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黃埔,法租界。

    晚上的法租界依然燈火通明。一棟洋樓裏,一個年輕的女人正靠在沙發上看報紙。看到結局後,她憤而將報紙扔給了旁邊的男人。

    “天琪,你看看報紙上罵聲。所以說啊,還是要對原配好,不要總是想著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詩韻,你別瞎說。”

    “我瞎說?”女人站了起來,指著男人道,“餘天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還找人迴去打聽那個女人的消息。”

    餘天琪聞言,驚訝的站了起來,俊雅的臉上帶著幾分驚怒,“你怎麽知道?”

    “餘伯告訴我的。”吳詩韻理直氣壯道,“怎麽,你還想追究嗎?餘天琪,你可是有老婆的人,你想想馨兒。她才四歲,你準備然她做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嗎?”

    餘天琪聽到女兒的名字,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如果你還想讓爸媽生氣,讓馨兒難過,讓咱們這個家四分五裂,你就去江南省找那個女人吧。”

    見餘天琪抱著頭,吳詩韻也有些心疼了,走過來摸著他的肩膀,柔聲道,“天琪,你還有我們。我們才是一家人。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就扔下我們一家子人嗎?”

    餘天琪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臉上青筋暴出,一臉痛苦,他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再去了。”

    吳詩韻聽他承諾,臉上頓時笑眸如花,“天琪,我們一家人一定會幸福的。”

    餘天琪卻麵無喜色,他看著窗外灰蒙蒙的燈光,心裏長歎一聲,這些年了,也許她早就已經嫁人了。

    阮會珍舒服的躺在旅館的床上看著報紙上麵一係列的叫罵聲。

    當然,有支持她的,也有批評她的。不過支持她的聲音占了主流。

    當初選擇以故事的形式,而不是直接以真實身份發表這些真相,她也是經過思考的。若是直接去報紙上爆料,別人隻會當個八卦新文看了,並不會引起多少人關注。,恐怕還會有人說她無理取鬧。以故事的形式,效果就不一樣了。

    別人會先入為主的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角色,對其遭遇感同身受,時機成熟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人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心裏的感受自然更加深刻。

    目前為止,事情已經按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了。阮會珍把報紙扔到一邊,整理了頭發和衣服之後,就提著包出了門。

    她已經準備離

    開省城了,不過還是希望幫忙打聽一下小輝爸爸的事情。畢竟林蕙母子等這麽多年,也確實挺可憐的。

    不過即便是餘家那樣的省城首府,到了上海這種地方,也並不引人注目。所以一時半會竟然打聽不到什麽消息。阮會珍也不想再等了,所以幹脆去找了一家私家偵探,讓偵探在這裏繼續尋找,她直接迴省城去。

    這次是自己一個人迴省城,路上都要自己照顧自己了。不過阮會珍的心情卻比來上海的時候好多了。

    雖然離婚這件事情並不能讓陸燦文和林秀然身敗名裂,但是至少也是傷筋動骨的。以後再見的時候,就是這兩人沒臉見她了。

    報紙上的事情鬧起來後,陸燦文還是托人在上海尋找阮會珍。不過阮會珍自從離開陸家的院子之後,就一直杳無音信,也再沒出現過了。

    “燦文,你還找她做什麽,我看這些事情就是她故意弄出來的。這樣有心計的女人,以前真是太會偽裝了。”

    林秀然一臉憔悴的坐在床上看著哭訴,上次她被陸老太罵出了院子後,第二天去了學校,又被學生們議論,辦公室的老師也在她麵前說三道四,完全沒有平時的尊重。

    林秀然向來都是被人稱讚的,如今被人背後罵狐狸精,罵惡毒,還有人說她是被人養的外室,這心情可行而知。

    關鍵是陸燦文竟然還在尋找那個女人,真讓她心裏更是難過。

    “燦文,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和她離婚?”

    陸燦文臉上已經長了青黑的胡茬,此時深深吸了一口氣,“秀然,這件事情我後來想清楚了,這事情,我確實是做錯了。我對不起阮會珍。”

    “燦文,你真的後悔和我在一起了?”林秀然一臉不敢置信。

    “不,我沒有後悔。秀然,你是我的靈魂伴侶,這一點我永遠都不會變。”

    看著陸燦文一臉堅定的說出這話,林秀然心裏總算放心了。“那你又有什麽對不起她的?”現在明明是她和燦文被人說閑話。

    陸燦文道,“雖然我不後悔和你結婚。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麵,確實是我對不起阮會珍。我也不知道,在我不在的那幾年,她和娘的日子會過的那麽艱苦。如果早知道,我會用更妥當的方式來對待她的。”這幾日聽娘說起以前她和阮會珍在老家忍饑挨餓,食不果腹,心裏實在愧疚不已。也想明白阮會珍為何會這樣恨他了。

    “現在她也沒吃虧,把這事情鬧成這樣,她

    自己倒是一走了之了。”林秀然撅著嘴道。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封建產物,真是一點大局觀也沒有,非得鬧的這樣難堪。

    陸燦文搖了搖頭,“算了,就當是我們欠她的吧。以後我們也不提她了。”

    阮會珍不知道陸燦文還在找她。此時上海出發的火車剛剛到達省城。她提著小包袱走下了火車,邁著小腳往家裏走。

    多虧了空間水,如今她喝了之後,不止一點不覺得難受,連疲憊感都沒有了。下了車的時候,整個車廂裏就數她最精神了。

    林蕙並不知道她要迴來,所以並沒有來接她。阮會珍一雙小腳也不想走路,找了一輛黃包車就直接迴了鋪子那邊。

    吉祥醋坊的鋪子是租了一年的,她也打算是在一年裏麵把陸家和事情給辦成,現在事情順利,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事情就辦完了。阮會珍心裏琢磨著醋坊也不能這樣溫溫火火的了。這是她安身立命的第一步,得邁出步子才行。

    阮會珍到了醋坊門口的時候,小輝正在們口的椅子上練字,感覺到有人來了,他抬起頭道,起身招唿,“您要多少醋?”

    待看到麵前站著的阮會珍後,他驚訝的張大嘴巴,隨即滿臉驚喜的從椅子旁邊跑過來,一把抱住阮會珍的大腿,“會珍姐姐,你迴來啦!”

    在小輝位數不多的記憶中,阮會珍是對他最好的人了。這些日子阮會珍離開之後,他心裏就一直惦記著。可他媽說會珍姐姐不迴來反而好。他不懂什麽意思,但是心裏還是偷偷的希望會珍姐姐能夠迴來的。現在看著她真的迴來了,小心肝十分興奮,“會珍姐姐,我可想你了。”

    阮會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我也想你們了。你媽媽呢?”

    “我媽去送貨去了,咱們附近新開了一個小酒樓,生意可好了,說我們家的醋好,讓咱們每個月送過去呢。這是第一個月。”小輝驕傲道。她知道這鋪子是會珍姐姐的,生意好了,會珍姐姐肯定高興的。

    阮會珍倒是沒想到鋪子竟然還能找到固定大客戶,心裏也高興,拉著小輝進屋,“好,那咱們就等你媽迴來。”

    阮會珍把東西放好了之後,又看了看鋪子的情況。

    林蕙是個十分會幹活的人,把鋪子裏整理的井井有條的。地麵上,貨架上,包括釀醋的大缸都十分的幹淨。

    小輝也不想學習了,在她身邊跟前跟後的,“會珍姐姐,上海好玩嗎,大不大,有省城大嗎?你見到我爸爸了

    嗎?”

    從小就經常聽到上海這個地方,小孩子的心裏自然也十分的好奇向往,特別是知道從未見過麵的父親在上海,他心裏更是有了一種期盼。

    阮會珍笑道,“上海大著呢,比省城大多了。上海人那麽多,我還真是沒見著你爸爸。不過我已經拖朋友找你爸爸了,也許很快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了。所以小輝一定要好好學習啊,到時候你爸爸知道小輝懂這麽多,肯定會很高興的。”

    “真的嗎?”小輝眼睛亮晶晶的。這陣子養的圓潤的臉蛋像小包子一樣,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阮會珍捏了捏她的臉蛋,“當然是真的。”

    “那我現在就去學習,我認識好多字了。”小輝急忙跑去椅子旁邊繼續學字。

    阮會珍笑了笑,正準備進屋裏去,林蕙就迴家裏了。她看起來有些狼狽的樣子,臉上還有些慌張。

    見到阮會珍迴來了,她臉上先是一驚,隨即高興道,“會珍,你迴來了。”

    阮會珍迎了過來,上下打量她,“你怎麽了?”

    這看著可不像是送貨去了啊。林蕙臉上露過一絲慌張,“沒,我沒事,就是遇到一點小麻煩了。”

    “沒事就好。”阮會珍雖然有些不相信,不過看林蕙自己不想說,她也不多問。

    倒是林蕙進了店子,休息了一會兒緩過來之後,突然想起什麽,驚訝道,“你怎麽迴來了,你婆婆和丈夫允許你迴來開店子了?”

    阮會珍正在削水果,聽到這話,抬頭對她淡淡的笑了笑,“你不是已經猜到什麽了嗎?”

    林蕙一怔,“他們對你不好?”

    阮會珍一臉平靜道,“沒什麽,其實我早就有心裏準備了。他一個人在外麵,怎麽可能還守身如玉。身邊有女人也是正常的。隻是我沒想到,他完全不能接受我這個妻子。”

    “會珍……”林蕙眼神閃過同情。之前阮會珍走的時候,她就一直擔心。畢竟阮會珍的丈夫看起來確實很是意氣風發,而會珍一直在鄉下待著,才剛到省城不久。這樣兩人相處,她很擔心阮會珍會受到傷害。

    沒想到,她的擔心真的成真了。

    阮會珍笑道,“你可別可憐我。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解脫。你知道的,我之前為了照顧老太太,一直再鄉下待著,連門都不敢出。現在我孤身一人了,反而還方便。而且這次去了上海也不是沒有收獲,你知道嗎,我去了

    上海之後,才發現原來女人也可以做出一番事業,女人也能休掉男人的。現在是民國了,不是以前大辮子的時代,咱們女性也能頂半邊天。”

    見阮會珍真的沒有半點傷心難過,林蕙也釋懷了,又聽阮會珍說起這些稀奇事,很是驚訝,“真的嗎,女人也能和男人一樣?”

    “當然了,我們女人可不是嬌花,隻要我們願意,我們也能變成參天大樹。”她伸出自己的小腳,“我這次去上海,發現很多人都好奇的看著我的小腳。那些女人都不包小腳的,她們穿著洋裝,戴著帽子,打遮陽傘,腳上還穿著高跟鞋。那鞋跟老高了,還特細,也不知道怎麽走路的。”

    林蕙聽得一臉向往。雖然省城也看到過,不過畢竟也不多。那是和她不同的世界。

    阮會珍繼續道,“雖然我是小腳不能穿高跟鞋,可我一樣能穿洋裝啊。你看我的頭發都剪短了,過陣子我還去燙頭發。咱們也要弄的時髦一些。”她看著林蕙,“改天咱們一起去。”

    林蕙心裏又激動,聽到阮會珍邀請她去燙頭發,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做媽的人了。”

    “做媽怎麽了,你不是才二十多歲嗎,年輕著呢。那些上海的女演員,三十歲了還打著口紅了。對了,這東西我也有,迴頭給你一盒。”

    林蕙臉紅的點點頭,又看著阮會珍,“我感覺你這次去了上海,真是變了好多啊。”

    阮會珍從善如流,“窮則思變,不變不成啊。”她臉上麵露感慨。

    林蕙以為她這是經曆了打擊,如今想開了,便也沒覺得奇怪。隻覺得阮會珍比她想象的要堅強多了。如果換做她,如果小輝的爸爸背叛了她……她打了個寒顫,簡直不敢想象。

    為了慶祝阮會珍歸來,林蕙準備在家裏做幾個好菜慶祝一番。阮會珍不樂意,幹脆把鋪子關門,一起去外麵吃去。

    見林蕙舍不得生意,她道,“別擔心了,我迴來了,肯定會想法子讓鋪子的生意變好的。現在咱們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吃一頓。”

    小輝也摸著肚子留著口水。他可從來沒去外麵吃過東西。額,除了之前搶會珍姐姐的那一次。

    林蕙見狀,也不掃興,笑著把門關上了。阮慧這提議去新開的小酒樓那邊去。畢竟現在和自家店子已經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了,又是新開的,去捧捧場拉拉關係也是好的。林蕙卻臉色一變,不自然道,“你已經知道這事情了啊?”

    “小輝告訴我的,

    這是好事啊。”

    林蕙低著頭,吱吱嗚嗚道,“這生意不成了,人家,人家反悔了。”

    見林蕙一臉為難,阮會珍道,“出了什麽事情了?”

    “今天送貨的時候,那些人不大好,我得罪他們了,所以……”

    聽林蕙這話,再加上林蕙的表情,阮會珍就大概猜出是什麽事情了。林蕙性子一直很好,又很在乎生意。若不是出了底線了,她絕對不會放棄這麽一個長期的生意的。

    她拍拍林蕙的肩膀,“沒事,咱們又不是靠他們家吃飯的,這生意我還不稀罕呢。走,咱先去吃飽飯,迴來我們就合計合計怎麽賺大錢。”

    “對不起,會珍。”林蕙愧疚道。

    “哎呀,說了沒事了。你別想了,不就是一個小酒樓的生意嗎,有什麽了不起的。你要再這樣,我待會吃飯都不想吃了。”要不是現在她勢單力薄,還得去教訓教訓那種敗類呢。

    林蕙這才抿著嘴笑了笑,“嗯。”

    自然不去那個小酒樓吃飯了。省城也不缺吃飯的地兒,三人找了一家環境看起來挺幹淨的店子,點了幾個小菜。

    吃飯的時候,阮會珍邊和林蕙說起上海的稀奇事情。

    有些是她這次的所見所聞,有些則是她自己瞎編的。當然也不是為了純粹的吹牛皮。她發現林蕙現在性子有些軟,這符合這個年代女人的特征,但是對於今後事業發展可不好。所以也想潛移默化的讓林蕙的腦袋裏裝一些新的東西。

    畢竟她現在在這個年代真是孑然一身了。而林蕙這個人相處下來之後,就知道,簡直能稱得上白蓮花一般的人物。這當然是褒義詞。這人沒壞心眼,是可以深交的人。

    一頓飯下來,林蕙心情總算好了起來,聽到許多關於女權運動的事情之後,她內心了悄然產生了一些變化。當然,此時她自己還沒意識到。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那種新生活的向往。

    小輝吃的滿嘴是油,小肚子撐著鼓鼓的,他拉著阮會珍的手,“會珍姐姐,你以後不會再走了吧?”

    “不走了。”阮會珍揮揮手。看到小家夥麵露欣喜,她笑著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在這個時代,有人喜歡她,也是一件讓她覺得貼心的事兒。

    迴去的路上,阮會珍和林蕙商量著送小輝去上學了。現在省城已經有了學校了,像小輝這樣年紀的孩子已經能夠送到學習去讀書了。雖然林蕙也識字,可以教小輝,不過到底不如學

    校的老師教的好。而且後麵他們的工作忙起來,也顧不上小輝,到時候耽誤孩子可不好。

    林蕙以前壓根就不敢想這樣的事情,讀書那可是有錢人的待遇,他們母子兩吃飯都成問題呢。後來即便阮會珍開店子,給她兩成分成,她也不敢想。畢竟阮會珍走了,不會再迴來了。而她一個人也撐不了多久。等一年後店子到期了,他們又得麵臨困境。不過現在阮會珍提起這事情,她心裏可真心動了。

    問了小輝願不願意去上學,小輝立馬直點頭。

    小孩子見著別人整天背著書包的,哪裏能不願意的。隻是一直懂事,不和媽媽提罷了。

    林蕙笑了笑,“好,那咱就去上學。迴頭媽媽給你做個漂亮的小書包。”

    小輝一下子就樂起來了,在前麵蹦蹦跳跳的跑。阮會珍和林蕙看到他這樣,都跟著高興。

    不過小輝跑到前麵,快到自家鋪子門口時候,突然轉身,慌慌張張的跑了迴來。

    “媽,好多人圍著咱們家門口,那些人看著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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