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迴到江城進入法院,這幾年沐晨一直過著極其規律平淡的生活,像一架精密老舊的機器,日複一日機械僵硬,什麽時候零件全部老化壽終正寢,什麽時候走到盡頭。

    她很滿意,也很甘願。

    然而有人偏偏不願,周佑生就那樣固執的想要把她從孑然一身的清淨日子中拉出來,或者把自己全部塞進她的人生。

    她有拒絕的權利,卻無法剝奪他的自由。

    人與人的關係那樣錯綜複雜,你欠我我欠你,一筆筆人情帳算起來比什麽都累,沐晨真的已經疲於應對了。

    可她阻止不了他頻繁的出現在她單調簡單的生活裏。

    比如晨練時的高頻率偶遇,summer像看見肉骨頭一樣撲向她,而主人牽著繩子狀若無可奈何。早餐時永遠坐在她旁邊一桌,點和她一模一樣的食物,逼得她好幾天沒去那家茶餐廳了。

    每天下班時,他的車總會停在法院門口,哪怕她從來都是目不斜視走過去,他也不會強求,但仍舊鍥而不舍。

    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為了讓她看見他一眼!

    日日短信不斷,噓寒問暖,有的沒的事事報備:

    “明天飛威尼斯外景跟拍,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歎息橋的落日很美,很多情侶在這裏接吻,下次希望和你一起來。”

    “天氣預報說江城明天降溫下雨,記得多穿衣服。”

    “真的沒有想我?”

    “好吧,我想你了,明天迴國。”

    周佑生,你真是幼稚!幼稚到家了!

    沐晨冷著臉換上法袍,去一樓法庭開庭,坐在審判席上翻材料,無意間聽間下麵書記員小妍和審判員林強在閑聊:

    “今天那個人會不會來?”

    “不知道,他好幾天沒來了。”

    “你說他是實習的律師還是…看上咱們庭誰了?”

    “估計是沐姐,哈哈…”

    沐晨皺了皺眉:“到時間了,帶人進來吧。”

    小妍和林強聞言頓時不再說話,準備開庭。

    今天是起遺產糾紛的案子,一個富商去世,留下亂七八糟的遺囑,書麵口頭錄音公證沒公證的好幾份,妻子情人兒女私生子都跳出來爭遺產,請的律師都是名狀,估計庭上有的鬧心。

    雙方當事人代理人和其他家屬陸

    續就坐,小妍示意沐晨都到位了。

    沐晨點了點頭。

    “江城市上江區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現在開庭。”

    她敲了一下法錘:“全體起立。”

    所有人起立,她正想宣讀法庭紀律,下意識掃了一眼下麵,差點被口水嗆到。

    那個昨天晚上才從意大利飛迴來的人,就站在第二排最邊上的位置,一身銀灰色的西裝正經嚴謹,表情比她這個審判長還肅穆莊重。

    簡直胡鬧!

    沐晨忍著怒火勉強保持鎮靜,開始主持庭審。

    雖然她堅持著職業操守,沒因為私事影響正式工作,從頭到尾沒出什麽差錯,但因為憋著一股火氣,麵沉如水周身氣壓太低,本來氣焰囂張的原被告也偃旗息鼓,沒敢在庭上放肆。

    案子涉及人證物證太多,一樣樣列舉證明,雙方辯駁,中午也沒休庭,一鼓作氣開到下午一點半才結束。

    散庭後,被告那邊相熟的律師還上前和沐晨打招唿:

    “誒呦沐大法官,今天誰不長眼惹著你了?氣場這麽強?我那個當事人想胡攪蠻纏被你一喝止就慫了。我還以為要拖好幾個月呢,今天一場就結束了,你可真是鐵麵無私包青天啊!”

    沐晨笑了一下:“那我用不用去曬一個五角星?”

    “嘿!你也看過九品芝麻官啊!我可是星爺死忠粉!”

    沐晨剛一出法庭的門就被人拉住,迴頭一看正是周佑生。

    他剛想開口被她捂住嘴,揪著胸前的領帶拉到走廊拐角。

    “你到底要幹什麽?!”

    周佑生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領帶,淡淡道:“非涉及國家機密、個人隱私的案件,法院允許社會公眾旁聽,作為良好市民,觀摩一下庭審現場有利於提高個人法律素養。”

    “簡直胡鬧!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

    周佑生笑了笑:“你要是不高興我下次不來了。”

    出國十幾天,他隻是想見見她。

    “庭審結束了,閑雜人等可以走了。”沐晨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她被他從後麵攬住腰肢,頸間一涼,脖子上被他掛了一串項鏈。

    寬大的黑色法袍套在她身上鬆鬆垮垮,更顯得人纖細瘦弱,他暗自忍耐著想要吻一吻她白皙後頸的衝動,低聲說:

    “禮物。”

    他在威尼斯遇見了一位吉普賽老人,她送給了他這塊水晶,說是可以保佑他喜歡的人平安健康,天天開心。

    黑色繩子上墜著一塊雞蛋大小形狀不規則的水晶,深紅色裏麵點點金光,像魔幻迤邐的星空一樣。

    她沉默了片刻,把水晶解下來塞給他:“單位規定不能佩戴誇張的首飾,你不要再來了,我會很為難。”

    說完也不理他,直接走了。

    路過大廳時,她對法警小胡指著不緊不慢跟在身後的那人說:“以後這個人不要放他進來旁聽了。”

    小胡一頭霧水:“誒?好,沐姐,我記住了。”

    ......

    “小沐啊,最近你氣色不太好,遇見什麽煩心事了?”

    跟庭長匯報工作時,張淑梅有些關心的問她。

    沐晨笑了笑:“我沒事兒,張姐,就是這幾天沒睡好。”

    張淑梅叮囑她要好好保養注意睡眠,不要依仗年輕不當一迴事,女人一過25老的很快的。

    “有什麽事要和張姐說,張姐一直把你當親妹子,這些年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容易,要是你爸媽還在肯定不忍心看你現在終身大事還沒個著落。”

    “沒有,張姐我還不著急。”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些居委會大媽沒事閑著喜歡給人介紹對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有個人在身邊照顧著,誰不希望有緣能找到一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咱們這行看著不幸福的婚姻還少嗎?”

    沐晨順勢說:“是啊是啊,勉強找個人湊合過日子,沒幾天就離了,還給我們增加工作負擔。”

    “但是緣分這種事也難說,自己遇見的是緣分,經人介紹的就不是緣分了嗎?我侄子小趙各方麵條件都不錯的,小沐你也特別優秀,張姐是真覺得你們男才女貌很般配,互不相識很可惜。”張淑梅語重心長的勸她。

    “張姐您侄子還不一定願意呢,您就抬舉我吧。”

    “他那邊我早說通了,就是見一麵,沒感覺就算多認識了個朋友唄,你就當給張姐這個麵子吧。”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不能再推了,沐晨笑了笑:“好,那我就麻煩張姐了。”

    張淑梅辦事雷厲風行,沐晨這邊剛一鬆口,她馬上聯係了她侄子趙磊,約好了晚餐時間見麵。

    下班後沐晨鎖門下樓,和門口值班的法警

    小胡說:“小胡,麻煩你一下,二十分鍾後要是門口那輛卡宴還等在那裏,你就去跟他說一聲,我先走了,謝謝了。”

    小胡點頭,有些奇怪:“沐姐,總能看見那輛車,那個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們吵架了?”

    “不是,是債主,沒看天天堵門口追債麽。”

    沐晨笑了一下,從食堂小後門出去了,還正巧碰見了楊萌萌。

    “沐姐,你這是去哪去?”

    “和人拚一頓飯去。”

    見麵地點約的是某格調中等的西餐廳,沐晨特意在門口磨蹭晚了十五分鍾才進去。

    “您是趙先生?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久等了。”

    “沐小姐?沒關係,我也剛剛到。”

    落座之後兩人客氣的寒暄。

    張淑梅確實沒有自賣自誇,趙磊相貌端正,帶著眼鏡斯斯文文,舉止得體談吐禮貌,條件確實十分優秀。

    “趙先生不會也是礙於長輩情麵才來的吧?”沐晨笑著問。

    趙磊點點頭:“也是,也不是。”

    “怎麽說?”

    “我確實對相親沒什麽好感,不過也不排斥,我們這一行很少能接觸到女孩子,雖然我現在不急著找女朋友,但以後八成還要靠相親來解決個人問題,順著姑媽來見一麵也好。”

    他笑了笑:“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你是礙於姑媽的情麵才來的。”

    沐晨有點不好意思:“抱歉,我也是現在不急著找男朋友,你知道基層法院都很忙,估計沒誰能受得了女朋友周末不能陪自己。”

    “那這麽說我們很般配,因為我也經常周末加班,不能陪著女朋友,正好該找沐小姐這樣的。”

    沐晨微愣,剛想開口,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顯示的名字,沒避諱趙磊接了起來。

    “喂?”

    聽筒那邊傳來壓抑的唿吸:“你在哪裏?”

    沐晨笑了一下:“你這線人埋的挺迂迴。”

    楊萌萌告訴韓淺,韓淺再告訴周佑生,累不累啊?

    “你在哪裏?”

    嘖,他不會以為她要給他來砸場子的機會吧?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沐晨掛了電話,調到靜音模式,抬頭就看見趙磊意味深長看著她。

    “追求者?”

    沐晨失笑:“沒有。”

    趙磊意有所指:“如果真想甩掉他,就直接找個人交往好了。”

    “怎麽能輕易為不相幹的別人隨便改變自己呢?”她揮舞刀叉切著牛排,漫不經心迴道。

    趙磊疑惑:“我很懷疑,你既然這麽清楚明白,怎麽又會難為自己來相這個親?”

    “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死了,總要留個喘氣的口子,不然即使你自己開心,旁邊也總有別人看不慣。”

    她抬頭笑了笑:

    “趙先生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被拒x4

    小周:為了追老婆我容易嗎?這是每天被拒一次的節奏啊!寧可去相親都不選我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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