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秋收過後,日子就清閑了些。

    我經常望著媽媽微駝的身影和奶奶花白的頭發出神,想著遠在他鄉打工的父親、哥嫂、小妹,就覺得難以麵對親人!一家人的辛勞付出,本就指望我能改變命運,而我卻在現實當中變得無能為力。

    接下來的一天,我的一個堂哥從縣城迴來。他說他所在的工地招水泥工和搬磚工,我問堂哥我去成嗎?堂哥說,那都是重活路,你一個大學生能行嗎?

    我求堂哥幫忙,並說自己可以的。

    就這樣,第二天我跟隨堂哥來到縣城開始了搬磚的日子。

    有時趁著工地休息的時候,我就到縣府門口或菜市場路口看有關部門或企業或老板發布的招工信息。但除了偶爾有某些飯館招服務員、發廊招小工外,沒有一家企業或單位招工。也難怪全縣除了縣賓館和電廠外,沒有什麽像樣的企業,更何況這些企業已經改製賣給或出租給私營老板;原電廠還有好多的職工下崗。據說電廠改製時四千多萬元就買給私營企業了,而同一等級的電廠也是在本縣新立項需投資一億多元。

    搬磚一個多月的時間,讓我變得沒有半點學生的模樣了。每天一下工地,我都累得坐下就想睡覺,話也越來越少。

    堂哥說我不說話時眼睛有些怪,看不見底似的,有時還露著兇光,讓人害怕。

    工地完工時,老板請我們到大排檔吃飯,給我們開了工資,幹活80多天我領到1523元工錢,這是我從學校畢業後領到的第一筆工錢,盡管這錢浸染著我太多的血汗,但我仍感激我的堂哥和工地老板。

    領到錢後,我給女友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她我在想她。

    晚上,我去了網吧。當我的手又摸著這曾經多麽熟悉的鍵盤時,內心竟有一絲的激動,我用久違了的網名“冷郎”上q在網上出現時,我大學時的學友阿江恰好在網上掛q。

    很快阿江“的的”的發來了信息。

    阿江:這麽久不見,老兄可好!在哪高就,月薪幾何?買手機了嗎?

    冷郎:工作、手機的沒有,倒是心裏有一把手槍,隻是發射目標尚模糊。

    阿江:怎麽了?被抓壯丁了,將軍從小兵開始嘛!

    冷郎:壯丁還好,是自己要求去給別人奴役了,一個磚頭四分錢,挑到七樓,兄弟我光榮啊!畢竟有得苦力做,總比呆在家強啊!

    阿江:我靠老爸的關係已進財政局上班,時間有得閑。阿文、阿金、小紅、小雲他們也還沒找到工作,他們都問你的手機號呢!

    冷郎:手機會有的,飛機也會有的!代問朋友們好!

    正聊著廣州市的一個網友“蘭花草”也出現在網上。我跟阿江“88”後,和蘭花草又聊上了—

    蘭花草:冷郎,你這電腦高手在地球上蒸發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找你好苦。

    冷郎:對不起,太忙了,沒時間上網啊!

    蘭花草:忙啥?忙娶媳婦、播種啊!

    冷郎:還播種呢!我現在一無所有,剛當上一名建築小工,正在為社會添磚加瓦、徹長城呢!到時還不知有沒有現代孟江女來找呢?

    蘭花草:哦!是這樣啊!我以為你大學生正春風得意呢!你還沒找到工作?你的手機號碼?如你願來廣州市或許我可以幫找工作。

    冷郎:我沒手機,現在是貧下中農啊,等過完春節再說吧!

    蘭花草:要不,我給你寄一部手機,好方便找工作些,沒手機多落伍啊!

    冷郎:多謝了!無功不受祿,也不好意思啊!

    蘭花草:你真是個怪人!

    冷郎:是的,好在有你們這些朋友在,否則我可能會兩眼發綠光,頭上生角呢!

    當我結束上網出來時,天空不知何時已飄著雨,一陣風吹來,真有點淒風冷雨的感覺。

    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流淌著,很快就到十二月底了。天氣也似乎變得越來越冷,還有2個月就到春節了。我不想迴家,怕看到家人和鄉親們關切的目光,我決定這兩個月留在縣城裏繼續找些零工來做。

    12月21日中午,我正在縣府門口看廣告欄上的消息。

    突然,一個人拍了我一下,迴過頭來看,原來是我房族裏一個兄弟的表哥~陳得軍,他還問了我工作的事。

    我把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曆簡略地說了一下,聽得表哥連連唏噓不止。

    表哥說那你這幾天有空嗎?我這幾年出外打工攢了些錢迴來,想在縣城開家飯店自已做小老板,你是大學生幫我參考參考,省得我出外打工辛苦受氣。

    我說好啊!接下來的日子,我和表哥在縣裏找門麵,當時街上要轉的門麵也不少,大家都說這兩年小生意人多難做。但表哥還是相中了廣場邊的一間門麵,月租金二千元,表哥說這種地段的門麵,外麵起碼要三千五百元以上。

    後來,飯店在表哥的緊張籌備下開張了,我給飯店取名“平安飯店”。

    平安飯店剛開張的那幾天,我留下幫忙,吃和睡都在店裏,是表哥免費的。

    剛開始表哥說生意還可以,照這樣下去做個小老板是沒有問題的,那些天表哥臉上堆滿了笑容。

    沒想到,開張營業到第十天!晚上,有一客人帶了五個人來吃飯,總共消費了四百二十元,表哥讓他們結賬,其中一位滿嘴酒氣的卻揚言說,我是衛生局的副局長,你們辦衛生證了嗎?敢收我的錢,我罰死你!結果表哥和他們吵了幾句。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工商局來人說未辦營業執照要罰款,統計部門要辦統計證、環保局要收環保費、環衛站要收垃圾處理費、衛生部門要體檢辦衛生證、公安部門要辦暫住證、計生部門要辦流動人口登住證、還有水電部門這證那證等等。

    這些部門要收的費和罰款總共是七千多元,現在他表哥陸續地交了六千元,尚差一千多元呢!照這樣下去飯店沒法開了,本想試營業一下,然後證照再一件一件地去辦,現在出了這樣的事,看來飯店隻得關門了。表哥問我有什麽辦法沒有?我想得頭都大了,也想不出什麽主意。

    是啊!這些人是公務員,革命幹部,代表人民在行使權力,難道他們能有錯嗎?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著表哥的平安飯店在死亡。

    表哥欲哭無淚地說,明年繼續南下打工!當表哥離開平安飯店時,那種悲憤的表情,猶如當年地下黨被叛徒出賣一樣。

    而我,覺得自己是個懦夫,目睹著自己的親人被別人欺淩,而沒有辦法營救。

    就在表哥飯店倒閉的當兒,新千年的鍾聲響了起來!2003年新世紀的第4個年頭。我狼狽不堪地迴到我的家準備過春節了!

    真不知道悲傷的我今後將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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