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是哪位高人到了?」


    齊敬之才一躍上魚脊嶺峰頂,雙腳還未曾落地,耳邊就聽到有人朗聲問道。


    這山頂上竟然有人!


    齊敬之心中暗驚,落腳站穩的同時凝神環顧,將身前景象盡收眼底。


    迎麵最醒目的是一座狹窄低矮的小廟,將山頂本就不大的地方擠占大半。


    小廟坐西朝東,廟門正對著他來時方向,南北兩麵的牆壁都緊挨著峰頂兩側懸崖,沒留下半點兒空隙,若要去到魚脊嶺西頭,恐怕隻能從廟裏穿過去。


    廟門前僅剩的一小塊空地上,幾人或坐或站,隱隱分作南北兩撥。


    南側一株枯樹下,一個身穿黑色法衣的道士獨自背靠樹幹站著。


    這道士才加冠的年紀,長相極是普通,身上帶著一股陰鷙森冷的氣質,看人的眼神如同鉤子一般銳利。


    方才那句問話則出自北側三人,齊敬之眼神到處,見為首的是個身軀很有些癡肥的大胖子。


    這大胖子見齊敬之看過來,立刻咧嘴而笑,一雙眼睛眯得隻剩下兩條細縫兒。


    齊敬之順勢打量起對方,見他大概三十出頭,滿身的富貴氣,頭上帽正是紅寶石的,身上衣裳是寶綠色綢緞的,腰間暖玉佩、金線香囊等物一應俱全,手裏正使勁兒搖著一柄象牙折扇,指頭上的大金戒指很是顯眼,妥妥一個家資豐厚的大財主。


    隻不過眼下這位看上去著實狼狽,綢緞衣裳被刮破了好幾處,臉上本就沾了不少土,又被不停往外冒的汗水一衝,瞧著黑一道白一道的。


    這也就罷了,他的胖大身軀正極委屈地壓在一個紅木小馬紮上,隻要身軀微微一動,就聽能到吱嘎吱嘎的聲響。


    胖財主身後還立著兩人,一中年一青年,都是勁裝短打、身背兵刃的利落角色,想來是護衛之類。


    這樣一個人本該在山外安享富貴,實在不像是願意來受這份罪的。z.br>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起胖財主方才那句問話,齊敬之心裏犯起嘀咕,臉上則迴了一個燦爛笑臉:「我可不是什麽高人,隻是個在山裏討生活的獵戶罷了。員外這是來拜神敬香的?真是好虔誠的心!隻不過這魚脊嶺上的山神廟早就荒廢多年,哪兒還有什麽靈驗?」


    聞言,胖員外一麵喘著粗氣,一麵笑著擺手:「心誠……心誠則靈嘛!」


    「哼!能在這時候站在此地的,到底為何而來,哪個不是心頭雪亮?一個二個當真虛偽得緊!」


    獨自站在南側枯樹下的年輕黑衣道士忽然開口,話語裏的鄙夷之意絲毫不加掩飾。


    齊敬之扭頭看去,方才隻顧著答話,對此人未及細看,此時見他身無長物,身上穿的黑色法衣乃是粗布所製,一看就不像個有錢的。


    年輕黑衣道士見少年看過來,嘴角露出一個滿是譏誚的笑容,旋即側頭移開視線,斜睨著胖員外說道:「剛來的這位好歹年紀還小,身板也不錯,你這肥廝也敢癡心妄想?」


    齊敬之不動聲色地從道士身上收迴目光,心裏卻愈發疑惑起來。


    廟前這兩撥人出現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明顯有所圖謀,彼此間也是心照不宣,卻又不像是相互熟識的,甚至年輕黑衣道士對其他人還隱隱有著敵視,著實有些古怪。


    對於道士的譏諷之言,胖員外恍若未聞,依舊笑得很是和善:「小兄弟方才一聲朗笑震蕩山野,與山林間直入雲霄的鶴鳴不分伯仲,怎麽可能隻是個獵戶!鄙人姓金,寒舍就在鄰郡,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仙鄉何處啊?」


    他這話才一出口,身後那名中年護衛立刻低頭附耳過去,小聲道:「員外,那聲鶴鳴應當也是此人發出來的,氣息猛


    烈悠長,絕對是個高手!」


    哪怕是在說話時,中年護衛一雙深邃眸子依舊死死盯著齊敬之。他方才看得清楚,眼前這個少年幾乎就是從嶺下飛上來的!


    齊敬之隻當沒看見,眼下形勢未明,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路數,沒真正摸清楚之前還是要謹慎些,免得莫名其妙地跟人結仇。


    「我先一步登頂,年紀又輕,在這幾人眼裏算是勢單力孤,一旦漏了底,被瞧出我與他們其實不是一路,難保對方不會生出滅口的心思。」


    「這位金員外頗有談興,不妨先虛與委蛇一番,若是這兩夥人與盜枕、化屍兩案無關,等那一老一小上來就把話說開了,能不動手就不動手。如今時間緊迫,可沒功夫蹚這不相幹的渾水!」


    念及於此,齊敬之當即朝前邁出兩步,臉上帶著笑,半真半假地含混說道:「我家就在懷德郡,正好這幾日來郡城辦事,沒想到員外住在鄰郡,到的竟比我還快!」


    見少年不肯透露姓名,金員外絲毫沒有表露出不滿,反而擺了擺肉乎乎、白嫩嫩的手掌,語氣愈發熱絡起來:「今年的盛會早已經開過,誰能想到會突然加開一場?」


    「幸而聖女途徑本郡時,身邊的白衣仙侍恰好到我家開的客棧喂牛,這才讓我提前得了消息,緊趕慢趕地過來,否則再快也快不過小兄弟去。」


    說到聖女二字時,金員外的胖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癡迷之色,語氣更是溫柔得發膩:「據說這位聖女是白仙娘娘的小女兒,最受寵愛不過,因為不久後就要成年,為了給自己積福,特意在娘娘麵前替咱們這些人討了恩典。」


    「聖女……白衣仙侍……喂牛……還有個什麽白仙娘娘。」


    齊敬之暗暗咀嚼著這幾個詞語,隻覺事情變得越發撲朔迷離,心裏倒是半點兒也不急著走了。


    就聽另一側枯樹下的年輕黑衣道士哼了一聲,語氣依舊不善:「哪怕加開一場***,也不過就是把今年的名額從一個變成了兩個,還不是僧多粥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被選中!」


    「不一樣的!」


    金員外立刻大搖其頭:「我聽仙侍說了,從明年開始,聖女會自立道場,這名額每年都會因此多出一個來!至於這次,因為是臨時起意向娘娘求來的,***的時間和選址一概隨緣,也不曾大張旗鼓地四處宣揚,能不能在起壇前趕來,全看自己的福緣!」


    聞言,年輕黑衣道士登時麵露喜色:「此話當真?那這次的***豈不是機會大增?」


    他話一出口,臉色忽地又是一沉,看向在場諸人的眼神愈發陰鷙。


    「可不就是如此麽!這便是聖女的慈悲聖德了!」


    對於道士分外明顯的敵視態度,金員外似乎毫不介懷,反而臉上滿是神往之色:「論起娘娘的聖容,已然是端莊嫵媚、仙姿出塵,我有幸站在升仙台下瞻仰過好幾次,總不免歎為觀止,不成想聖女的風采竟是絲毫不遜色於娘娘!」


    「當日我隻遠遠地瞧了一眼,到現在身上還是酥的,上山的時候沒抓穩,險些就滾落到山崖下頭去了!」


    這話一出,年輕黑衣道士立刻露出鄙夷之色,對金員外的敵意也隨之淡了幾分。


    「放肆!娘娘和聖女也是爾等可以品頭論足的?」


    山神廟裏忽然傳出一聲飽含怒意的嬌喝。


    金員外霎時間臉色大變,屁股底下的小馬紮一歪,整個人便滾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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