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殤,終於在十四歲那年迎來了自己的及第大禮,因她是上宮主嫡傳的關門弟子,所以儀式十分隆重,持續了半月之久。那一天,上宮古城滿城紅妝,無論是內城還是外城,或者是附屬的村莊都是張燈結彩,那時正是三月,初春,春寒,夜半多雨,打落折花不知多少,一地殘紅。竹風幽幽的小徑原本是青石鋪路,此刻牽起一層紅綢,紅絨地毯從山腳下一直鋪到上峰峰頂的天上宮中,一路走過的弟子們都露出豔羨的目光,夜殤卻是不以為然,典型的一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欠揍模樣。上宮,高懸的琉璃宮燈將塵世照明,過往弟子也被迫穿上了喜慶的紅色。桃花塢,琴梅苑、霓裳宮……的弟子倒是一臉歡喜的表情,要知道,紅色可是隻有坊主、君子和宮主才能穿的禦用顏色,不過按照上宮的慣例,既然是同統一了服裝的顏色,自然也會統一服裝的紋飾,每個階級的紋飾都不相同,這一次因為是夜殤的及第大禮故而以花為喻,其服飾也從牡丹開始依次往下遞減。夜殤也是一身紅色的輕紗金絲描邊繡牡丹圖騰的衣裝,銅鏡中雖是隻有一張素顏,然而卻煞是美豔。

    銅光中,照映出那張美豔的臉,桃花美目被剪影輕輕點點地描繪勾勒著,水粉被輕輕拍打在一張絕色的臉上,完美到無可挑剔。性感的薄唇被點上可唇紅,身邊是無數個穿著紅衣的妝娘來來往往為她一人梳妝。此時正在為她梳理百合髻的正是上宮主座下與四君子齊名的四娘子之一的若儀娘子婉兒,一個百合髻輕輕巧巧地梳理起來,安安分分得屹立在夜殤的頭上,沒有一絲淩亂,皆是整整齊齊。玉手輕輕緩緩動著靈巧將一根鳳凰翅的金步搖插入鬢發之中,長長的珍珠流蘇一直垂到地上,每一個珍珠都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輝和光彩。每一顆珍珠都取自南海海淵深處的千年蚌殼。對稱的是另一根鳳凰翅的金步搖,亦是拖著長長的珍珠流蘇。與若儀娘子一起為夜殤梳妝的,還有同是上宮主座下與四君子齊名的四娘子之一的淩儀娘子楚兒。楚兒亦是那般傾國傾城,隻是在夜殤的麵前,卻也不得不自慚形穢,掌管文墨的文曲星君曾說過,夜殤,很像一本殘卷中所描述的人,然眾人問他那人是誰,文曲星君卻不答話,隻是但笑不語。

    桃色的胭脂輕輕在臉上塗抹著。夜殤無聊地坐在那裏任由她們擺布,腳上被妝娘服侍著穿上了一雙桃紅色緞底金絲繡牡丹厚底靴。隨口念出一句對子來:“反綰髻,理雲鬢,金步搖,玉流蘇,貼花黃,剪影描,點絳唇,豆蔻抹。”

    “嗬嗬,上宮主的興致還真是好啊。”淩儀娘子淡淡地笑著,手中拿著一根毛筆點著朱砂在夜殤的薄唇上輕輕描繪著,細細一想,她的對子竟然是方才她們給她梳妝的順序。複又嫣然笑道,“上宮中皆是謠傳上宮主的弟子夜殤笨拙,以我拙見,我看應該是大智若愚才是。”

    “嘻嘻,那就是說,淩儀娘子會接下句咯。”夜殤淡淡地嬉笑道,淩儀娘子皺了皺眉頭命人取來清水為夜殤將臉上妝容洗淨。

    “夜殤宮主萬不可再笑了,要保持廣寒宮弟子往昔的模樣,不苟言笑,夜殤宮主可是記得了?若是再笑一笑,隻怕這妝,又是要從畫的了。”淩儀娘子微微歎息道。若儀娘子從錦盒中將一根熏了淡淡蘭花香的碧色的飄帶靈巧地從發隙間穿過,長長垂落在地。

    “若儀娘子,頭上好重的說。”夜殤扁了扁嘴,不爽地說道。

    “夜殤宮主,及第大典,就如同婚嫁,一個女人一生中隻有那麽一次機會,馬虎不得的。”婉兒好心地開解道,眼中突然蒙起一層薄薄的霧,似乎憶及了當年盛世,女子錦衣玉服嫁入王府,庭院深深深幾許,隻是這女子,確實心甘情願地為他癡迷。

    “哦,好啦好啦,我在這裏坐好就是啦。你繼續吧。”夜殤乖乖地點點頭,像一隻可憐、聽話而乖巧的小獸。實則上是幾個時辰坐在這裏一動不動的梳妝打扮,已經令夜殤萬分惱火,想要快點下去走一走透透氣了。

    夜色,星辰閃耀。

    上宮,燈火通明。

    形形色色的侍衛將琉璃宮燈提起,將幽幽竹林小徑,照明。這一次的及第大典,是在天上宮中的雲霄殿裏舉行的,雲霧繚繞,月光灑下,滿殿紅綢牽起,喜氣洋洋。上宮所有在外的弟子都趕迴上宮參加未來上宮主的及第大禮,及第就意味著她已成年,就意味著她擁有了接手上宮的資格。所有人都裝扮得雍容華貴,每一個人都是盛裝出席,就連一向宅在初雲閣中從不輕易露麵的舊時明月也是一襲紅裝出現在了上宮的雲霄殿中,坐在上宮主身邊的金漆大座上。

    隨後,是一頂三十二人抬起的金頂大轎緩緩向天上宮方向而來,在離天上宮宮門五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落地,壓轎。紅綢牽起,有美人如玉如琉璃,月色微明,朦朧月光灑下,美人紅唇微啟,上揚一絲詭異的弧度,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金絲繡牡丹的紅絨地毯上,一雙桃紅色緞底金絲繡牡丹厚底靴緩緩而行,邁著蓮步向天上宮內走去。後麵長長的裙擺被數十個宮人牽起,一路上落紅紛飛,落在紅絨地毯之上。雙手展開出一種母儀天下之感,隱處遠遠端身坐著的是十數個國家的皇後,也都是母儀天下的人物,那一刻卻被夜殤的這種氣勢所鎮住,那張描繪地猶如畫上人兒一樣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臉,讓文曲星君和站在背光處的魔尊樂禦都揪心地擔憂起來。

    千年以前,樂禦目睹了那一切。

    千年以後,文曲星君掌管上宮中的史書典籍,也翻閱到了那一紙殘卷。畫上女子,那般美豔。真真是美人如玉如琉璃,一雙桃花美目微微上翹有些許似狐狸眼,勾動無數上宮青年男子的心魂。卻緊繃了文曲星君和魔尊樂禦的心弦。背光站在暗處,戴著銀白色麵具的羅刹首領鬼麵,不知是何神情。

    一套繁雜的程序下來,夜殤已然已經累了,閣樓之中,夜殤用清水洗麵卸妝,除去繡鞋,卸了一頭的金玉釵子,將散發批於背後,淡淡道:“芸兒,好了沒有。”

    “迴稟夜殤上宮主,玉液已然準備好了,上宮主可以沐浴更衣了。”一身青衣,芸兒微微笑將燭火剪得微亮,複又笑道,“夜殤上宮主今夜可是要與天殤上宮主同眠?”

    “嗯。”碧紗櫥中,傳來清清淡淡的聲響,水聲嘩嘩,一池玫瑰花瓣掩蓋住玉骨冰肌。

    夜,轉入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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