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又月月,我不知在奈何橋等了多少歲月

    黃泉路上的彼岸花開到茶蘼

    三生石上的鏡像畫轉眼一生

    我舍不得喝下孟婆湯

    我等不到我要等的人

    鬼影重重,來往往

    年生,你在哪裏?】

    鬼差將船漸漸靠近了,破了水霧,那一抹紅更加妖豔。等近了才看清,那女子的青黛丹鳳,是水剪雙眸霧剪衣。

    凰笙聽說人死了以後,會保留她死前所著的衣著妝容,她暗自揣摩,這女子大抵是死在新婚夜了。

    剛好這時,船靠近了河岸,九卿手執油紙傘從船上走到岸上。凰笙有些孤疑,“足足”一叫。

    九卿眼中噙著笑意,偏過頭說:“不必過奈何橋了,我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她就是茌茌,秣陵關茌茌。”

    凰笙睜大了瞳孔,顯然無法相信,第一根斷了紅線的宿主已經死去的事實。九卿見此卻不再言語,隻將另一把撐開的油紙傘遞給茌茌,“下雨了,傘予姑娘,切莫花了妝麵。”

    茌茌接過油紙傘,額頭有水晶似的透明雨滴滑曳至眼角,她眼睛微微泛紅,許是想起煙波江南的某一幕,也真不知,此時她那落下的是淚還是雨。

    細雨霏霏,滿地殘紅。

    九卿淡淡道:“姑娘,你不願意遁入輪迴,隻為見你夫君一麵,可他卻已經投胎了,也許再過些年,等他而立了,他便娶了別人,若是這樣你也願意等麽?”

    “不!你騙我!”她搖了搖頭,初見時明明溫婉如玉,說到年生時,她的情緒卻總是很容易失控,“我不信,我不信,他怎麽可能會不等我呢,我們說好的,要一起過奈何橋喝孟婆湯然後一起投胎轉世。”

    這尖叫聲著實與她的氣質不符,凰笙覺得身上的羽毛都要隨著她的叫聲顫落幾片下來。可這件事情上,茌茌真當不必如此執著,年生死的原就比她早,倘若能在陰間相遇,也應當是年生在這忘川河畔苦苦等著她才對。

    茌茌急切地握住九卿的衣袖,“他還說我穿著嫁衣的樣子美極了,你看,我一直穿著的,他怎麽可能…….”

    九卿打斷她的話,拿出一麵觀塵鏡,“你若不信,那你看看這個?”

    凰笙曾在書籍裏見過觀塵鏡,據說能窺見這世間的百態人生。

    她從九卿的肩頭撲扇著翅膀飛過去,隻見那鏡子裏一片消散

    開來的濃霧,隱約可見是一位溫雅的公子,正執一支狼嚎筆,揮毫作畫。幽幽歲月,浮生來迴,那年生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

    凰笙心道,按著茌茌這執拗的性格,大抵是要說,這人定然不是年生,他定然不會負她,諸如此類的話。但令人頗感意外的是,茌茌居然一把拿過,不能置信地看著鏡子,漸漸,眼中的水霧一點點滿溢出來,嘴裏低喃道:“年生……”

    隻不過觀塵鏡裏的一瞥,她竟能分毫不差的認出自己的戀人。凰笙覺得,茌茌這樣的感情真的太難描述,明明尋不見歸期有望,卻執著佇立,千秋萬歲,獨留一片慘白月光。

    茌茌臉色慘白,手中的觀塵鏡隨著她的顫抖,又多了一陣濃霧,沒一會兒就將年生的臉都遮掩住了。茌茌清淡的嗓音,像是打在傘上的雨滴,在這忘川河畔邊多了一份飄渺之感,“我聽鬼差大人喊您上神,他們都說上神法力無邊,您能帶我去人間看看我夫君麽?”

    九卿歎息:“我當然可以帶你去,隻是你決意去了人間,大約是永世不能超生了,隻能在這裏做個孤魂野鬼,即便這樣你也不後悔麽?”

    “我不在意。”茌茌言笑晏晏,“隻要能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也成啊。”

    凰笙撲扇著翅膀直接上了船,顯然是見不得茌茌這樣死腦筋,可一想,這樣的結果卻是因為她弄斷了紅線造成的,心底越發沮喪起來。但因為他兩人在場,隻是假裝漫不經心地看著河對岸的彼岸花。

    九卿眼底浮現笑意,將油紙傘微微抬高了一些道:“那姑娘上船吧。”

    天上的雨下的越發大了,急急地灑在河麵上,那些水鬼在水底下張牙舞爪地想要撲出來將茌茌拖下水麵,許是許久沒有嚐過魂魄的味道了。可水鬼卻因為十分恐懼九卿身上所攜帶的靈氣,不得不和小舟維持著一定的距離。

    凰笙瞧著尾隨的水鬼有些惱,不知道從哪裏銜一粒方小說西,“噗通”一聲砸在水麵裏,一時間,血黃色的忘川河,蕩開了一層白色的光圈。

    九卿瞥了她一眼,將她從船頭摟到自己的懷裏:“你可知你剛剛丟的是什麽?”

    凰笙眼巴巴地看著他搖頭。

    九卿挑了挑眉,“我特地問太上老君拿的仙丹,幾萬年才一粒,吃了就能化成人形了。”

    凰笙不可置信,“足足”一叫,埋怨他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放在袖子裏時,卻聽聞九卿慢悠悠道:“按你這修為,要能修成人形,估計也得

    一萬年,你看你是等仙丹,還是自己修?”

    凰笙委委屈屈地低下了頭,乖巧地躺在九卿懷裏。

    靜下來以後,凰笙自然將目光落到坐在對麵的茌茌身上。

    隻見茌茌眉心微皺,那雙原本還有幾絲光彩眼睛,如今卻是什麽都沒有了。大抵年生已經投胎的事情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也不知她曾和年生有過怎麽樣的過往,即便是人心微涼,還能叫她如此惦念一個人。

    茌茌手撫上眉角,眼底是茫然:“我近來越發記不清我和年生的過往,連我是怎麽死的都忘了,我不曉得再等不到年生,我會不會連他的臉都記不清了。“

    九卿淡淡道:“別在意,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香本就有抹去記憶的魔力,你站了那麽久還能記住那麽多前塵往事,已實屬不易。”

    傾城色的臉頰上閃過一絲蒼白,“真的會忘記麽?我怎麽能忘記年生呢?我不能忘記他。”

    九卿看著她盡失血色的嘴唇道:“我們去人間,看到你生前所見的場景,記憶自然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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