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還須係鈴人,她要守著佛堂是她的事兒,哀家的孫子,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堂堂大清皇子豈能不入紫禁城?傳哀家的懿旨,她還敢抗命不成?”這手鐲胤禛送給裕嬪的,當年就是因為裕嬪不小心摔碎了這手鐲而被胤禛倍加冷落,甚至不顧她懷有三月的身孕關押起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弘晝出生後便體弱多病,裕嬪不得不日日求神拜佛,吃齋行善來請求菩薩的庇佑,而保住弘晝的性命。


    淑婉貴妃不明其中緣由便問:“太後,這好好的玉鐲怎麽就碎成這樣?”太後不悅道:“一摔不就碎了。”語氣冷淡至極,她也不敢再多言了,太後許是也疲倦了便揮手命我們退下,有冷不防的追加一句道:“你們都給哀家安分些!”


    聽得人直打哆嗦,別看這個年近古稀之人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深居簡出的,可是心中事兒都門清兒,我想著,她烏雅氏的出生也並不高能步步高升成為舉世無雙的皇太後,可不是一般人的心計,何況能夠受寵三十年而永立不倒,必然有過人之處,想著那罌粟醉仙蠱,令人是欽佩而膽怯,每每想到那紫色的小珠子,我都對太後畏懼不止,冷不防何時她又想著要取我性命,故此也不敢在她的麵前冒犯。


    出了慈寧宮,雪依舊在下,我道:“沒下雪之前,總是惦記著,這下可好,下起來沒完沒了,都說天是至高無上的,卻偏生不曉得‘點到為止’,整日裏如此白雪紛紛,寒風瑟瑟,還試圖天下百姓愛戴麽?”


    皇後聽後宛如一笑道:“福嬪的膽子是越老越大了,老天麵前都敢如此放肆?”


    我不服道:“老天又無眼,放肆了它又能將我如何?難道這世上還真有因果報應一說?誰信啊?”


    淑婉貴妃道:“自古邪不壓正,多行不義必自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隻見她取下身上的鬥篷朝正飛舞著的雪花揮去,那雪花有些沾染到了鬥篷上,有些改變了方向,有些幹脆就融化消失了,她道:“這些都不過是古人瞎傳的罷了,誰見過呢?這飄雪就是冤麽?以本宮看,瑞雪兆豐年,大吉之兆。”


    皇後並不迴應隻是微微一笑道:“貴妃,自從六阿哥幼殤之後,身子就不太好,可不要著涼了。”說著進入暖轎離去,侍從踩雪咯吱咯吱的聲音就跟那日齊妃抽泣的聲音一樣,我們也各自散去了。


    “娘娘,這不是迴翊坤宮的路啊?”我打發了轎夫離去,決定步行,低頭踩著雪玩似的一步步前進,百合撐著傘跟在身側提醒我道,我迴頭一看,竟然一個腳印也看不見,再仔細看看前麵的積雪,其實也並未加厚,這雪雖然大,卻是邊下邊融化,地上的積雪總是那麽厚的,覆蓋著整個大地,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好像是要刻意地掩蓋著什麽?


    “本宮本就不是要迴宮,本宮在宮中這些年了,你還當本宮會走錯路麽?”


    “那娘娘是要去哪裏?”


    “本宮想去啟祥宮探望齊妃,但是本宮知道此時去不得;本宮想要去養心殿安慰皇上,可本宮也知道此時去不得;本宮想要在翊坤宮等皇上,可是本宮更明白,等不到!不能進,不能退,不能等。‘進’則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退’則是丟盔棄甲,繳械投降,‘等’便是坐以待斃,在劫難逃。”


    眼下,宮中隻有七阿哥一個皇子,太子之位昭然揭曉,皇上必定會倍加珍愛福沛,皇後的地位固若金湯,無人可以撼動,那她怎麽會留著我呢?接裕嬪與五阿哥弘晝入宮之事,對她而言毫無好處,好不容易才除去三阿哥,再來一個年長的阿哥,這不是七阿哥致命的威脅麽?她這是要討好太後與皇帝的做法,利用五阿哥解開皇上的心結罷了。


    “故此,本宮隻有搏一搏了,去承乾宮吧!”那裏是佟佳皇後的寢宮,皇上小時候在那裏住過,那裏是他避風的港灣,我猜想他心中不痛快之時肯定會來這裏的?這幾日,他隻是一味地在養心殿批閱奏章,一切如故,三阿哥的事情也無人得知,眾人隻當三阿哥抱恙在家不能早朝而已,可惜這事兒能瞞多久呢?好好的大活人總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了吧。


    “母妃娘娘,母妃娘娘,您還在麽?”午夜之時,終於聽見著胤禛的聲音傳來,我已然在宮內燃起了炭火,點起了熏香,備好了暖酒,他卻早就酩酊大醉,蘇培盛扶著他醉醺醺的朝內走來,見了我不免有些驚訝,朝我道:“福嬪娘娘,皇上不想人知道他來了承乾宮,您還是離去吧,若是皇上醒後怪罪,奴才擔當不起啊?”


    “有本宮擔當,公公怕什麽?下去吧!”我扶過胤禛命令道,百合也退下了,看見他這個摸樣,我心中真的很難受,如何才能替他解憂呢?如此才能讓他高興呢?他早就失去了意識,不知自己所為,見了我隻當我是佟佳皇後,抱住我的雙肩朝我說道:“母妃娘娘,兒臣是不是長高,為何母妃娘娘您這般的矮小?”


    母親的懷抱永遠都是孩子心中最溫暖的地方,胤禛不是太後親手撫養成人,故此雖然是親生母子,卻總感覺隔著一層,何況多年來太後心中多有偏愛小兒子十四爺,胤禛心中頗有隔閡,故此他心靈脆弱的時候,並不願意對太後言語。


    “皇上……”


    “皇上?母妃,您知道了,朕是皇上了,母妃,朕做到了,母妃娘娘,您高不高興啊?”


    “您喝醉了,您不該喝這麽多的酒?”


    “是,是,兒臣錯了,兒臣不該酗酒,兒臣不該借酒消愁,母妃不要生氣,兒臣再也不會了……”他抱著我哀求道,幾乎要跪倒在我的麵前,我一時間不知所措,也扶不住他,隻能一同跪下,他靠在我的懷中道:“母妃不要生氣,兒臣不會了……”


    “皇上,臣妾知道您心中的痛,您把心裏的火發出來吧,你不要這樣放在心裏,好不好?您打臣妾,您罵臣妾,您不要這樣啊?”他隻是自顧自地唿喚著他的母妃娘娘,而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是帝王,他是男人,可是他也會脆弱的,他也需要人去保護跟嗬護,他的心靈也需要人去安慰。


    “菀菀,菀菀……”突然他的嘴中又含糊不清的咬著這兩個字,斷斷續續地念叨著,跟蟲子似的吞噬著我的心。“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做不到了,我一天都不到,怎麽辦呢?”


    “皇上……”他的眼角既然閃爍著淚花,他竟然哭了,他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對不起甄嬛了,讓他如此內疚,醉酒的時候說的話是最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說的話也是最好的,他的心中念念不忘的總歸就那個女人了,為何?難道我侍奉他這麽多年就比不過甄嬛的短短幾年嗎?


    “對了,蘭兒,來人,來人,送爺去梨香院……”他開始掙紮著起身,梨香院?他還當我們都住在雍和宮嗎?“這個小丫頭肯定能讓爺高興的……”


    “皇上,蘭兒在這兒呢!”在他唿喚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終究忍不住地淚如雨下,他的心中還是有我的。


    “哦,蘭兒在呢!走,陪爺去賽馬……”他定神瞧見我,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外走,門一開,一陣寒風吹來,雪花在宮燈微弱的黃燈光裏飛揚,格外的美,一朵朵輕似水如月般柔和,靜靜地看著人心都酥醉了。


    他本就喝多了,加上這冰天雪地的,哪裏還能承受得住,便暈倒在地,我侍奉著他躺在床上,喂他喝了些安神的茶,拿著熱毛巾擦拭著他的額頭,他卻依舊在睡夢中苦苦掙紮,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麽,雖然不再說夢話,卻很是不安穩,手腳也不安分,時不時地伸出了被子,我唯恐他受涼著涼,隻能守在床邊不敢去睡。


    當日,廉親王喪生之日便聽聞他在醉酒之中提到“十年籌謀”,那日又從弘時的嘴中聽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呢?弘時說他幫著皇上除去了年羹堯,除去八叔、九叔?這又到到底是何緣故?


    淑婉貴妃說六阿哥的死是弘時害的?這可能嗎?齊妃那日還跟我提起過,說這件事情有蹊蹺,若是弘時所為,她不可能不知道啊?不過想想也是,她連自己眼皮子麵前的事情都看不見,何況是別的呢?


    隻不過弘時為何要害福宜呢?若說是為了皇位,那大可不必的,畢竟眼下皇上並未立太子,福宜還不滿周歲,他即便是要忌諱也絕不會如此下手的,聽聞流朱跟神武門的侍衛有染,我派人查過確有此事,可是流朱死後那侍衛也突然不知所蹤了,斷了線索。


    “雪停啦,雪終於停了……”清晨我在一陣歡悅的喊聲之中驚醒,我靠著床沿竟然睡著了,身上還披著一件大氅,再往床上看,胤禛早就不知哪兒去了,不由有些心慌?正要去找時,便看見他負手而立站在窗前遙望著雪景,我這才放下心來?連著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雪,終於停了,的確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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