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府的死戰喧囂,愈發襯得後府的寧靜有些詭異滲人,竟是不聞半聲鳥鳴蟲叫。


    徐北遊獨立於後府庭院正中位置,身形挺立,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隻有平靜神色,不見半分擔憂慌亂。


    少頃,四周忽然響起破空聲響,隻見四麵八方不斷有持劍之人出現在牆頭上,人人身著素白麻衣,臉覆黑色麵具,或是腰間佩劍,或是背後負劍,隱隱將徐北遊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最後則是一名手持漆黑大劍的魁梧漢子破牆而入,他整個人籠罩在一身嚴絲合縫的鐵甲之中,每走一步都感覺地動山搖一般,麵容雖然隱藏在鐵麵之下讓人看不真切,但身上那份狂傲氣態卻是與赤丙有五分神似。


    鐵甲人提劍指向徐北遊,簡潔明了地說了一個字,“殺!”


    牆頭上的所有劍士瞬間一起而動,拔劍術整齊劃一,對徐北遊形成前後左右四麵夾擊之勢。


    徐北遊沒有作聲,隻是按住腰間天嵐劍柄。


    拔劍,刹那芳華。


    隻見一道劍光璀璨,刹那之間照亮了夜色下的庭院。


    拔劍是為了出劍更快,出劍更快是為了讓對手難以防備。


    拔劍即是殺人。


    劍光一閃而逝,徐北遊仍舊站立原地,在他前後左右位置各倒伏了一具屍體,均是一劍封喉。


    滴答一聲。


    一滴血滴從天嵐的劍尖上緩緩滑落,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竟是清晰可聞。


    徐北遊單手舉劍過肩,雪亮劍身上倒映出他的冷峻側臉,一抹血流沿著劍鋒緩緩淌下,最後從劍尖上墜落地麵。


    滴答,滴答,滴答。


    死的是劍氣淩空堂弟子,殺他們的是劍氣淩空堂主人。


    這是一場徹底撕破麵皮的內訌對殺。


    赤丙當然沒想著用這些劍氣淩空堂弟子就能殺掉徐北遊,他隻是想用他們的性命來試探徐北遊的深淺,或是消耗一些徐北遊的氣機。


    換而言之,赤丙並不想與徐北遊公平較量,他隻是單純地想要殺死徐北遊而已,無論是采取哪種手段。


    劍氣淩空堂做得就是髒活,放棄自身優勢去追去所謂的公平,這不是劍氣淩空堂的風格。


    越來越多的劍客翻過牆頭,躍下屋頂,出現在徐北遊的麵前。


    三人結成三才劍陣,九個三才劍陣再組成大九宮劍陣,整整二十七人朝著徐北遊壓了過來。


    一人一劍獨戰的徐北遊默念兩字,“劍三。”


    一劍遞出,隻見得天嵐劍氣洶湧,隨之便是無數劍氣交織如網,地麵上出現道道溝壑,比起當初徐北遊在西河原古戰場上對付陰兵時所用的劍三,實在是高出太多的境界層次。


    劍三號稱是覆天網而不漏,便是以劍氣結成一張恢恢天網,劍氣所覆之處,無論活人死物,隻要擋不住劍氣,生滅就在劍主的一念之間。


    徐北遊的這式劍三直接將二十七人全部籠罩其中,其中劍氣交錯往來,仿佛無窮無盡。


    二十七人組成的大九宮劍陣自然巧妙無比,可徐北遊卻是近乎蠻橫地以力破巧,讓本該是困人絞殺的劍陣變成了被困的對象。


    不過來往三波劍氣,大九宮劍陣就已經有些運轉凝滯。


    徐北遊抓住一處破綻,仗劍入陣,整個人如同一縷清風與一名當先的劍客擦肩而過,然後便是一抹刺目血色閃過,這名劍客的上半身與下半身緩緩一分為二。


    徐北遊的劍太快,也太鋒利,這名劍客竟是沒有第一時間感覺到疼痛,直到他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的下半身還站立在原地。


    一時間,劍客的慘嚎聲不絕於耳。


    另外一名劍氣淩空堂劍客麵無表情地一劍刺下,給了他一個痛快,也給他一個解脫。


    徐北遊已經迴到了原地,天嵐斜指地麵,劍鋒上的鮮血涓涓流下,在地麵上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泊。


    死了一人之後,大九宮劍陣愈發凝滯不暢,其餘劍客心知不妙,想要變陣,但是身後的首領卻一直沒有開口,誰也不敢擅退,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朝徐北遊衝殺過去。


    雖然徐北遊的手段狠辣,但這些劍氣淩空堂的劍客也不是第一天踏足江湖的雛兒,身在劍氣淩空堂中,誰還沒見過點血腥?甚至不少人被徐北遊此舉激起血性,完全不顧自身,每一劍都是搏命的架勢。


    如果實力相差不大,拚命自然有用,可如果實力差距太大,拚命就成了枉送性命。


    徐北遊不緊不慢,好似庖丁解牛,要一點點地將這個大九宮劍陣完全肢解,他再次入陣之後,多是身形騰挪,可一旦出劍那就必然要帶走一條性命,十餘劍之後,整個大九宮已經是支離破碎。


    一直在旁邊觀戰的鐵甲人終於是按耐不住,在徐北遊出劍再殺一人的間隙,猛然躍入陣中,揮舞手中大劍朝著徐北遊當頭斬下。


    徐北遊不驚不懼,一直空閑的左手反手握住腰間卻邪,一劍劃出個好似弦月的驚豔弧度。


    劍氣瞬間綿綿不絕。


    徐北遊又豈會忽略這個形象如此紮眼的劍氣淩空堂劍士?


    隻見徐北遊手中雙劍上的劍氣一漲再漲,隱隱有劍氣轉為劍芒的趨勢,一劍擋下鐵甲人的偷襲一劍這還不止,天嵐又是趁勢追擊,一劍直斬他的胸口。


    徐北遊的兩劍無非一橫一豎。


    橫為守,豎為攻。


    正所謂大巧不工,能直刺殺人,又何必擺弄出那麽多的花哨招式?


    一劍無功的鐵甲人怒喝一聲,雙腳踩踏在地麵上,擺出架勢要硬接徐北遊這一劍。


    兩劍相撞。


    一聲炸裂聲響。


    徐北遊身形隨風擺動,好似風中的斷線風箏,實則卻是將勁道盡數化解。


    反觀鐵甲人,膝蓋以下已經完全陷入地麵,握劍的雙手虎口碎裂,鮮血橫流。


    徐北遊飄搖落地,雙劍隨意揮灑,劍氣繚亂。


    鮮血四濺。


    又是橫屍數具。


    徐北遊的鞋底已經被鮮血浸染為血紅一片。


    他持劍行走如閑庭信步,隨意揮劍,已經不成陣勢的劍氣淩空堂劍客根本難以抵擋,眨眼間又有三人伏屍於徐北遊的身前。


    此時已經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其餘的劍客肝膽欲裂,再也不敢上前白送性命,但是徐北遊卻不想放過他們。


    以劍七禦劍,身隨劍走,形如鬼魅,出劍必殺人。


    徐北遊不喜歡無所謂的殺人,但是該殺人的時候也從不吝於殺人。


    無論用何種華麗辭藻修飾,劍永遠是兇器,劍術也永遠都是殺人術。


    不長的時間之後,二十七名劍客盡數授首,無一幸存。


    徐北遊將卻邪隨意地插在一具屍體上,然後從袖中甩出一方白巾,緩緩擦去天嵐劍身上的鮮血。


    還溫熱的鮮血很快就將白巾浸透,雪白中慢慢透出殷紅,讓人不由聯想起冰寒落雪中的傲然紅梅。


    去年,一位背劍匣的老人曾對徐北遊說起過,殺人,尤其是用劍殺人,那也是講究意境的。


    劍客的劍,就好似歌者的歌、舞者的舞、文人的筆、和尚的經輪、道士的典籍,都該是雅的,不該是俗的。


    什麽時候殺人能殺出風雅的味道,那就表明你在劍道一途上已經有所小成,何時再返璞歸真,那便是大成。


    最後老人喝了一口酒,灑脫說道,喝不完的杯中酒,割不盡的仇人頭,人未盡,杯莫停。


    徐北遊將白巾扔在一名死不瞑目的劍客的臉上,重新將天嵐歸入腰間鞘中。


    徐北遊站在這滿地屍體中間,左手握住卻邪,右手按住天嵐劍柄,喃喃自語道:“師父,徒兒的劍道可算是小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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