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佑安當晚就安排把梁弈林穩妥轉到了azcare,並且是24小時的保鏢和護理守護,如果沒有佟佑安的麵部識別和語音識別解鎖,任何人都不能探視和接近梁弈林。


    對於這一點,鍾亦可有過異議,她希望把這個權限變更為她,畢竟佟佑安此後和她毫無關係,和梁弈林就更沒有關係,沒理由由他來控製一切。尤其考慮到日後她會經常來看望梁弈林,如果每次都要經過佟佑安的同意,實在是太麻煩,她並不想再和佟佑安有任何接觸。


    但是在得知了護理梁弈林的天價費用時,她的異議就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這份錢,她恐怕這輩子也還不起,同時,她也不理解,佟佑安為什麽會在梁弈林身上如此大方。印象裏,他和梁弈林之間,除了多年前短暫的一段師生關係,再無其他。甚至,記憶裏還有好幾次梁弈林和他大打出手的畫麵,她很難想象佟佑安怎麽會如此慷慨甚至大度,除非,他又有什麽目的?


    鍾亦可止住念頭,不願再去深想。反正以她目前的能力,佟佑安若是願意幫忙救治梁弈林,不管他有什麽目的,她都沒法拒絕他的幫忙。


    依依不舍的離開了梁弈林,鍾亦可隨著佟佑安幾人連夜趕迴了槿城。


    因為是佟佑安來時安排的專機,機上乘客一共就他們四人。一登機,鍾亦可便徑直走向了機艙最尾部的角落,佟佑安看著她果決的身影,心底泛苦。他知道,她是連個背影都不願讓他看到,所以才會選擇坐在最後的角落。如果他此時非要坐在她身旁,一定會讓她格外的厭惡……


    他識趣的坐在了前麵,秦石和他一起,方俐坐在了中間。


    他和秦石低低的聊著接下來的一些安排,秦石忽然瞥見了他手心上血淋淋的傷口,“你這是,怎麽搞的?”


    佟佑安攤開掌心,似是在認真的凝視著那像是切割出來的一圈血紅,聲音卻平淡的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肉,“不小心蹭了一下。”


    秦石看了他半晌,無奈的低歎,“看嫂子這情形是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佟佑安摸了摸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低低的,卻格外堅定的說道,“如果把這事擺平後,我還活著,就算扛我也把她再給我扛迴家,這輩子她甭想擺脫我。”


    秦石愣愣的看著他一臉的堅決,不由一聲長歎。


    “我真不知道你這顆心是什麽做的,怎麽就那麽百折不撓。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放棄了,放著大好的人生不去享受,偏偏為一個女人提著腦袋懸著命。老大,能不能聽一句勸?這事結束以後,如果她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你就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行不行?其實,你們之間無論如何隔著她父親的死,而她和她父親感情那麽深,如今又多出一個為她不要命的梁弈林,你們兩個是注定不會有什麽結果的!”


    佟佑安緩緩合上掌心,那傷處在突突的跳,心頭隱隱作痛。


    記憶忽然跳迴到八年前那個被陽光曬成金色的夏天。


    那個穿著背帶短褲的清瘦小姑娘,獨自一人,掄著書包,一路劈向幾個橫行霸道的小流氓的畫麵,恍如昨日。


    那一年,才隻有16歲的她,就那樣披著金色的陽光,穩穩的走進了26歲的他的心裏麵。


    放了她?除非他死……


    他側頭看著秦石,聲音淡淡,卻十足的有力,“我自己的感情,由我自己說了算。對她,不要多嘴告訴她任何事,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和她無關,我不想讓她有負擔。是兄弟,就別給我添亂。”


    再了解不過他的脾氣,秦石於是不再言語,隻有無奈的歎息。


    落地機場的時候,秦石和方俐先行離開,佟佑安長臂一伸,攔住要去叫車的鍾亦可的路,“跟我迴家。”


    鍾亦可的手緊了緊身上背著的梁弈林背包的肩帶,也沒扭捏,輕輕點頭,“也好,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佟佑安的眸光輕輕的閃了閃,卻什麽都沒說。兩人一起向他的車走去。


    喬治巴頓的腳踏高度讓鍾亦可頓住腳步,佟佑安伸手要去扶她,卻被她輕輕側身避開,自己用力的攀了上去。她的姿勢依舊有些狼狽,這不由讓佟佑安迴想起她第一次坐他這輛車的情景,那時的他還沒有完全把她認出來,可是卻在不知不覺間一再因她心動。


    時間很快,他們已經重逢了三個月。


    他曾經以為,曆經三年多的生離死別後,這一場蒼天憐憫的重逢,會讓他們一直走下去,再也不會分開的……


    兩人各自沉默著。


    很快就迴到了望瀟園。


    鍾亦可看著眼前陌生又似熟悉的宅子,凝眉想了想,隨後便禮貌問道,“如果我現在收拾東西,恐怕會打擾你的休息。我在客房睡一晚,明天收拾,佟先生覺得可以嗎?”


    佟佑安點頭,“可以,隨你。”


    他的眸光很暗,暗的似乎連眼角都在下垂,那看上去有些低落的樣子,和他那張好看的臉,格外的不搭。


    鍾亦可的心竟因他的表情,忽然一疼。


    她立刻道謝,然後便迅速走進了客房,鎖上了門。


    洗完澡躺在床上時,她腦子裏還揮不開剛剛佟佑安那個表情。她蒙上被子,拚命的去想梁弈林那張因她而失盡血色的臉,才漸漸把佟佑安的臉揮開。


    困倦隨之襲來,她很快便睡去。


    而樓上書房裏的佟佑安卻眉頭緊皺,凝神研究著之前所調查的有關etou的那些資料。他聯係了佟君卓的秘書,得知佟君卓正在歐洲幾國訪問,歸程大概要到半月之後。他想了想,他根本等不及,這件事事關重大,他必須立刻飛一趟歐洲了……


    後半夜的時候,他悄悄打開了鍾亦可房間的門。


    她睡的正沉,唿吸清淺而均勻。


    他站在她床邊默默的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他拚命的忍住想要吻一吻她的念頭,然後,就像悄悄的進來那樣,又悄悄的離去。


    轉天一早,鍾亦可的手機鬧鍾早早把她叫醒,她迅速洗漱好,料想佟佑安也不會是晚起的人,她想盡快把東西收拾妥當。


    誰知走到前廳時,卻因廚房裏正在做早餐的他,停住了腳步。


    他正一臉專注的在操作台和灶台間忙碌,即使是沾了煙火味的他,舉手投足卻依然帶著十足的優雅,好像他擺弄的不是食材,而是極具格調的藝術品。


    她愣愣的看著他,直到他抬頭看見她,向她淺笑,“早。”


    “早。”她禮貌應著。


    既然他準備了早餐,她又何必故作矜持。


    她大方的邁著步子走了過去,“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去給自己倒一杯溫水喝,馬上就開飯。”他低頭把一張金黃色的蛋餅擺進了盤中,那是她最愛吃的口味。


    鍾亦可看著他的樣子,眼睛忽然有點濕。


    這個男人,她從來都看不透。


    他總是一麵對她好,一麵算計著她……


    她知道她從16歲第一眼看見他,就深深的喜歡上了他,後來她不顧父親和梁弈林百般反對,甚至不惜和父親決裂,偷偷搬出去租了一間房子,隻為能和他在一起……那個時候的她,真的是瘋狂的不像樣子啊……以至於後來被他狠狠的利用了一場,輸的一無所有。


    這個男人,是毒藥,曾經讓她身中無解的劇毒。


    可如今的她,再不是從前那個她了……


    她低頭快速的吃著那張雞蛋餅,不過三兩分鍾便吃完,抬頭間,他正看著她,似是想說什麽,卻沒開口。


    她問道,“謝謝你的早餐,我現在上樓去收拾東西,方便嗎?”


    他點頭,“我陪你去。”


    她也沒拒絕,畢竟兩人已經離婚,他也不能任憑她在他的房間裏亂翻,她能理解。


    其實她也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收拾,腦子裏本來就荒蕪一片。


    她隻是覺得她應該帶幾套常穿的衣服走,順便再把她的日常用品帶走,也省的再添置。


    可是當他把她帶到那間令她咋舌的衣帽間時,她完完全全的挪不動步子。她愣愣的看著他,他幫她打開那些衣櫃的門,目光真誠,“你看,這麽多的衣服,你根本帶不走,不如你就住在這裏,你放心,我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不會迴來,即使我迴來也一定會先征求你的意見,你又何必再去尋找住處?”


    鍾亦可瞬間迴神,果斷的搖了搖頭,“分給我的那些財產,我全部放棄。你幫我和林子治病這份錢,我已經還不起,沒理由再多占你的便宜。”


    “你和我,要算的這麽清嗎?”佟佑安扯了扯唇,唇畔泛苦。


    “不然呢?”她定定的看著他,眼中沒有半分的留戀,“我想我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大概就是和你離婚。”


    她說著便隨便的挑了幾身看上去款式簡單的衣服,快速走出了衣帽間。她盡量無視她身後始終跟隨著她的,他的目光。


    不消十分鍾的功夫,她就把一隻小皮箱整理好。


    “再見,佟先生。”她站在大廳的門口,禮貌說道。


    佟佑安看著她,“我建議你,最好不要迴寧城。當年的事,因為牽扯眾多,有很多恨蕭家的人,而外界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所以,你如果真的為梁弈林珍惜你的生命,就好好的留在槿城。”


    鍾亦可沒料到他猜到她的想法,於是也沒避諱,“我隻是想去看看我爸。”


    “但是,他唯一的希望應該是你的安全。”


    鍾亦可垂頭不語,佟佑安忽然放下她的皮箱,拉著她向後院跑去。


    “你放開我!”被驚到的她甩著他的手,他的手卻有力的鉗著她不放,“跟我來,就一會兒!”


    他大步向前,她一路小跑,眼前很快就出現了一片杏花林。


    已是花褪殘紅,枝椏間綠意萌動。


    鍾亦可看著這片杏花林,腦子裏一下子就閃動起一幅夕陽西下落英繽紛的畫麵……


    而佟佑安已經鬆開她的手,快步的走了進去,他高大的身子穿梭在杏樹間,仰頭認真的挑著什麽。


    鍾亦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直到他滿意的微笑著,捧著十幾顆青色的杏子,走到了她麵前。


    他的眉眼間似是隱著幾許開心的笑意,“拿著吧,你以前很愛吃這個。”


    鍾亦可接過那些小小的青杏,卻在看見他手心血肉模糊的傷口時,一陣心悸。


    她很想告訴他,這傷如果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的。


    可是轉念一想,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人嗎,難道還不會處理自己的傷口,何必她去操心。


    她沒說什麽,隻是拿著那些杏子,快步的原路返迴。


    她淡漠的反應,讓他滿心的歡喜一下子就被澆滅。


    這些杏樹已經為她種了很多年,原本以為再沒機會親手摘下青杏,看著她開心的吃下去,然後酸的擠眉弄眼的調皮模樣。可是如今真的有了為她摘杏的機會,卻已是物是人非。


    ……


    當他步履沉重的迴到前廳的時候,她和那隻小皮箱已經消失不見。


    他看著門口的方向,愣神很久,才緩步進屋,卻在一眼觸及茶幾上七零八落的那些青杏時,心墜入更深的深淵。


    沒了她的房間,陽光似乎再也照不進來。


    他默默的看著一大早辛苦為她準備如今已是冰冷的豐盛早餐,默默的看著他滿心歡喜為她摘下卻被她遺棄的青杏,心頭空的發疼。


    他靜立片刻,便快步走上了樓。


    他沒有時間浪費在慌神上。


    因為,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這條命留住,然後,再去把她重新追迴來!


    不一會的功夫,他的車子飛快的駛出了望瀟園。


    之前為自己的“身後事”所做的一些安排,他都已經迅速撤銷。去機場的路上,他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安排著手邊的幾項重要事情,既已重生,他就必須再次把肩上的擔子重新挑起來……


    臨上飛機,電話忽然急促響起。


    “總算聯係到您了,顏小姐自殺了兩次,心髒病發作了一次,都被我們救了迴來。她現在情緒非常不好,拒絕進水進食,隻重複著一句話,說她想要見您。”


    佟佑安深深的蹙起眉。


    顏笑……


    非要逼著我,對你更狠一點嗎?


    他冷冷說道,“告訴她,自殺的方式有很多種,如果她一心想死,就別對自己手軟,最好別再給人機會救下她。路都是她自己選的,想怎麽走隨她的便,隻是再也別想用顏錚把我捆在她身上,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她。”


    他說完便掛了電話,然後關了機。


    電話的那端,他的話一字不漏的傳進顏笑的耳中。她死死的揪緊身下的床單,死死的咬住嘴唇,茫然而空洞的望著天花板的眼睛,緩緩的閉了上。


    佑安哥,我才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你卻這樣對我……


    沒關係,我不怪你,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你是怕那個女人不高興才不得不這樣說這樣做……


    看來,我以前真的太傻,我竟以為有了你的孩子就能把你的心拴住,而其實,隻有讓那個女人徹底的消失,你才能迴到我身邊……


    佑安哥,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放棄你的……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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