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天看著自己眼中的意外之感洛長君當然知道,但是他反而就像是無事人般,視若無睹。欒夫人和欒老將軍一直詢問著欒天半年來的狀況,欒天一一迴答,欒鳳珠聽到有趣或者驚險的地方時,會驚唿一聲著急地詢問欒天結果。洛長君很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嘴裏含著笑地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並未主動出聲打擾。


    欒老將軍很喜歡洛長君,有時也會轉頭和他聊兩句,洛長君都非常有耐心地低聲迴答。欒天看著洛長君目光有些深沉,他心裏其實大致猜到了洛長君會來欒家的原因。


    欒二老聽到朱宋北軍戰勝歸來,日夜盼著半年未見的欒天迴家,今日見了安然無恙的欒天,他們也算是放了心。欒夫人早早讓人布了晚飯,四人便在大堂用起了餐,時不時還會相互聊上幾句。


    欒夫人和欒老將軍都上了年紀,亢奮了一天,吃過飯人已有些疲態。欒天勸了他們,便讓董管事把二老扶迴了房間好生歇息著。欒鳳珠是個機靈人,知道欒天有事想和洛長君單獨談談,她也不打算打擾,俏皮地拜別了洛長君,就和小婢女迴自己的房間了。大堂徒剩欒天和洛長君,方才的熱鬧瞬間安靜了下去,


    “我們進你書房聊聊吧。”出人意料,兩人間反而是今日一句話都未和欒天說過的洛長君先開了口。


    欒天雖不擔心在大堂會有人偷聽衝撞,但也十分同意洛長君的建議。欒天帶著人走過幽深曲折的長廊,長廊外的一切景色都罩在了黃昏的光暈裏。一月的天氣有些冷,屋外蟲鳴已經間歇了好久。


    欒天走在前麵,步伐習慣性地急速,待他轉彎走到另一邊的長廊時,才想起了不久前才大病過一場的洛長君,向前邁去的步伐生生地定在了原處。洛長君披著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風,他走得很慢,但他也沒有叫住前麵的人,等他轉彎看見那人站在燈火的陰影下時,嘴角彎了一下。


    洛長君進到書房,感受到書房的暖意,帶著冷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搖搖頭,捂著跳得十分慢的心髒苦笑了一下,這具身體還真是不堪。


    欒天看見人欲要脫了絨毛披風,眉頭皺了一下,裝作無意地提了一句:“房裏雖有暖氣,披風還是戴著吧。”


    洛長君解著披風係帶的手聽他這麽一說,頓了頓,無聲地把帶子栓緊了迴去,披著披風就坐到了圓桌邊。


    欒天瞅著人,好一會才開口:“你和鳳珠……”


    洛長君忽而抬起頭,欒天還未說完的話被他這麽直勾勾地盯著竟吞了迴去。洛長君嘴角向上揚了一下,露出一抹極具嘲諷的笑,緩緩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娶不了鳳珠的。”


    似乎已經猜到了欒天接下來要問的話,洛長君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答案。


    欒天聽後並沒有高興,反而蹙緊眉頭:“為什麽?”


    洛長君知道他問的這個“為什麽”不是指他是不是不喜歡鳳珠,而是問他不能娶鳳珠的原因。


    洛長君想了想,斟酌了語句,才開口迴答他的問題:“苑貴妃不會讓我娶你的表妹的,不,應該說這個女人不會讓我娶任何一個家族的人。”


    欒天沉思,洛長君也不管他,繼續說道,“我娶妻的事隻是為了我要做的一個試驗,而這個試驗的確很成功。”


    欒天很想問他,是不是想要試探苑貴妃,是不是苑貴妃有何不妥……但是這些問題在他大腦轉了一圈,最終欒天還是沒有問出口。他自認為不是洛長君最親的人,洛長君也沒有義務告訴他這些。而且他信洛長君做事的分寸,這就足矣了。


    洛長君看著他晦澀難明的臉,心情忽然有些愉快。他看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光線,雖然心下有些可惜與欒天獨處的時間過短,但這不足半柱香的相處時間於他也是足矣了。洛長君站起身,拍了拍坐得有些褶皺的衣衫,對著欒天點了點頭,說道:“時候不早,我該迴去了。”


    欒天看著轉身準備離開的人,喉嚨哽塞得厲害,很想問句他的身體是否康複,最終依然還是問不出來。


    洛長君踏出門檻,立在門口,也不迴頭,望著逐漸升起的圓月輕飄飄地隻留下了一句話,才消失在月色裏。


    “欒將軍,我這一生,誰都不會娶。”


    朱宋皇帝為朱宋北軍設的宴席如期將至。紫禁城大門廣開,陸陸續續而來的轎子和馬車紛紛駛入城門。一架樸素卻又奢華的淺金色馬車悠悠從遠處而來,守著城門的士兵檢查了一下車內的人,便點頭放行了。


    淺金色的馬車駛進了紫金城一段距離後,坐在車內的人輕輕撩起了窗簾,見周邊隻有稀疏而至的轎子和馬車後,便鬆下簾子坐迴了車內。


    探頭觀望的人一坐下後,便轉頭笑著對身旁坐著的兩個穿著小廝服飾的青年點頭說道:“大少,今晚就委屈你們了。”


    穿著深藍色下人裝束的溫夜闌搖搖頭,拱手認真地說道:“洪叔勿這般說,您能帶我們進來瞧瞧熱鬧,夜闌已經感激不盡了。”


    洪學士擺擺手,拍了拍溫夜闌的肩膀:“你父親以前和我是忘年之交,你們家的事我也知道,我為不能幫你脫困感到抱歉,如今看你們過得不錯也甚是欣慰。這次你能主動找我幫忙,我很樂意,你父親生前一直很照顧我。”


    溫家內宅的事洪學士這個外人並不好插手,當初朱宋皇帝下旨賜婚他還上書過,但是一人之力實在微薄,溫夜闌被迫嫁人的事他緊張,卻也無能為力。洪學士想到如今溫家的敗落,心裏也是一陣的爽快。最毒婦人心,他一直沒料到溫龐氏會為了嫡子之位這般陷害自己的侄子,也對溫國文的視若無睹感到失望。


    “洪叔你且放心,我就是擔心一朋友才想著進宮的,今晚我們不會給你舔任何麻煩。”溫夜闌看著慈祥望著自己的洪學士,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雙手。


    “哈哈哈,好小子。”洪學士反握住溫夜闌的手,用力地拍了兩下,“洪叔看著你長大,知道你一向有分寸,隻要不是大事,洪叔都能給你兜著。”


    溫夜闌乖順地垂眸,眼眶有些濕潤。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洪學士一直把他視若親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溫夜闌在對付溫家時才不願去找洪學士幫忙。洪學士如今已經六十多歲,頭發已經白了,再過一兩年他就可以解甲歸田,溫夜闌隻希望這位老人晚年安順,而不是為自己的事煩憂。


    這次若不是真的十分擔心令闕步入上一輩子的悲劇裏,溫夜闌是著實不想找洪學士幫忙的。而對於溫夜闌主動的上門,洪學士反而很開心,能幫助好友唯一的親子,他倒是沒想過溫夜闌能會為他惹來什麽災難。


    洪家的馬車很快就駛到了宴席的大廳之外,大廳外麵停靠了許多的轎子和馬車。溫夜闌和蕭錦對視了一眼,同時壓了壓他們的帽簷,恭敬地跟著洪學士下了馬車。


    洪學士人緣不錯,不過也鑒於洪學士為人嚴謹認真,朝廷上的同僚都隻是過來打了聲招唿便匆匆離開了。他們可不希望參加宴席還要聽洪學士講的古今中外曆史。


    蕭錦瞧著這些打完招唿就跑得飛快的人感到十分有趣,便偏頭望向溫夜闌。溫夜闌抿了抿唇,小聲地說道:“洪叔他……比較喜歡逮著人說書。”洪學士年紀大了,在朝中雖有任職,但是手上的工作卻不多,便養成了跟人講以前的舊事和曆史。對方年紀相仿的還好,年輕的怎受得了,雖對洪學士學識很是尊敬,但是見了洪學士卻也是跑為上策為主要。


    蕭錦聽後朝著前麵走得虎虎生威的人,笑了兩聲,想到了以前自家老頭似乎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性子。或許也是這種逮著人就愛說書的性格,才會有後來蕭辭當了作家的緣故吧。


    洪學士帶著他們進了賓席,身邊的人也多了起來,溫夜闌和蕭錦把身體又彎了一度,不再出聲,默默地綴在洪學士身後幾步遠,無人發現異樣。


    宴會很快便開始了,宮婢和太監捧著一道道膳食魚貫而出,賓客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朱宋皇帝坐在首位,厲皇後和苑貴妃分別坐於他的兩邊。太子二皇子等眾皇子則分別坐於其下手。


    洪學士的位置較為偏後,不過這也恰恰幫了溫夜闌和蕭錦掩藏身份。他們低著頭,眼睛小心地巡視著四周,蕭錦的視線在七皇子和六皇子的身上頓了頓便很快移開了。


    溫夜闌環顧了一圈都未見令闕的身影,心裏的擔憂卻並沒有減少。


    蕭錦在陰影下輕輕地握住了溫夜闌的右手,溫夜闌蹙緊的眉頭才緩緩柔和了下去。


    “令闕不會有事的。”


    “嗯。”


    蕭錦緊緊捏了捏對方的手,心裏卻緩緩歎了口氣。如無意外,令闕已經跟在了六皇子身邊,等下令闕就會出來表演,這些都照著蕭辭的書一步一步發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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