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風抓著手裏細細的藤蔓,在麻雀的不斷催促下,向黑暗中未知的方向狂奔著。


    身側不斷閃過各種各樣的壁畫,牆柱,雕塑,帶著點古樸恢宏的氣勢,向他無聲的訴說著著這座地下建築曾經的輝煌。


    是的,地下建築。在轉了這麽一大圈之後,他已經可以徹底確認——這個地方絕對不是一座單純的古墓。


    或者說,這個地方最後為什麽會被人當做古墓,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跑了一會兒,忽然放緩了腳步。


    在他前方十幾米的地方,石塊鋪就的通路上出現了一段黑色的深坑。


    “前麵沒路了。”他抬頭看著頭頂白色的鳥兒:“怎麽辦?”


    “跳過去跳過去跳過去……”麻雀複讀機一般的重複了十幾遍,才補充了一句:“沒問題,我會拉著你的。”


    夏北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重新將目光轉迴了腳下的道路,同時加快了腳步。


    那深坑目測能有十幾米長,下麵黑洞洞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你可別騙我啊!


    夏北風暗自在心裏對麻雀說了一句,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在跑到那黑洞邊緣時縱身一躍。


    唿嘯的風聲迴蕩在他的耳邊,自腳下黑洞中吹來的狂風卷起了他的衣角,帶著透骨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麻雀在他頭頂撲騰了幾下,“唿啦”一聲舒展開了翅膀,化作了一隻巨大的白鷹,衝著他俯衝而來。


    狂風倒是略微阻擋了一下他下墜的趨勢,他這一跳差不多有五六米遠,落到黑洞中時幾乎已經跳過了一半的距離。


    他抬起頭,仰望著頭頂的鳥兒。


    麻雀正好劃過了眼前。


    夏北風伸出手,抓住了天空的鳥兒向他伸來的爪子。


    身體一點點的遠離了下方的黑暗,重新升高之後,他下意識的低了一下頭。


    “別看。”麻雀嚴肅的聲音從他的頭頂響起。


    可惜她說的有點晚了。


    夏北風震驚的抬起頭,望著頭頂那隻純白的大鳥,張了張嘴。


    然後喝了一嘴的風,差點噎死。


    風聲拂過麻雀身上的羽毛,獵獵作響。


    她帶著他在半空中滑翔了一段距離,在離這段深坑盡頭不遠的地方,晃動了一下身體,將他用力的向另一邊甩去。


    夏北風落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巨響,他站在堅硬的地麵上,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麻雀在他頭頂盤旋了兩圈,緩緩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跪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伸出手摸了摸麻雀的頭頂。


    鳥類羽毛那柔軟細膩的觸感從他的手心傳遞到了他的大腦,讓他清醒了些,總算是找到了點真實感.。


    麻雀歪了歪頭,腦袋在他的手心蹭了兩下,似乎是在無聲的安慰著他。


    “剛剛那是什麽?”夏北風緩了幾口氣,難以置信的問道:“我好像看到下麵有……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地方吧。”


    麻雀沉默了半晌。


    “是的。”她輕聲的說道:“這裏是直接和”那邊“相連的。”


    這個答案並不讓人覺得意外,在剛剛無意間低頭瞄過那一眼時,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甚至在更早的時候。被沈輕歌警告他不能在村子裏隨便和水時;在剛剛邁進這片山中,心底升起某種異樣的狂躁時,他都已經隱隱的有了這個預感。


    隻是現在聽到有人親口承認這件事情,他依舊覺得有些震驚。


    “唿……”夏北風長出了一口氣,扶著身邊的牆壁緩緩的站了起來,輕笑了一聲:“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親眼看到‘那邊’的樣子,也算是值了。”


    他本想讓自己顯得沒那麽緊張,才強行笑了一聲,沒想到笑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別扭,帶著點顫抖,反而聽著像是嗚咽的哭聲一般。


    還不如不笑了。


    他側臉看了一眼縮著脖子的麻雀,心裏一陣後悔。


    到了這會兒,他依舊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站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迴手摸了一把後背,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了,正緊緊的貼在身上,被風一吹,帶走了溫度之後。讓他覺得一陣發冷。


    其實下方的景象並不算驚悚,甚至平靜的有些過頭了。


    他低頭得那一眼,看到的是一條蜿蜒的長河,河水清澈透明,沒有一點雜質。


    河底堆滿了大小不一的白色石頭,閃爍著點點熒光,照亮了周圍。


    河岸兩邊則擠滿了人,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幾乎占滿了每一個角落。


    沒人說話,也沒人四處張望,所有人都隻顧著自己低頭緩步前行。他們似乎對周圍的環境一無所知,對自己身邊的人也毫無察覺,甚至兩個人的身體重疊到了一起都沒被發現。


    人群就像一條身材臃腫的巨蛇,黑壓壓的一片,順著河水流動的方向,慢慢的蠕動著。


    寂靜的,緩慢的,可悲的前進著,看不到源頭,也看不到盡頭。


    如果隻是著樣平靜到詭異的場景,倒還不至於讓夏北風感到恐懼,真正讓他感到後怕的是——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下方的人似乎有所感應一般的,齊刷刷的抬起頭,眼神木然的和他對視。


    他們臉上沒有表情,有些甚至連五官都很模糊,目光空洞的就像沒有靈魂的人偶。卻齊刷刷的望著他,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陣絕望。


    “我大概明白了,小天以前說的……那種感覺了。”他扶著牆壁走了一會兒,終於徹底的緩過神來,轉頭對麻雀說道:“讓我天天看著這群東西,我也會瘋的。”


    “是吧,看著特別難受吧。”麻雀幸災樂禍的笑了兩聲,又撲扇了兩下翅膀,放緩了語氣,柔聲的安慰他:“你剛剛能看的那麽清楚是因為這裏離得特別近,離得遠的話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小天的話好像大部分的時候隻能看到河啦。偶爾能看到點河邊的人,沒你想的那麽誇張。”


    見他好像還是一副無法釋懷的樣子,麻雀歎了一口氣,從他的肩膀上跳了下來。


    白衣少女落在地上,眯著眼睛溫柔的朝他笑了一下,抬手在他的頭頂上摸了摸。


    “喲,不怕不怕,來摸摸頭,不哭了哦……”她輕聲的哼著一個柔和的調子,哄小孩子一般的在他耳邊念叨了一會兒,才收迴了手,正色道:“你仔細想想,小天那會兒還是個孩子。要是天天看到這些,早就瘋了吧,還能活蹦亂跳的活到今天?”


    “我承認這話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夏北風揮手打掉了自己頭上的那隻手:“但是我已經成年很久了,你能不能不要總像哄小孩一樣對待我。”


    “我忘了嘛!”麻雀笑嘻嘻的說著,一蹦一跳的跟在他的身後:“你跟小天可都是我哄大的,摸摸頭能怎麽樣啊!”


    夏北風:“……”


    他似乎是迴憶到了什麽痛苦的事情,露出了一個糾結的表情,強行轉移了話題。


    “還有多遠?”他側身向身後的麻雀問道:“葉白羽他老人家還活著嗎?”


    “他死了這玩意也會跟著死的,我也會很麻煩。”麻雀指了指他手腕上纏繞著的藤蔓:“不過我感覺是快了,你等我去前麵看看。”


    說完這話,她便閉了一下眼睛,張開雙翅,向前方飛去。


    幾分鍾後,她又轉了迴來,落在了他的肩頭。


    “馬上就到了,你快點跑的話五分鍾就能看到花了。”


    “花?”夏北風重新奔跑了起來,同時疑惑的向她問了一聲:“什麽花?”


    “就是花唄,說不清楚,你看到就知道了。”


    就如麻雀所說的,沒到五分鍾,他便看到了腳下的白色小花。


    纖細的藤蔓蜿蜒著遍布了周圍的牆壁,還有頭上的拱頂,將周圍強行變成了一片晃眼的綠色。枝葉間開著數不清的白色小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夏北風這才放下心來。他放緩了腳步,小心的避開了腳下層層疊疊的脆弱植物,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越往深處,藤蔓就越密集,等找到要找的那個東西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一直壓在心底的吐槽了。


    “搞這麽多花啊葉啊的,你以為你是小公主嗎!”他冷笑著衝麵前那一團東西說道:“這玩意是不是還會隨著您的心情變化顏色啊,開心的時候就會開花,難過的時候葉子就會枯萎啊!”


    他麵前擺著的是一個由藤蔓組成的,巨大的,白色的繭子。


    細碎的白花點綴在層層疊疊的綠色藤蔓中,幾根繃直的綠色藤條從半空中垂落下來,掛在那橢圓形的繭子上,將它吊在了半空中。


    那顆繭子離地麵有一段距離,在半空中有節奏的輕晃著,就像一個嬰兒的搖籃一般。


    看到這麽個隻有在少女漫畫中才會出現的,充滿了夢幻色彩的東西,出現在這個跟它畫風完全不符的地下古建築裏。夏北風隻覺得一口老血自喉嚨上湧,差點被氣死。


    這麽個玩意裏麵孵出來的可不是個蝴蝶公主花仙子什麽的,而是個老而不死的男人啊!


    “很好。”他微笑了一下,摸出了刀,扭動了幾下手腕,發出了一連串的脆響:“既然如此我隻能直接動手了,捅到你了可不要怪我。”


    這話說完,他便將刀用力的向那顆綠色的繭子上插去,腦子裏想的全是“幹脆捅死他算了”這樣的血腥暴力的念頭。


    沒想到那藤蔓雖然極細,卻十分的堅韌,一層一層的堆疊起來,竟然連鋒利的刀子都劃不開。


    夏北風手中的刀隻伸進了幾厘米,就卡在了植物中。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氣,聽到了刀刃在劃過什麽東西時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那聲音聽上去根本不是植物所能造成的,倒是更像什麽鋼筋鐵皮互相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這他娘的什麽玩意,這麽結實!”他喘了兩口氣,抬頭向麻雀問道:“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麽把他弄出來?”


    麻雀落在了那顆繭子上,撲騰了幾下翅膀,低頭看著腳下的綠葉開始發呆。


    看來她也不知道。


    夏北風憤怒的抬腿踢了一下麵前的繭子。


    “給我醒醒,不然我就一把火把你燒了!”


    誰知那繭子剛剛還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被他踢了一下,竟猛地活躍了起來。


    插進繭子裏的刀迅速的被一根根藤蔓纏繞了起來,幾下便纏到了刀柄,順著刀柄向夏北的手臂上蔓延上去。


    夏北風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後退了半步。


    被他留在原處的刀飛快的被綠色所覆蓋,一點點的陷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麻雀也被這番變故驚得重新飛了起來。她炸毛一般的繞著夏北風的頭頂飛了幾圈,才平靜了下來,落在了夏北風伸出的手臂上。


    “它剛剛把我的刀吃了。”


    “它剛剛差點把我拽進去……幸好我飛得快。”


    他們倆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一人一鳥驚訝的對視了一眼,又同時將目光轉向了麵前巨大的繭子,眼中寫滿了赤裸裸的鄙視,還有憤怒。


    “葉白羽,你還有完沒完,能不能老老實實的出來!”


    半空中的繭子似乎是聽到了他們說話,劇烈的顫抖了兩下。


    夏北風幹脆對著它練起了迴旋踢。


    誰知那東西就像個專業碰瓷的老太太一般,被他這一腳直接踹的掉落了下來。


    它在地上彈珠一般的彈了幾下之後,就“咕嚕嚕”的順著石板鋪就的甬道,向著另外一個方向滾去。


    夏北風隻好拔腿去追。


    那玩意歡快的滾出了好遠,一邊滾一邊縮小著體積。一路上留下了一大片綠色的藤蔓和滿地的落花,不斷地絆著跟在後麵的人的腳步。


    “每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都特別羨慕你。”夏北風低著頭對手臂上的麻雀說道:“當你這樣的一隻鳥真是太幸福了。”


    “那當然了,畢竟我有翅膀嘛!”


    “不是。我是說你身為一隻鳥,還要我帶著你跑,真是太幸福了。”


    麻雀憤怒的飛了起來,伸出爪子去抓撓著他肩膀上的衣服,幾下便把他肩頭上的布料抓的麵部全非。


    “你輕點,抓到肉了。”


    “活該!就是要疼一點,讓你長長記性。”


    “你又錯了,我不是怕疼,是怕迴頭被哪個美女看到了不好解釋。”


    “在這個地方你還想著美女,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吧。”


    “我錯了,麻煩您把爪子收起來吧,真的挺疼的。”


    他們倆嘻嘻哈哈的聊著天,追了那顆繭子一會,終於看到了它狠狠撞在牆上的一幕。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夏北風歪頭看著還在折騰他肩膀上線頭的麻雀,幸災樂禍的笑了。


    麻雀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向那顆繭子飛去。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好了。”


    “阿羽,別睡了快醒醒!”她一邊飛,一邊脆生生的喊著:“小北來救了,你快點起來!”


    那玩意毫無動靜,跟死了一樣。


    過了一會,她落在了繭子上,又開始撲騰著翅膀,嘰嘰喳喳的喊道:“快起來快起來,輕歌來了,再不起來她要打你的!”


    這話就仿佛是什麽咒語一般,剛剛一直沒什麽動靜的繭子在聽到“輕歌”兩個字之後,便飛快的動彈了起來。


    一層層的藤蔓飛快的從繭子上剝落下來,逐漸的露出了裏麵的人形。


    “說了這麽多,還是祖宗好使啊!”夏北風盯著綠色藤蔓下方隱約的黑色長發,很是震驚:“這樣就被騙到了?”


    “我沒騙他。”麻雀緩緩的抬起了頭,望向了夏北風的身後:“輕歌真的來了。”


    夏北風渾身僵了一下,幹笑了兩聲,卻沒敢迴頭。


    “嗬嗬……你在騙我玩的是吧。”


    麻雀開始低頭梳毛,腳下踩著葉白羽的胸口。


    “她沒騙你。”沈輕歌的聲音慢悠悠的從背後傳來。


    與此同時,冰涼尖銳的槍尖也戳在了他的後頸上,不懷好意的晃動著。


    “聽說,你們在這偷偷的說我的壞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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