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鬱也沒怠慢,腳尖又往院子裏的碧樹上借了借力,幾番跳躍之後,終於輕盈地躍上屋簷,穩穩地站在屋脊之上。


    這屋頂很高,簷角張立,仿佛月下翩躚欲飛。屋頂上的風大了一些,清清爽爽,整個視野瞬間開闊明朗了起來,整個皇城甚至皇城外的萬千百姓燈火,都躍然眼前。


    一股濃濃的中國風,姹紫嫣紅,別提有多麽美。


    果然,上來這屋頂曬月亮是無比正確的選擇。謝鬱怕她跌下去,手一直放在她的腰間沒有挪開,聞人笑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後背若有若無地貼著謝鬱的胸膛,好似這是一種無比自然的親密。當然,此刻她的視線全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這種曖昧情有可原。


    隻是謝鬱不一樣。他的手指溫熱了兩分,全城夜景對於他來說根本連瞧也不屑於瞧上一眼。他若有若無地瞧著聞人笑的側臉,見她臉上的笑容,覺得比那些燈火好看了不知多少。


    聞人笑在屋脊上坐了下來,謝鬱才不得不鬆開了她。她伸手扯了扯謝鬱的衣角,謝鬱假裝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她身邊坐下。


    聞人笑便道:“是不是覺得這上麵的景色比下麵的好看多了,虧你還有副輕功,都是白練的。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有這種視覺上的盛宴享受,當然,你也不用太感謝我。”


    謝鬱聽了直想笑。這東宮裏的屋頂他坐過、躺過還側臥過,隻不過看聞人笑這般洋洋得意的樣子,他不屑跟她爭辯什麽。


    聞人笑看了看他,冷不防看到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那張臉近在眼前,那修長的眉宇,和灼然發亮的眼,仿佛都蓋過了天空中的星。


    謝鬱注意到她在看他,立刻又收起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僵硬地問:“你在看什麽?”


    聞人笑臉一垮:“剛想誇你長得好看,便又是一副僵屍臉。”


    謝鬱心裏一股說不出是什麽情緒反正就是有點心情好的情緒油然而生,嘴上卻高冷道:“誇男人長得好看,也不嫌害臊。也不問問我想不想被你誇。”


    聞人笑摸摸鼻子,悶悶地笑,道:“當然,你一直覺得我很不要臉麽,偶爾做做不要臉的事又有什麽關係。那你要不要被我誇呢,我現在心情很好,如果你強烈要求的話,我可以誇你一下下。”


    要!


    呸!不要!


    謝鬱嗤笑一聲,道:“鬼才稀罕。”他曉得自己一直都長得那麽好看,誇不誇都是這麽一個事實。


    聞人笑支著下巴,手指在側臉上輕輕交替叩著,眼裏依稀有笑意,道:“怎麽辦,你越是不想的事情我就越是想做。”她冷不防湊近謝鬱,謝鬱唿吸便是一窒,見她用一種虔誠而認真的眼神審視著自己的五官輪廓,那距離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唿吸,和她身上的氣息。她嗓音帶著被風浸透過的沙啞,動人心弦,又帶著某種魅惑,輕輕對他道,“眉飛入鬢漆黑如墨,雙眼”聞人笑動了動眉頭,卻沒繼續說下去。


    謝鬱不禁有些好奇:“雙眼怎的?”


    他眼波幽邃如年輪,聞人笑好似一點一點地陷了進去。那裏絕對是一個致命的誘惑,偏生還不停地引誘著她。


    她以前沒有發現,謝鬱的眼極是漂亮。睫毛很長,仿佛能擋得頭頂的月光,在下眼瞼投下輕輕淺淺的暗影。


    聞人笑忽然問:“你現在的表情,算是認真麽?”


    謝鬱愣了愣,不迴答。他本想撇開頭去,反而被聞人笑臉上認真的表情給吸引了住,像是超強粘性的膠水,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死死黏住。


    聞人笑以前都沒有發現,謝鬱的雙眼是彎的,像是晶粹的月牙,竟是比女人的眼還要好看。


    她的眼神戀戀不舍地往下移,滑過謝鬱挺拔如山巒的鼻梁,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心裏漫出一股奇怪的感覺,蠢蠢欲動的。


    謝鬱看著她落在自己嘴唇上的眼神,喉嚨也是一緊。


    後來誰也沒有再說話。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煞風景。他們身後的夜空裏,月亮成了最為完美的布景映襯。


    聞人笑盯著謝鬱的唇,謝鬱同時也盯著她的。當謝鬱緩緩低了低頭,一點點靠近她兩分的時候,她的心髒突然像是被人給一拳擊中了似的。


    怦!


    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腔。


    那股蠢蠢欲動轉變成軟綿綿的心悸,就像是用最古老的鐵罐子裏烘烤著的爆米花,一到成熟了的時候,就砰地酥開。


    謝鬱的唿吸噴灑在她的臉上,癢癢的,熱熱的。像羽毛撫過臉頰。她隨著謝鬱靠近的動作,瞳孔微微擴大。但是謝鬱沒有再往前繼續靠近,兩人保持的距離已然是曖昧到了極點


    聞人笑忽然發現,她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掙脫不開,也沒有力氣掙脫。


    她手放在膝蓋上,然後狠狠用力地擰了自己一把。


    聞人笑率先很煞風景地抽了口涼氣。


    好特麽疼!


    可是不疼怎麽能夠擺脫魔咒!剛剛、剛剛真的是好兇險。


    謝鬱若無其事地平淡說道:“看清楚了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誇我。”


    聞人笑抬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問:“我發燒了嗎?沒有吧?”


    謝鬱一臉認真地探手過來,道:“有嗎?我看看?”


    兩人都在一個勁兒地裝傻充愣。好像要把剛才曖昧的那段從記憶裏抹去。結果他還沒碰到聞人笑的額頭,就被聞人笑一把拍開。


    聞人笑道:“你去拿點酒來喝唄。”


    “你要喝酒?”


    聞人笑道:“談理想談人生怎麽能沒有酒!”謝鬱動也沒動,她便又道,“你放心,咱是吟風對月、把酒言歡,又不是酗酒劃拳。小酌怡情有木有?”


    謝鬱被她支開了,一時屋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當跳下屋頂時,謝鬱才意識到他又被聞人笑給使喚了。可是心境較之前早已截然不同,他好像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沒麵子,隻是覺得有點點心甘情願。


    謝鬱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在房頂上,便出聲問:“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聞人笑蹲坐在上麵,手肘撐在膝蓋上,捂著自己的臉,還抽出一隻手來對謝鬱擺擺手表示她沒問題。結果謝鬱前腳一走,她就雙手使勁地揉搓自己的麵皮,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語道:“聞人笑啊聞人笑,你是中邪了麽!你快醒醒!快醒醒!”


    當謝鬱拎著兩罐酒悄無聲息地再飛上屋簷時,看見聞人笑還在把自己的一張臉搓圓揉扁。


    彼時他就站在那簷角上,夜風吹起他的玄色衣角,那發線亦在空中輕輕飄拂著,手上拎著的酒罐正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月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好似隨時準備縱身登去的謫仙。


    他看見聞人笑那張臉被她自己捏得不成樣子,不由愣道:“你在幹什麽?”


    “啊,我在念靜心經啊。”聞人笑道,“這夏夜裏悶熱,顯得人也有些浮躁。”


    謝鬱踩著腳下那一片片琉璃瓦,朝她走過來。他腳步很輕,琉璃瓦卻也發出了聲音,每一個步子都仿佛是動人的樂章,肆意而瀟灑。


    他的身量很修長挺拔,走路的動作很優雅。聞人笑一拍額頭,糟糕,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


    好像她的關注點發生了一些偏移這樣十分不好。


    謝鬱坐在聞人笑身邊,那股子清涼的氣息又鑽進了聞人笑的鼻子裏。謝鬱看了看她,道:“再揉,你的臉就要變形了。”


    遂聞人笑麵癱地抬起頭來,“啊,有嗎?”


    謝鬱拿起一罐酒,起了封子,頓時一股清爽的酒香就隨風溢了出來,十分好聞。謝鬱將她的那罐遞給她,她捧起來就喝了一口,爽咧無比,咂咂嘴道:“桃子味的。”


    謝鬱又起了另一罐,淡淡道:“今年新釀的桃子酒,剛成熟沒多久,酒味不重,適合你飲。”


    說著他就拿著自己的那罐,仰頭喝了一口。酒液入喉,他膚色如月色般瑩潤,喉結的地方上下滑動了幾下。


    聞人笑覺得有些渴,問:“你的是什麽味兒的?”


    謝鬱垂眼睨她:“怎的,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嘁,隨便問問你你還當真了。”


    聞人笑又抱著自己的酒罐喝了兩口,跟喝果汁沒有什麽差別。依稀間聽謝鬱道:“竹葉青。”


    聞人笑這才滿意地側身舉著自己的酒罐和他碰了碰。


    這酒她甚少喝,今晚也是圖個心血來潮。但是這種心血來潮的感覺,很不錯。


    她有些熏熏然地看著頭頂的月,和遠方漸漸朦朧的燈火。她彎著眉眼說道:“以前我覺得你忒討厭,但是相處久了,覺得你其實挺耐看的。”


    謝鬱的動作緩了緩,看著眼前的女人嘴角的笑容越放越大,她好像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不等謝鬱迴答,她又兀自搖了搖頭,道:“其實也不是討厭你,主要是惹你生氣讓我很舒坦。這大約就是冤家。”


    謝鬱眯了眯眼道:“你喝果酒也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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