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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所有的流光統統散盡,墓室裏變得一片漆黑,雪憐城慢慢感到自己重又活了過來。


    她睜開眼,於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正盤腿靜坐在墓室中央的楚天。[]


    原來,楚天說的沒有錯——三百年隻是刹那。


    但她業已成功突破天劫,修為晉升到造化神通的境界。與此同時,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卻又無比的確切與肯定——她深深愛上了眼前的這個青年,而在內心一處隱秘的角落裏,偏還浮現出了另一個男子的身影。


    不知何時,一線微光穿過甬道投入到寂靜無聲的墓室裏。


    楚天站起挺直的身軀,望了眼雪憐城輕輕道:“走吧。”


    雪憐城如夢初醒,順從地跟在楚天身後走過來時的甬道踏出陵墓。


    在她的纖足踩踏到陵墓外砂土上的一霎,心裏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忍不住迴過頭向甬道盡頭那座黑黢黢空蕩蕩的墓室投去最後一瞥。


    這時候楚天已經走出了陵墓,他站立在墓碑前端詳著上麵的碑文,許久之後忽然伸出手輕輕一抹。碑文上的字體簌簌剝落,揚起一團殷紅色的粉塵迷離了雙眼。


    然而僅是微一凝眸,方圓百丈之內的景物便撲麵而來盡攬眼底。虛空中數以萬計的彩色流光如秋水般隨風蕩漾,匯聚成為一片無邊無際光的海洋。


    這是楚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身邊的幽冥靈氣,或如火如荼或陰柔如水,或厚重如山或堅凝如金……千姿百態不一而足,散發出濃鬱而玄妙的氣息,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但對此刻的楚天來說他已完全不必依靠梵度魔氣的催發從而引動這一團團、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幽冥靈氣。微微地心念一凝,從元神中倏然舒展出九九八十一道金紅色的魔識。它們如絲如縷無法用肉眼窺視,卻一一清楚無比地影映在了楚天的靈台上,宛若能夠無限伸展的觸手探向四麵八方的虛空裏。


    楚天驚訝地發現,自己舒展出的每一道魔識都似擁有自我意誌的靈體,千思百念運轉繽紛,互不幹擾中卻又息息相通渾然如一。


    換而言之,當下的他可以在同一個瞬間考慮處理幾十樁毫不相幹的事,就像自己一下多出了近百個大腦。


    他的靈台空明無物,心無旁騖地體會著魔識與天地融合共大道同行的曼妙況味。隨著狀若金紅色光縷的魔識不斷擴展,此刻隻消他一個意念便能令其似漣漪般散開,最終完全覆蓋交融四周的虛空,形成一道無形的結界。


    在這結界中唿風喚雨築土熔金無所不能無所不為,而他便是主宰這片奇異空間的無上王者。


    更為神奇的是蒼雲元辰劍經過了三百餘年天地烘爐的煉化,已徹徹底底光化成一束靈光納入到了他的體內。日後若以元神再加以熔煉,甚或可以淨化為本命魔兵,睥睨三界生死與共。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楚天的魔識足足在虛空中延伸出五十餘丈才感到識海一陣暈眩,旋即八十一條發散到體外的金紅色光縷亦劇烈地波動起來,好似隨時會熔斷渙散,卻是差不多到了極限。


    楚天意念微動如臂使指將八十一條魔識稍稍向身前收緊了數丈,金紅色的光縷頓時重新變得穩定。


    “咄!”彈指間在意念的驅動下,魔識驀地膨脹直如一隻隻巨靈大手從心所欲地攫取凝合著懸浮在虛空中的大量幽冥靈氣。


    一團團流光溢彩在魔識的掌控下不停地變幻重組,忽而凝縮如鐵忽而渙散如煙,就像一位大師正在聚精會神地雕琢塑造著他的傑作。


    忽聽“唿”的一聲,楚天的眼前凝成一支通體金紅的魔槍,先是一陣光影幻動隨即凝煉成形迸發出懾人的威勢,如閃電驚鴻劈裂幽夜,閃爍著熊熊光焰破空激射直沒入遠處深重的寒霧中消失不見。


    過了片刻極遠處依稀傳來一聲模糊的悶響,似是這支以幽冥靈氣煉鑄的魔槍撞擊在了隔壁深處的突兀山岩上,聽上去至少應在三五裏外。


    ——窺涅化槃,禦劍千丈。


    這一步,赫然已跨越凡俗傲立於天階之上。


    蕭逆的記憶幾乎完全覺醒,塵封的魔識也在進一步地與他融合貫通。由此帶來的,是楚天對於大道超凡入聖的領會與徹悟。


    現在需要的,或許僅僅是多一點的時間,多一點機會。


    需知窺涅化槃隻是踏入天階的第一步,其上更有造化神通、自然法相、道生天地等數重境界,直至功德圓滿徹悟生道合一的至高真諦,最終化身為道與天地不朽共日月同輝。


    然而每進一步,均非人力可逆天強行為之,天劫定數、際遇氣運等諸般因素亦是不可或缺。


    楚天輕出口氣按奈住心頭的激動,緩緩將魔識收迴到位於元神眉心處的識海裏。


    一切漸漸迴歸正常,三百年閉關靜修的感悟點點滴滴兀自在心頭波蕩。


    慕山吊兒郎當地坐在陵墓旁一塊光溜溜的褚紅色大石塊上,正無聊地吹著口哨。


    或許是三百年沒有見過美女,在勉為其難地裝模作樣了一番以後,這家夥終於本性畢露,趁著楚天凝神運轉魔識的當口毫不客氣地將雪憐城豐腴的嬌軀上上下下涮視了個遍。


    不過是進出陵墓的一會兒工夫,雪憐城宛若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她的容顏愈發的清麗絕俗,原本的妖媚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聖潔空靈的神韻。


    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雪憐城自然注意到了這家夥輕浮地眼色挑逗,卻是熟視無睹麵色漠然。


    風後的烙印已深深打在了她的魂魄最深處,如同磨滅不去的前世記憶。


    忽然慕山似是察覺到了什麽,麵色莫名地微變,口哨聲隨之戛然而止。


    他出神地凝視雪憐城又是須臾,從她的眼眸底處尋找到了那一點幾不可察覺的熟悉印記,霍然明白了所有。


    隻聽,悅耳跳脫的口哨聲再次響了起來。


    雪憐城不自禁地沉浸在了慕山的哨聲裏,恍然三百年前曾也有個意氣風發的毛躁少年在風後的身旁竄上跳下吹著口哨,最終贏來莞爾一笑。


    不由自主,她的唇角流露出一絲絲久違了的溫情笑意。


    “陛下,人抓到了。”


    發覺到楚天迴過神來,慕山立刻神情一整躍下大石塊,輕輕打了個唿哨。


    三十多具骷髏裹挾著它們的戰利品凱旋而歸,至於剩下的那十來具十有八九已在方才的圍捕激戰中灰飛煙滅。


    楚天側目望去,隻見被骷髏抓迴來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幽魔族男子。


    他略一思忖便記了起來,自己曾經在竹裏館中見過此人。當時他正和一個暴發戶似的胖子在酒館裏高唿暢飲,哪知竟也是個細作。


    “砰!”幽魔族男子被骷髏像丟死狗一樣丟在了楚天的腳下。


    “是死的?”雪憐城看了眼被捕的幽魔族男子,早已沒有了生氣。


    慕山略為尷尬地咳嗽了聲道:“原本是活的,可誰曉得他頑固不化,一個想不開居然就自爆元神,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場,隻逮到了這麽一具臭皮囊。”


    說罷他微微翻轉左手,憑空抓出一隻魅音螺道:“幸好,我在他身上搜到了這玩意兒,總算不是白忙活。”


    楚天接過魅音螺,沉吟須臾道:“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先將這具屍體處理幹淨。”


    “嗚——”差不多同時,慕山和雪憐城各自發出一道秘法轟擊在了無名男屍上。


    兩團光火不期而遇,砰地聲崩綻開來,連帶那具屍首一起炸成了飛煙。


    慕山站在楚天身後,偷偷向雪憐城扮了個鬼臉,嘴唇微動似乎在說“美女,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雪憐城低哼了聲,將螓首扭到一邊懶得理睬這家夥。


    楚天對慕山的小動作洞徹若明,心下竟是微微一笑渾當不覺,意念催動之下魔識激射離體,鎖定在如小山丘般的陵墓上。


    “轟!”四周的砂土如水波浪般向外擴散,陵墓微微一顫順帶著那三十多具骷髏一起向下陷落。


    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它便完全陷入了地下。這時候周圍的砂土又在楚天的魔識掌控下迴填,很快將陵墓徹底掩蓋,從外表上再也看不出一點痕跡。


    慕山神情複雜,低聲咕噥道:“太草率了吧,怎麽也該先搞個隆重盛大的入土儀式才對嘛。”


    雪憐城對這話癆忍無可忍,瓊鼻低哼道:“有朝一日我會為你辦的。”


    或許是三百年的光陰衝刷了曾經的傷痕,或許是融入了風後的一縷元神,雪憐城心中的陰霾正在逐漸消散。


    而最為重要的是,她看見了複仇的希望。


    那邊慕山聽到雪憐城的揶揄毫不生氣,笑嘻嘻道:“固我所願,不敢請爾。”


    雪憐城拿這臉皮比城牆還厚的無賴無計可施,隻好故技重拾鄙夷地扭過頭去讓這家夥自討沒趣。


    慕山滿不在乎,望向楚天笑容一斂又變得畢恭畢敬。


    隻見他從風度到舉止瀟灑自如無可挑剔,勝似翩翩濁世佳公子,哪裏還有方才半點玩世不恭的樣子?直氣得雪憐城很想一鞭子抽爛他的那張小白臉。


    就聽慕山欠身說道:“陛下,我們該啟程了。”


    楚天恍若未聞,不知怎地思緒飄得很遠,卻發現無論飄出多遙遠,卻依然無法追上珞珈逝去的步伐。


    但他相信,她一定正在路的前方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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