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奇很疑惑:哥哥的傳令官怎麽變成了女人?沒來得及發問,十九已經欺身貼上來,揮著利刃刺向他胸口。


    極輕微的“叮”地一聲。


    不用於肉體的柔軟,十九的匕首遇到硬物的阻礙——達爾奇的衣服下藏了護心鏡。


    一擊不中,十九立刻閃身,恰巧避開達爾奇的拳頭。


    一名傳令兵匆匆忙忙地衝上高台,看到十九時臉色大變,指著她,結結巴巴地叫出聲:“她、就是她!她、她殺的統帥和軍師!”


    達爾奇震驚地看到,十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因為她看到高台下熟悉的標記。——是十三留給她的,表示他就在附近,她可以毫無顧忌做任何事。她收起暗殺專用的匕首,劈手奪了旁邊人的彎刀,再次撲向達爾奇。


    一路疾馳過來,她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拖得越久,對她越不利。幸好,十三及時來了。於是她不再顧忌著保留體力,刀法大開大闔,步步緊逼。


    達爾奇並不接招,迅速閃身往後避開,同時喝道:“拿下她!”


    十九眼風掃過周圍,大刀毫不猶豫地脫手,甩向達爾奇。一名親兵搶上前,抬手將刀擊偏。十九跟著揉身而上,繞開親兵撲到達爾奇麵前。達爾奇再退,同時對她敏捷的身手感到驚訝。十九這次沒有追擊,反向高台斷崖方向退去。


    達爾奇不敢大意,緊緊盯著她的舉動,與她保持著距離,防止她突然再撲過來。


    十九已經退到高台邊沿。那裏原有數名弓箭手,因為十九動作太過靈活,無法瞄準,容易誤傷自己人,才遲遲沒有出手。他們不擅長近戰,此時正往旁邊退去。沒想到十九突然對他們發難,左手抓住離她最近一人的弓箭,右手緊握藏在袖間的匕首,順勢劃向那人腕部,迫得他迅速鬆手。


    弓箭入手,十九再不戀戰,從高台邊縱身跳下。斷崖有數人高,如果能控製好墜落的姿勢,尚不至於摔死。崖下就是沙城。所有人都以為她放棄了,要跳崖逃生。


    沒想到,半空中,十九從容擰身,麵朝高台背對崖下,彎弓搭箭,瞄準鬆弦,數個動作一氣嗬成。


    崖下,一道身影早等候多時,正是匆忙趕來的十三。他見狀迅速接近,起跳,伸手,時機拿捏得剛剛好,堪堪接住毫無防備墜落的十九。


    他用雙手把十九牢牢護在懷裏,順著落地的力道,就地滾出數步遠卸力,喉間有腥甜的氣息,被他強行壓下,然後站起來,神色輕鬆地對十九微笑:“接到你了。”


    他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五官清晰,麵容堅毅,帶著點不容接近的冷意。看著懷裏的人,那點冷意頓時化開,變成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十九歪著頭:“你受傷了。”她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嗯。”她太過敏銳,十三沒打算瞞著她,簡簡單單地說出幾個字,“無礙。”


    十九於是放下心,直接躺在十三懷裏便睡著了。她太累了。十三抱著她,迅速迴到沙城將士的駐守範圍內,接著便從胡人眼中消失。


    高台上的胡人們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們迴過神時,才發現副統帥早已氣絕。十九落崖時射出的那支箭,正插在他咽喉要害。


    自此以後,無論江湖還是朝廷,所有人都知道:專司暗殺的閑閣裏,有一位漂亮的天才少女,名字叫做十九。


    一次單獨執行任務,她便名揚天下。


    【。。】


    胡人失去統帥,無人號令軍隊,大敗而歸。達爾罕原屬軍隊裏的大小將領,因為護衛不力,都受到或輕或重的責罰。短時間內竟然找不出合適的統帥,侵吞啟國的計劃不得不擱淺。


    邊疆戰事形勢安定後,啟國還未來得及論功行賞,定國侯藍烈傾的隱退傳言,就變成聖上書案的請退奏折。


    藍烈傾是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聖上早年對他多有倚仗,如今更是親自到訪定國府,勸他繼續輔佐朝政,無奈定國侯心意已決,隻好讓步,允許藍烈傾將手中政事全部移交他人,但必須留在京城候命。


    其他戰事相關人員諸如王世輝等,各有封賞。其中最受矚目的是邊疆小校尉校尉紀懷勇,竟然由從九品直升正五品,任中衛大夫,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他今年才二十三歲,日後必定前途無量。


    略過朝廷動蕩不提,那場聞名天下的刺殺結束後,在十三的照應下,十九連睡整整兩日。她在胡營裏連暈倒和睡覺都假裝的,片刻不敢放鬆神經,數日未曾休息。十三帶著傷,不眠不休守了她兩日。


    程銘沒想到他們竟然能活著迴來。因為他是任務目標,十三趕到沙城後,一個便找他打聽十九的消息。重新再見麵,他對二人多了一番認識,印象也大有改觀。


    他好奇地問十三:“為什麽要效命閑閣?憑你們這身好本事,無論是闖蕩江湖,還是向朝廷覓封侯,都必將有一番大作為。”


    十三表情平淡:“我們從小在閑閣長大。”言下之意,沒有別的選擇。


    程銘識趣地沒有多問,話題轉到他關切的十九身上:“她是你的人?這麽盡心盡力地,丫頭真有福氣。”


    十三沉默片刻,才說道:“閑閣人禁止談情。我們是惟一的固定搭檔。”不僅是男女情,還包括親情、友情、同情……都是閑閣禁止的。


    程銘愕然。


    他早過了不惑之齡,已經沒有兒女情長的心思。可是十三和十九還小,這種規定未免過於嚴苛。他是個重承諾的人,縱然心有抵觸,可是已經允諾加入閑閣,就沒打算反悔。


    程銘想了半天,慎重開口:“十三,我還沒有正式加入閑閣,趁我還是自由身,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句:閑閣不是你們呆的地方。尤其十九。剛極易折,你們要早做打算。”


    十三沒有意外的神色,他早想到過這個問題:“我明白,隻是風險太大,我不想讓她冒險。閣主很器重她,短時間內尚不會委屈她。”


    “晉州楊中顯是個正直的人,值得信賴。”程銘隱晦地建議。


    十三知道程銘的意思,是給他自由的路引。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立即接受,隻是鄭重道了謝:“找時間我去會會他。”


    程銘歎了口氣,不再多說,出去找紀懷勇告別。


    十九醒來後,已經在迴閑閣的路上。她看到十三憔悴的臉色,後知後覺地問:“你是不是很久沒休息了?”


    十三拍拍她的頭,柔聲責備:“下次不許這麽胡鬧,一個人就跑出去。”當他完成任務,發現接應的人不是十九,又聽說她一個人跑去沙城,魂都快嚇飛了,顧不得身上的傷,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去。幸好有驚無險,她總算沒傷著自己。


    十九點頭答應:“好。你快去休息吧。”


    “先迴去複命。”


    複命的時候,十九沒有受到責備,因為任務完成得很漂亮,迅速把程銘請迴來;也沒有受到讚賞,因為她鬧出的動靜太大,將閑閣直接從背後推到人們的眼前,平白招惹許多目光。算是功過相抵。然後閣主示意十三退下,獨獨留下十九。


    十三抬起頭,對上閣主別有深意的目光。他心裏一顫,忽然明白要發生事,臉色頓時白了。他悄聲對十九說:“你還小,問問閣主,那些侍候男人的事,可不可以晚些再學?”十九乖巧地答應。


    十三焦灼地候在門外,心思千迴百轉。他早知道有這麽一天,沒曾想會來得這麽快。


    十九很快出來,麵色如常,衣裳也很整齊,不像是發生過什麽事。十三不放心地問:“閣主怎麽說?”


    “閣主說,反正該學的都學過,然後就讓我出來了。”


    該學的都學過?十三眼前一黑,險些栽倒:“什麽時候的事?”


    十九下意識地歪歪頭,不理解十三的反應:“前些日子你執行任務,我跟閣主一起睡的。十三,你臉色很不好。”


    十三握著她的手,勉強微笑:“我沒事。”原來,他是被刻意調開的。十九是打架的天才,別的方麵卻一竅不通。她不明白這些事代表什麽,可是,他明白。


    在閑閣,閣主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是無法反抗的。在這裏,他們不屬於自己。


    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十三望著十九的側臉,心裏暗暗發誓。


    按規矩,成功完成任務後,允許有一段時間的休息。複命後,十三歇了兩日,舒緩疲憊的神經,然後向閣裏請示過,帶著十九入京。


    程銘依照承諾,改名加入閑閣,成了閣主的謀士,人稱禾先生。他提過的晉州楊中顯,正在京城參加科舉。放榜那日,十三牽著十九,扮做普通書生的模樣,擠在看榜的人群裏。


    楊中顯的名字高掛榜首,正是新科狀元。


    依次往後麵看去,在進士二甲裏找到另外一個名字:蘇禮和。


    他果然參加科舉了。


    十三想了想,沒有直接去拜訪楊中顯,反帶著十九在街市上閑晃。十九望著擁擠的人群,不明白有什麽好玩的。她知道十三有事要做,就安靜地跟著他。十三牽著她的手,看到她溫順中帶點迷茫的樣子,心裏歎了口氣。


    傍晚時分,他們坐在一家普通的酒樓裏吃飯。酒樓位於鬧市區,正是人多的時候。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進來時,已經沒有位置。他容貌端正,比十三還要俊朗些,身穿普通的長衫,是讀書人中常見的式樣,絲毫不招人注意。他四下看看,來到十三和十九的桌前:“叨擾,拚個桌。”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帶著吸引人的磁性。


    十九看了他一眼,不搭理。十三點點頭,算是同意。年輕人便在十九對麵坐下來。


    蘇禮和,揚州人,幼年喪母,家中惟有一個小妹。蘇家行商為業,蘇禮和是家中惟一的男丁,去年突然宣稱要參加科舉,將商鋪交給小妹蘇婉打理。這次進京應試,他沒有帶隨從,站在人群毫不招眼,一點都不像剛中進士的人。


    十九穿著男裝,發髻是十三替她梳的,用一根木簪挽起。木簪上有淺淺的刻紋,雕成翠竹的模樣,十分別致。蘇禮和不由多看了兩眼。十三沉著臉,在旁邊輕咳。蘇禮和迴過神,笑笑,衝他一抱拳:“這位小兄弟模樣俊秀,實在討人喜歡,不由多看了兩眼。多有唐突,實在抱歉。”


    十三沒理他,問十九:“狀元爺明日會巡街,要不要去看?”


    十九搖搖頭:“不喜歡。人多。”


    十三想想又問:“現在是杜鵑花開的時節,去看花?”


    十九有些不理解:“花有什麽好看的?幾天就謝了。”


    十三早猜到她會這麽說,可是真聽她說出來,仍然忍不住地心酸。在十九的認知裏,顏色,氣味,聲音,都隻能算某人某物的特征,沒什麽特別的。


    她不懂得生活。


    不懂得生活的人,很難懂得什麽是快樂。


    她無法理解人的七情六欲。盡管她很聰明,任務的過程中,總能在恰當的時機擺出最恰當的表情,但是心裏空蕩蕩一片,與喜怒哀樂無關。十三很認真地想教會她,卻隻是徒勞。


    他起身,很自然地牽住十九:“迴去吧。今天走了一天,你也累了。”


    於是蘇禮和獨占了一整張桌子。眼睛的餘光裏,瞥見有身影尾隨十三和十九出去。他唇邊浮起玩味的笑:果然像他說的,有人在暗處監視呢。倒是那個戴著翠竹簪的,蘇禮和閱人無數,即使她穿著男裝,仍然一眼認出其實是少女。


    有意思,翠竹簪竟然在她身上。如今便是極漂亮的人,長大後必定是傾國傾國的絕色。小妹知道後,大概會哭吧?這麽多年來,她可是一直記掛著十三呢。


    蘇家做的是綢緞生意。三年前,蘇家老父生意被騙,要賠一大筆錢,打擊之下一病不起,競爭對手趁機欺詐,逼著老父賤賣名下惟一的綢緞店麵。那是蘇家老父一輩子的心血,如何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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