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墨說廁所裏沒人,黎灝不信。

    他讓她再進去看看。

    廁所並不大,一目了然。林清墨再一個一個隔間地查看,鬼影子也不見一個。環顧四周,倒是窗戶大開,窗台的白瓷磚上似有新鮮腳印。

    杜歡歡跳窗跑了!

    林清墨撲哧一樂,心想歡歡還真身手了得。以前聽她說自己是練家子,祖輩習武,她隻當她吹牛皮。

    見她出來,黎灝急切地問:“在嗎?”

    她搖搖頭,說:“廁所就那麽大點兒,就算一隻蒼蠅我也能看見!”

    黎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那她會藏哪兒去?難道飛走了?”

    “可能趁你不注意溜了……或許她一下子清醒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吧!”

    “可我一直守在這兒哪!”

    “你不是剛上樓叫我嗎?”

    上了樓,林清墨若無其事地再喝了點兒湯。黎灝頗為不安,說是時間該散了。大家再次舉杯道生日快樂。

    然後各自散去。黎灝說要隨林清墨去看看杜歡歡。

    鑰匙*插*進鎖孔,林清墨就確定杜歡歡迴來了,因為她出門時反鎖過門。門一打開,一股腥餿味隨即漫湧過來,林清墨抑住氣息看了看黎灝,笑笑說:“是吧,她在!”

    “那就好……那我走了!”黎灝探頭看看屋裏,低聲說。

    “不進來坐坐?”

    “算了,太晚了!”黎灝說完便下了樓。

    杜歡歡顯然又吐了,廁所裏一片醃臢,一件毛衫耷拉在洗衣機蓋上。林清墨尖著手指提溜起那件毛衫,上麵有幹結的穢物。

    她敲敲杜歡歡的門,沒聽見應,便輕輕推門進去。

    杜歡歡正歪著頭倚在床頭,有氣無力地,微眯著眼。

    “你醒著呀?”

    “嗯,頭有些疼!”

    “幹嘛喝那麽多?”

    杜歡歡自語似地:“是啊,可他為什麽不去?”

    “你是說那個……什麽佟雨澤?”

    杜歡歡視線移向她,黯然地點點頭。

    “他是誰呀?”

    “黎灝的同事。”

    見杜歡歡打馬虎眼兒,林清墨自然不再追問。

    “你怎麽跳窗跑了?黎灝可擔心死了!”

    杜歡歡

    猛地捂住臉,愧汗無地地道:“快別說這個,丟死人了!”

    林清墨不禁樂道:“不過我沒說你是跳窗逃走的……他見你半天不出去,上樓叫我,我告訴他你可能是那時溜走的……”

    “那也夠丟臉啊……在廁所洗了把臉,我清醒了些,突然想到自個兒往衣櫃裏鑽的糗事兒……皓月的小教練們可都在,明天肯定傳遍整個健身中心,雨澤肯定也會知道的!怎麽辦啊……”杜歡歡懊喪地大叫起來。

    “黎灝是不是在追你?”

    “大概是吧!”

    “他人還不錯!”

    “還行,不過我喜歡的是佟雨澤!”

    佟雨澤是何方妖孽?竟能讓一向自命不凡的杜歡歡失態成這樣!

    “你喜歡黎灝嗎?”杜歡歡突然戲謔地問林清墨,“真是呃,你們倆倒挺配,黎灝樣子可以,你長得也不賴,而且,還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天意唉!”

    林清墨啞然笑笑,她可沒敢往那方麵想。

    “不扯了,你休息吧……對了,要怎麽醒酒,有什麽需要幫你?”

    “燒點兒開水,放溫了幫我兌點兒蜂蜜……蜂蜜在冰箱裏……”杜歡歡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慢慢地滑向被窩裏。

    當林清墨把蜂蜜水端進她屋時,杜歡歡已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林清墨把水杯輕輕擱在床頭,關了燈,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洗漱前,還順便把那件髒毛衫洗了,渾濁的水讓她有些反胃,她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躺在床上,下意識地看看手機。沒有未接電話,沒有未讀短信。這麽多年,盡管父母姐姐們一次也沒在她生日這天有過任何表示,潛意識裏她還是有所期盼的。有時候也想,可能因為父母在農村,不大會表達感情……

    興許他們是記得的。

    這樣想想,算聊以*自*慰吧!

    正歎息間,電話還真響了,一看,是家裏來的電話!

    是母親。不過她壓根兒沒提林清墨生日的事兒。母親在電話裏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說二丫頭又進去了。

    林清墨屏息閉目……又要錢,又要錢……她頭都大了!

    林清墨一共三姊妹,她排行最小。

    大姐林清紅高中畢業,嫁了個包工頭,隻風光了兩年。

    二姐林清英人倒聰明伶俐,從小就受父母恩寵,她也爭氣,考去了沿海的大學,隻可惜遇人

    不淑,交了個渣男男朋友,現在兩人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癮君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清墨不記得他們是幾進宮了,反正一有事兒母親準給她打電話,目的就一個,要錢撈人!

    這幾年,她但凡有了點兒積蓄,家裏一來電話就得清空。有時真想一氣之下跟家人斷了聯係,可想想母親淒惶無助的樣子又不忍心。

    盡管這樣,父母也從沒說過她一句好。

    好不容易安撫好母親,答應她明天去給她匯錢,林清墨方才傷心地躺迴床上。

    千端萬緒,她感覺莫名難受!淚在黑夜裏像滾熱的咖啡豆一樣抑不住地往下淌。

    她恨透了自己的人生,不知道這種烏鴉布滿天宇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傷心了好一會兒,突然無厘頭地想起下午被薩摩耶撞在地上的那個身價不菲的蛋糕。

    好不容易想犒勞自己一迴,無端端便宜了一隻大白狗!

    關鍵是,狗主人怎麽能那麽心安理得理直氣壯?仿佛她本就欠著他家狗一個蛋糕!

    她這會兒無比後悔,懊惱自己發神經非去買什麽破蛋糕!為什麽不問那個男子賠她一筆?照價賠償不是天經地義嘛!

    可是那溫柔的一迴眸……那眼神像輕輕拂過的一縷春風,熨帖了她全身!

    他令她想起了航。

    從近十年前的那個夏天開始,航一直存留在她的記憶裏。

    她依然記得他的模樣!

    林清墨幽幽地歎了口氣,直覺自己是異想天開。幾千公裏的距離,近十年的光陰,會有多大幾率令他們重逢?

    她起床開燈,從抽屜裏取出一張藍色紙條,寫上一句話,疊成星形。

    她拉開床上那個鼓囊的牛仔包的拉鏈,把幸運星塞進去,然後再小心地拉好拉鏈,溫情地撫摸那包。

    蒹葭伊人,可伊在何處?

    因為幫杜歡歡圓了場,沒把她醉酒後從廁所跳窗的事兒說出去,杜歡歡心存感激。作為報償,她把那件林清墨幫洗過的毛衣送給了她。

    林清墨表情訕訕的有些不自在。

    打開她的帆布衣櫥,清點一下,大概一半以上都是杜歡歡送的。老實說,她並不覺得多丟臉,隻是杜歡歡恩惠與人的態度令她有些難堪。

    之後那些天,那個薩摩耶男子的形象時常困擾著她,那淡漠的、邪魅的眼神和迴眸一瞥

    的溫柔笑意一直交替在她的思想裏。

    他或許具有極端的兩麵性,或許因她的錯覺作祟。但至少迴頭的那一瞬,他的神態的確與航有幾分相似。

    所以,林清墨很想再見見他。

    連續幾天,她下班後刻意繞行,希望在那個街口再次遇見他,可都沒能如願。

    這天傍晚,她徘徊在那街口附近,直到暮色四合。

    還是不見那人。她感覺有些落寞,卻不甘心,於是便站在百貨公司的櫥窗邊看來往行人。

    “大姐,問個事兒……”一個怯懦的聲音。

    林清墨循聲看去。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抱著一個嬰孩兒站在她身後。孩子一歲左右,小臉兒被凍得通紅。男子衣衫單薄,縮著脖定定地看著她,嘴唇神經質地抖動。

    “怎麽了?”林清墨問,她想伸手去撫撫孩子的臉,可她的手冰冷。

    男子雙臂箍著嬰兒,雙掌合攏,愁眉苦臉地道:“我是吉林的,想迴家,可錢包在火車站被偷了,現在身無分文,你看……孩子餓得……能不能給點兒零錢,給孩子買個包子饅頭吃?”

    林清墨正在猶豫,小孩兒很合適宜地哭了起來。

    “你看孩子……餓得……孩子,快說謝謝阿姨……”男子一臉苦相,合攏的手作揖一樣上下晃了晃,催促林清墨趕緊施舍點。

    林清墨委實覺得孩子可憐,從兜裏掏出一張五元紙幣。男子伸手欲接,手卻被一隻胳膊用力地擋開。

    “又沒錢買饅頭吃了?敢不敢翻翻兜,看你身上的錢夠不夠買一整屜包子?”胳膊的主人冷冷地問。

    林清墨轉頭去看,說話那人正是她要找的薩摩耶男子!隻是,他今天沒牽著狗,羊絨圍巾擋住了他小半張臉。一道銳光從他的眼中射出。

    乞討男視線立馬避開,狼狽地溜走。

    林清墨輕輕抖抖手上的紙鈔,乞討男象沒聽見,頭也不迴。

    “沒被騙還心有不甘啊?”薩摩耶男子嘲弄地說。

    林清墨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問:“憑什麽說人是騙子?”

    “憑什麽?憑我在這片兒見到他不下十次了!”薩摩耶男子說。

    “人家或許真有難處,要不誰會舍得天這麽冷帶著一歲多的孩子在大街上乞討?”

    薩摩耶男子悻悻地道:“你這人……真慈悲還是裝聖母?看你這寒酸樣,說不定這乞丐一天的收

    入是你好幾倍信不信?你就肯定那孩子是他親生的?”

    林清墨茅塞頓開……以前聽說過有人把拐來的兒童作乞討工具……她其實已信了……可他說話太不中聽了。“我樂意被騙,怎麽了?管得著嗎?”她反駁道,並且狠狠地瞪了那張冰山臉一眼。

    “當然,誰管得著呢?”男子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冷冷一笑,拔腳離開,剛走幾步,又迴轉過頭走迴來,“這個給你,賠你蛋糕錢……那天我正好沒帶錢包,不是想賴……”

    林清墨看著手裏的三張百元紙幣,愣了一下,衝著遠去的背影喊:“沒這麽多,蛋糕是二百一十八……”

    “剩下的權當給你的精神損失費了,買點兒核桃補補腦!”薩摩耶男子迴頭笑著說。

    話聽起來刻薄寡恩,可林清墨分明感受到了那抹溫暖的眼神。她呆在那兒,直到那人走遠,方想起該問的話沒來得及問,甚是懊惱。

    十年前……她的思緒斷斷續續……

    第二天,林清墨幾乎是看著秒表走到了六點,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打完卡後一路小跑出了辦公室。

    那雙眼睛冬日暖陽樣吸引著她!

    這個城市在冬季裏隻有一個主色調,灰蒙蒙的天空,水泥灰的建築,磨砂玻璃一樣的渾濁空氣,人們的神態也是灰的暗的,給人以萬丈深淵般的冷寂。

    她突然慢下腳步,四處張望起來。

    可惜不見他!

    另一個黃昏,西邊掛著發了黴的太陽。

    映入林清墨眼簾的首先是那隻優雅踱步的薩摩耶。她一陣激動,雖然離得遠遠的,她差點兒舉起手來揮。突然意識到自己太過莽撞,她慌亂地避到百貨大樓拐角的另一側。

    她想著該怎麽與之搭訕。

    “賣烤紅薯……又香又甜的烤紅薯!”五米開外有個中年男子叫賣,他頭戴雷鋒護耳帽,雙手插在袖筒裏,弓著背,一吆喝嘴裏就竄出一股濃霧。

    林清墨心生一計,趕忙跑過去買了個烤紅薯,然後哆嗦著剝了半拉皮,小咬一口。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重新來到了人行橫道前,象是不刻意路過。隻可惜那時正是綠燈……眼睛的餘光告訴她薩摩耶和那男子正在靠近……

    她硬著頭皮等著綠燈變紅。假裝再咬一口烤紅薯,拿紅薯的手慢慢地落到髖部。

    她聽到狗在低吼,然後手空了。

    她佯裝被驚嚇到,一低頭,

    嘴裏呀了一聲……“又是你!”她語氣有些怪異的嬌嗔,猶豫地伸手摸摸那薩摩耶的頭,薩摩耶正在狼吞虎咽地對付烤紅薯。

    她刻意避開了男子的視線,那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專業碰瓷的……”他說,語氣戲謔,可表情卻很嚴肅。

    “說什麽呢?”林清墨抬起頭來辯解,“誰那麽low拿烤紅薯碰瓷?”說完臉不由自主變紅了。

    薩摩耶男子扽扽手上的鏈子,狗狗抬起頭來,眯著眼看著林清墨笑。

    “你看它有奶便是娘,正跟你笑呐!”男子譏誚地道。

    林清墨覺得這話聽起來別扭,但今天的目的不是與他拌嘴,便忍了那口氣。

    紅燈變綠,薩摩耶男子再扽了扽狗鏈,狗狗便乖乖地跟著他過街。

    林清墨亦步亦趨,心想再不問就來不及了。

    “烤紅薯多少錢?賠你?”男子當真地問。

    “不用……先生,你是不是在深圳呆過?”林清墨鼓起勇氣問。

    男子頭也不迴地說:“深圳?去過許多次!怎麽了?”

    “我是說……大概十年前,一個夏天,你是不是在那邊遇到過一個身處險境的女孩兒,救了她?”

    “十年前?”薩摩耶男子怪異地瞄她一眼,麵無表情地道,“十年前我可沒去過……小姐,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

    林清墨不甘心,緊趕幾步跑到他前麵,迴頭問:“你再想想……二零零一年八月,確定沒去過?”

    “沒有,確定及肯定!”男子加快腳步,邊走邊說,“你喜歡這樣跟男人搭訕?”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說八點更文,可jj太抽,加上我是新人每章都審,更新了好久都還待審。第一天10點發,次日淩晨才發出來,第二天8點發,到睡覺時都沒看見,所以今天7點發,看看效果如何。

    另:請各位給點兒意見,都不知道自己寫得象不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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