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第四精神病康複醫院,原名吳中濟生療養院,民國年間此地屬於租界區邊緣,多少年了,醫院還保留著早期的拱頂建築,外麵的褐色泥磚牆上滿是青苔,黑色的鐵門保養的很好,上麵還有纏繞的玫瑰以及浮雕出的十字架。


    “是教會的醫院?”蘇薇看著,通往醫院的這條小路鋪著一層瀝青,四周滿是灌木,這裏屬於一片安靜的小天地,站在這裏仿佛進入了鋼鐵城市中的一座世外桃源。


    借著四周兩盞昏老的路燈,可以看到醫院的青苔牆上貼滿了小廣告,大多是治療“唐氏綜合症”的廣告,廣告層層疊疊,被撕去後又糊上,不明顏色的水珠順著牆壁流下,讓那些廣告變得花花綠綠的,然後落入牆壁下方粗陋的排水溝裏。


    “是教會開的醫院,不過在當時,卻是幾名來自北方的僧人化齋出的錢,因為當時在江寧,僧人們沒有話語權,隻有求助租界的教士,靠著洋人的身份才建造了這座醫院。”萬歸一看著前方:“這世界的事就這麽奇怪,真正出了善心的是和尚,得到名聲的卻是洋人。”


    蘇薇對他這種感慨不以為然:“怎麽看起來這醫院陰氣森森的。”


    萬歸一搖搖頭:“隻要是精神病院,都會感覺陰森森的,因為這是你一開始就先入為主,其實這裏麵平靜而又美麗,你看到裏麵那片花園了麽?那裏的花見過麽?”


    蘇薇注目看去,花園更像是一片小菜園,一盞挑起的老燈泡下,能看到黑褐色的土地,架滿了竹子,帶著凍霜的泥土下,可能是用草紮起的大白菜,冬日的這片菜園並沒有什麽青綠的植物,隻有兩種花開著。


    一種是青藍色的細長花葉,帶著碧色的如蛇一般的根莖,還有一種卻是淡紫色的,如同銀杏葉一般的花朵,密集成一片。


    “這兩種花我從沒見過!”蘇薇仔細看著:“真的奇怪,不像是在冬天還能活下來的花呢!”


    萬歸一點頭:“那邊青藍色的是‘幽靈羅蘭’,側麵看像是蜘蛛一樣,本產自古巴和佛羅裏達,如今已經滅絕了,你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沒想到這裏竟然能看到。”


    又指著那片淡紫色的花群:“那種花更稀罕了,是直布羅陀懸崖上才有的一種毒花,別看那麽漂亮,實際上是一種腐食性的花,靠著動物屍體的腐爛養分才能開放,如今據說也滅絕了。”


    黑夜,昏黃的燈光,加上師叔這詭異的講解,蘇薇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萬歸一奇怪的看著她:“你,竟然害怕了?”


    蘇薇尷尬,小聲嘀咕著:“我,我就是怕鬼!”


    萬歸一低頭笑:“想不到,你還會怕鬼。放心,這裏沒有鬼的。”


    “這兩種花太古怪了,師叔您說都滅絕了,為何這裏還能盛開?”


    “因為這裏的生態環境一直保持的很好,百年多了,不管外麵整個世界如何變化,這裏的生態一直保持原樣,所以不管是泥土還是氣候都跟外麵不一樣。”萬歸一眼神愈發明亮:“看到這兩種花,基本可以確定了。”


    確定什麽了?


    蘇薇現在有太多疑問了。


    萬歸一上前,黑褐色的鐵門發出叮咚的響聲,那是鐵門外一條鋼索,拉動鋼索,醫院裏大槐樹上的銅鍾就會被敲響。


    不多時,一個駝著背的老人舉著手電筒過來,不言聲的站在鐵門後。


    他穿著白大褂,腳上卻是一雙黑雨靴,蘇薇一眼看到那靴子上有著褐黃色的髒汙,似乎是血跡混合了油脂的顏色。


    “你們找誰?”老頭舉著手電筒,強光照射,他藏在光暈後。


    “我們來探望一位病人。”萬歸一低聲說著。


    “這裏晚上不開門,白天再來吧,大夫們都下班了,隻有一個小護士,不方便!”老頭說完咳嗽著,聲音嘶啞而又幹癟,毫無感情。


    萬歸一轉頭對蘇薇道:“我們得進去!”


    蘇薇歎氣,伸手點在了鐵門上,師叔這個人真是難懂,他明明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進去,最後還得讓自己動手。


    鐵門變得赤紅一片,老頭似乎嚇壞了,扔下手電筒,轉身就跑。


    鐵門自中融化了一塊,內部的抽拉式的鐵鎖落下,蘇薇推門而入。


    這裏麵充滿了青草的香味,旁邊的大槐樹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銅鍾似乎被風吹動了。


    萬歸一看著那看門老頭逃走的方向,哼了一聲,帶著蘇薇直接走進了病院中心。


    屋子裏暖和了,燈光也明亮了,卻隻有一個值班的老護士,正低頭織毛衣。


    現在還有人織毛衣,看她動作這麽熟練,應該是一種打發時間的遊戲。


    “問問,最近進來的病人是誰!”


    蘇薇走過去敲敲前台,在燈光明亮的地方她才覺得安心一點,不再害怕鬼了。


    老護士抬頭,蘇薇嚇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這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啊,隻能看到鼻孔和牙齒,還有一雙失去眼皮的眼瞳,眼珠子顯得特別大,皺皺巴巴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女人問道:“找誰?”


    蘇薇咽了口唾沫:“最,最近,是不是有個病人進來了,我,我們是來探訪的。”


    這老護士應該是嚴重的燒傷,不,更可能是被某種化學物潑到了臉上,才造成這種情形。


    老女人伸手,又讓蘇薇吃了一驚,這是一雙多麽美麗的手啊,五指細長如青蔥,皓腕如雪……


    這才注意到,這女人應該年齡不大,身材也很是不錯,隻是因為毀容的臉和護士帽下稀落的頭發,才讓她顯得如此蒼老。


    護士伸手拿出了一個記賬用的本子,翻著,翻到最後一頁:“沒有,這半年都沒有新病人進來的,你找誰,直接說個名,我也好查啊。”


    她聲音現在聽起來也十分悅耳,的確是個年輕女孩。


    萬歸一在蘇薇身後低聲道:“我們要找的人進來也是用的化名,說名字沒用,還有,她在說謊。”


    蘇薇直接搶過了記賬本,女護士站起來,雙手屈起,似乎要搶,但她退縮了,慢慢坐下。


    蘇薇翻著記賬本,忽然笑道:“我們這麽強行進來,還搶你的記錄本,你不報警麽?”


    護士沒說話,繼續織毛衣。


    這地方真是太怪了,護士不想或者是不敢報警,足以說明這地方本身就有問題。


    蘇薇翻著記賬本,找到最後一行:“嗯,這是三天前進來的記錄,4-9號房……”


    三天前進來的病人沒寫名字,萬歸一轉身就走向樓梯。


    沒有電梯,陳舊的樓房,隻有四層,來到第四層的時候,一眼可以看到這裏的房間。


    4-1,4-2,最裏麵的就是4-9!


    樓下,那織毛衣的女護士已經衝出來,在原地焦急的走著,轉著圈,門外,那穿著白大褂的老頭不做聲的又出現了,枯瘦的手中,握著一柄黑沉沉的獵槍,氣喘籲籲的。


    “老吳!”如鬼般的護士喊了一聲:“別衝動,那兩人修為太強,你這把槍沒用,去了也是送死!”


    老吳粗重的喘氣,跺腳,嘶啞道:“那也不能讓他們去抓人啊,那人可是夫人交代下來要保護的。”


    “夫人怎麽樣了?”護士卻是低聲問道。


    老吳一手提槍一手抓著頭發:“還在菜園地窖裏,今晚濕氣重,怕是早就歇息了。”


    護士咬著牙,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在咬牙,因為牙齦刺出來,所以看起來十分恐怖:“你,你得去,把夫人喊起來,一有不好,就帶著夫人走!”


    老吳激動的看著護士:“那你,那你們怎麽辦?”


    護士跺腳,語氣竟帶著幾分嬌媚:“快去啊,這時候夫人的安全最重要!”


    老吳轉身踉蹌而去,護士迴到前台,抽出了織毛衣的兩根長長的衣針,然後按下了一個按鈕。


    一樓到三樓,所有的病房裏都響起了一種高頻的聲波。


    很快,穿著病人服的人們快步走出來。


    他們都是這間精神病院的病人,但看起來卻十分有秩序。


    這是一群可憐人,也是一群可怖的人。


    有侏儒,有腦袋腫如葫蘆的怪物,還有斷手缺腳的殘廢,更有毀容的瘸子,斷手的啞巴。


    更多的是兩眼發呆,嘴邊帶著口唾的傻子,連話都說不清,發出嘔嘔的喊聲。


    護士看著他們,伸手比劃著,這群病人立刻衝迴去,不多時卻是拎著各式武器出來了。


    刀光閃爍,劍光飛舞,還有鐵槍長矛,都是冷兵器!


    在護士的帶領下,他們互相攙扶著,一步步飛快向著四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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