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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來到承平二十二年的初夏時節。


    以前有句話,叫做讓掌教的歸掌教,讓皇帝的歸皇帝,世外世內互不相通。


    現在江都也有一句話類似這樣的話,白天的江都是朝廷的,晚上的江都是徐公子的。


    隨著徐北遊如彗星一般飛快崛起,江都三位老佛爺開始逐漸退居幕後,錢,還是大家賺,其他的灰色地帶,則是完全交由徐北遊來打理。


    畢竟一代新人換舊人,在三大宗門的下一輩中,真正能拿出手的就是徐北遊,而且這次能拔除道術坊,徐北遊穩居頭功,先是請來佛門龍王,繼而隻身赴會誘殺張召奴,最後也是他請動慕容玄陰出手破掉了大四象合化五行陣,並且劍宗為此還付出了半條海路和二百萬兩銀子的代價。


    也正因如此,道術坊被劃歸到了劍宗的名下,準確來說是徐北遊的名下。


    張雪瑤最近好像真的什麽都放下了,像個死了丈夫的富貴老太太,將家業交給兒子後,便整日裏閉門讀經、抄經,要不就是對著丈夫的牌位喃喃自語著什麽。


    好在不是佛經,畢竟劍宗也是信道祖的,道家的經,沒那麽消極,認真讀一讀倒是能平心靜氣。


    女人的心思別去猜,上了歲數的、手掌權勢的女人更是如此,哪怕她看似已經將手中的權勢放下。


    徐北遊有些摸不準自己師母的脈,隻能讓李青蓮和吳虞沒事就去陪陪老人家,畢竟一百歲是道檻,地仙境界越是臨近這個歲數,心性起伏變化也就越大,張雪瑤雖然距離一百歲還有些距離,但難保這道坎不會提前。


    萬一張雪瑤心性大變,若是赤子心性還好,要來個走火入魔,或者鬧出個殉夫的戲碼,徐北遊都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張雪瑤不痛快,徐北遊也不怎麽高興,現在的他算是名義上的“江都之主”,雖說有點像被老佛爺垂簾聽政的傀儡皇帝,但好歹也是擺在台麵上的人物了,可自從想起死在家鄉的那個丫頭後,他心裏就久久難以平靜。


    丫頭一直想要一座青瓦青磚的房子,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兩人為此專門打聽算計過,大概需要十餘兩銀子,這對當時的兩人而言,無異於天文數字。


    然後她就再也沒提起過,反倒是徐北遊時常把這個掛在嘴上,可惜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徐北遊也不過才存了三兩銀子。


    按照這個進度,徐北遊要到二十二歲那年才能攢夠銀子。


    也正因為如此,端木玉不過是拿出幾百兩銀子,就能讓徐北遊去跟那些陰兵拚命。


    現在,徐北遊已經二十二歲了,當初瞧不起他的端木玉被他狠狠打了麵皮,灰溜溜地迴了帝都;他手中握有上千萬的銀錢的可以調用,不提慕容玄陰,僅僅蕭白和龍王兩人,就從他手中拿走了三百萬兩銀子。


    三兩和三百萬兩,其中差距百萬倍。


    再說房子,如今徐北遊在最為繁華的江都坐擁一坊之地,這是許多王侯將相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可他終究還是沒能兌現給丫頭一間青磚瓦房的承諾。


    如果那丫頭還在世上,也許他不會去奢求蕭知南,也許他會選擇讓那個姑娘成為自己的妻子。


    可惜沒有如果,沒有也許。


    逝者如斯,隻餘感念。


    人終究還是得往前看。


    那個與徐北遊相知、相交、相守於貧賤的姑娘終究是不在了,他不能整日停留於過去的迴憶中,還是要繼續前行,扛起肩上的擔子,實現自己的野心。


    徐北遊收拾好心情之後,重新轉入自己的正常生活。


    如今徐北遊的生活很是無趣乏味,無非就是處理日常公務,安排重建道術坊事宜,以及鞏固自身地仙境界。


    繼宋官官和張安之後,吳虞和李青蓮也開始初步接手做些事情,四位娘子軍加上徐北遊這個領頭人,接過了張雪瑤手中的攤子。


    在此期間,徐北遊唯一的消遣就是與蕭知南通信,自從江南道門被逐出江都之後,兩人之間的書信往來一下子變得頻繁起來,平均三天就有一封書信往來,最多的時候甚至可以達到每天一封。


    徐北遊很明白這是為什麽,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與這位公主殿下又拉近了一步,公主殿下愈發開始重視他了,在她的森林中,徐北遊已經是最為茁壯的那幾棵大樹之一。


    徐北遊心裏沒有什麽芥蒂。


    蕭知南就是這樣,不會看不起誰,可也很難看得起誰,徐北遊不怕蕭知南看不起他,就怕這位公主殿下無視他。


    有時候,能被別人看重也是一種自身價值的體現。


    而且也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很厲害,徐北遊明明知道她在交織一張名為溫柔鄉的大網,可他還是難以自拔地沉浸其中。


    畢竟他僅僅是個二十二歲的年輕男子而已,與丫頭之間是兄妹情分更重,與知雲之間更多是懵懵懂懂,直到蕭知南這個不似凡人的女子出現後,他才終於生出一種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炙熱感情。


    英雄難過美人關,徐北遊不是英雄,可也過不了美人關。


    韓瑄曾經說過,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徐北遊心中有“欲”,而蕭知南精準無比地抓住了他心中的這個“欲”,於是他便很難擺脫蕭知南了。


    就當下而言,這場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中,蕭知南占據了無可爭辯的上風。


    若是公孫仲謀在世,恐怕要笑著說一句,傻徒弟終於開竅了,現在吃掉小虧沒關係,成親後總有討要迴來的時候。


    不知什麽時候起,蕭知南開始稱唿徐北遊的表字南歸,徐北遊也不再稱唿公主殿下,不過因為蕭知南還是待字閨中,直到嫁人才能取字,徐北遊隻能稱唿其名。


    知南二字,有資格直唿這個名字的,不會超過雙手之數。


    拋開功利的因素,兩顆年輕的心在有意無意中慢慢靠近。


    兩人漸漸地在信中無話不談,他們放棄了那些繁瑣的“大鑒”“勳鑒”,改用白話寫信。


    蕭知南談她在帝都的平淡日子,徐北遊說他在江都的風霜雪雨。


    有鏟除江南道門這樣的大事,也有讀了一本書這樣的小事。有波瀾壯闊、千鈞一發,也有家長裏短、雞毛蒜皮。


    甚至還有一些點到即止的暢想未來。


    蕭知南說等他來了帝都,會帶他去看七星塔,去淩煙閣,去萬壽宮,去秋台,也會邀請他去自己在城外的莊子,那兒是避暑的好去處。


    徐北遊則會講一些自己的設想布置。


    每每這時,蕭知南都會給他一些建議。


    每每此時,徐北遊都會流露出一抹會心微笑。


    就是這些在外人看來完全不符合兩人身份、甚至有些無趣的書信,在徐北遊的晦暗生活中點亮出許多不一樣的色彩。


    直到這時候,徐北遊才會稍稍放下自己平日裏的成熟穩重,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將蕭知南的每一封信收好,放在自己書房的暗格裏。


    不過如此頻繁的書信往來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一位女子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


    這位女子是帝都的女主人,蕭知南的生身之母,徐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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