥蔥,又有花卉爭奇鬥豔,一條曲折的鵝卵石小徑延伸其中。


    曲徑通幽處放著一張翠竹躺椅,上頭躺著個老者,正是李家的真正掌控人李紫劍。


    李紫劍抬了抬手,已經是頭發斑白的李清羽規規矩矩地坐到旁邊的一把竹椅上,正襟危坐。


    不等他開口,老人已然開口道:“是為劍宗少主之事來的?”


    李清羽點頭道:“正是。”


    與張召奴相交不淺的李紫劍輕聲歎息道:“打不得,動不得,此事確實棘手。”


    李清羽臉色微變,緊張道:“難道我們要任由那劍宗少主在江陵城中放手施為?”


    李紫劍沉吟道:“那也不至於,畢竟是在我們的地盤上,區區一個徐北遊還翻不起什麽大浪。”


    “就怕禹匡趁機插手。”李清羽苦澀道:“這個禹飛熊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聽說徐北遊此番前來湖州,就是應他之邀。”


    李紫劍臉色晦暗,沉吟不語。


    李清羽偷偷觀察著自己父親的臉色,試探說道:“我們李家與徐、禹二人並無深仇大恨,說到底還是因為牽扯進了藍韓黨爭之中,若是能夠講和……”


    李紫劍臉色驟然一變,目光淩厲地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想改換門庭?”


    已經是李家家主的李清羽在老人的目光注視下竟是微微顫抖起來,低聲道:“孩兒不敢。”


    李紫劍臉色陰沉得讓李清羽不敢正視,眯眼道:“貿然改換門庭是大忌,我們應付不了禹匡和徐北遊,難道我們就能應付藍相的手段不成?”


    李清羽竭力平複了心情,鼓起勇氣輕聲道:“若不講和,我們就逆來順受不成?江南八大世家表麵上同氣連枝,實際上互有齷齪,尤其是那江左謝家,背靠著當今聖上,向來不把我們另外七家放在眼中,今日之事八成就有謝蘇卿在幕後推手,若是我們就這麽認輸,怕是要落入謝蘇卿的算計之中。”


    李紫劍皺眉道:“李清羽,你真當為父老糊塗了?什麽謝蘇卿的算計,這些年來你背著我私下與謝蘇卿交好,一心想著用李家來換一個青雲直上,暗中手腳不斷,你還當我是你爹嗎?”


    李清羽低著頭看不清神情,緩緩說道:“父親,如今藍相爺權勢滔天不假,可這天下說到底還是蕭家的天下,就算藍相爺能安然度過這次倒藍風波,他又能執掌朝政幾年,十年?二十年?待到藍相告老退隱,陛下清算舊賬,我們李家又豈有幸理!”


    李紫劍冷聲道:“那是日後之事了,先顧眼前之事才是正理。”


    李清羽苦笑不言。


    他自小懦弱,不被父親喜愛,若不是父親隻有他這一個兒子,李家家主的位子又哪裏輪得到他來做,可即便他做了李家家主,家中大事還是由父親做主,說到底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李紫劍稍稍緩和了語氣,“清羽,誰都想做牆頭草,風往哪吹便往哪倒,可牆頭草又哪是那麽容易做的?須知疾風知勁草,也能斷勁草,藍相主政廟堂一甲子,門生故吏無數,有朝一日藍相隱退,難不成皇帝陛下還能把大半個廟堂都給清算一遍?我們李家比不了道門、劍宗這些龐然大物,還入不了當今陛下的眼,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不會有事。”


    李清羽低聲道:“樹倒猢猻散,真到了那一天,陛下未必會對李家如何,可難免不會有其他人想要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李紫劍輕聲道:“若真有那一天,一切都由為父一力承擔便是。”


    李清羽默然無言。


    李紫劍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沉聲道:“說到底,李家早晚都是你的,青雲錦繡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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