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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景泰帝精舍。


    “這個徐什麽?這篇治河策作得真是不錯。真真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景泰帝一頓,迴頭問時候在身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申桂:“徐元玉現在改成什麽名字了?”


    最近一段時間,景泰帝王有心在臣民麵前做出一副有為之君的架勢,對於桑幹河的治理工程也盯得非常緊。


    中國自古都是天災多法之地,特別是在明朝以來,幾乎每過一兩年就有場大大小小的天災發生,水災、旱災、蝗蟲、地震就沒有消停過。沒遇到災年,必然會產生大量的流民。這些失去生計的百姓四下流動,一不小心就會生起民變。


    有史以來,多少王朝就因為賑濟災民不利,以至天下糜爛,而滅亡了。


    蝗蟲、地震、旱災也就罷了,這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控製。倒是水災,可以事先預防。


    因此,治河乃是曆朝曆代最最要緊之事,但凡有政治抱負的君王,一旦國家財政允許,都會在這上麵投下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明朝又特意設置了了河道總督衙門用來專門治理黃河、淮河,駐紮山東濟寧。河道總督一般以都禦史加工部尚書或侍郎職銜,是個省級部門。


    明朝的黃河水患較之前朝為輕,而且,黃河遠在河南,距離京城又有千裏之遙,就算那邊治理得再好,京城這邊也感受不到。


    倒是桑幹河河防因為長年失修,每年總有潰幾次堤,淹一些土地、房屋,如果能夠治理好了。那政績可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別以為皇帝就不需要政績,實際上,如今的大明朝國有二主,臣民們心中都有一杆子秤在衡量誰才是合格的大明朝之主。


    所以,景泰帝決定在桑幹河治理工程上大幹快上,樹立有為之君的形象。在以前,他讓於謙主持北京戰役,守住京城之後,在軍事上已經大大地超過了太上皇。如今,也該在民政上有所作為了。


    為此,他甚至不惜自掏腰包,將內帑的銀子都拿了出來做工程款。


    可是,工部尚書石璞好象對這事不是太感興趣,上折請辭。其中還隱約表達出自己的強在帶兵治軍,對於河工就是個外行,就怕將這件事給幹壞了,還請陛下另選賢能為好。


    確實,石尚書是不懂得怎麽治水,外行領導,搞不好就適得其反。


    景泰帝心中也深以為然,可是,一時間他卻不知道去哪裏尋這麽個人來擔任河漕總督一職。人才難得,就算有人有這個才能,怕就怕他不跟自己一條心。


    今日見到徐有貞所上的治河策,寫得有理有據,對於如何治水又提出許多獨到的見解,頓時叫景泰帝精神一振。心道:這個徐元玉被朕冷落了一陣子,想必性子也磨平了,正欲大用。卻不想他竟然有這個本事,倒是個適合的人選。這件差事交給他,朕也放心了。


    申桂朝前挪了一步,低聲道:“迴萬歲爺的話,叫徐有貞。”


    “好好的名字,怎麽說改就改了。”景泰帝有些不快,姓名乃是父母所賜,豈能輕易變更。


    申桂笑道:“萬歲爺前番要壓一壓徐編修,所謂使功不如使過。如此,徐有貞感念聖恩浩蕩,自然要忠於王事。隻是,陛下的恩典那徐某如何知道,不禁有些灰心喪氣,平日間也諸多怨言。”


    景泰帝:“怨言,怎麽說?”作為一個君王,最關心的是臣子對自己的忠誠,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時期。


    不覺坐直了身子。


    其實,徐有貞所上的折子在遞到司禮監之後,申桂就已經讀過。這一讀之下,也是震驚。明朝實行的是科舉取士製度,朝中百官書呆子居多,如徐有貞這種精通俗務,人情練達的能臣稀少,至於懂得治水的,更是少之又少。


    折子中所提的束水攻沙之法更是聞所未聞,叫人禁不住拍案叫絕。


    他也知道這個徐有貞以前雖然是太上皇的近臣,可一直不受重用。而且,他又熱中功名,輕易就能拉過去。這人雖然品行不端,卻非常好使。


    徐有貞是個人精,在這個關口突然上這道治河策,顯然是對著桑幹河整治工程而來的。既然石尚書不稱職,換他上馬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於是,申桂就將這道折子遞到皇帝這裏來。


    見景泰帝好象對徐有貞改名一事有些不滿,他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笑道:“萬歲爺,你說這個徐有貞好笑不好笑。上次從陝西迴京之後被陛下你投閑置散,他就四下抱怨說自己空有一身治過良策,卻時運不濟,想必是什麽地方犯了煞,就跑陳閣老那裏去,請他為自己卜上一卦。陳首輔說他的名字沒取好,徐編修深以為然,就給自己改名為有貞”


    景泰帝搖頭:“荒唐,徐有貞荒唐,陳首輔更是荒唐!”


    申桂適時道:“萬歲爺,書生們讀的書多了,總覺得自己有管、樂之才。若不能為朝廷所用,必然滿腹怨氣,甚至埋怨到君父頭上。這個徐有貞啊,也有這樣的毛病。不過,他隻怨自己名字沒取好,也不遷怒他人,其中品質比起許多所謂的君子卻是要好上許多。”


    “倒是,看來,世人都錯怪徐有貞了。”景泰帝麵上露出一絲笑容,“申桂。”


    申桂:“奴婢在。”


    景泰帝:“看來,朕派石尚書去治桑幹河也有欠考慮,你說,換徐有貞領銜如何?”


    申桂哎喲一聲,道:“萬歲爺,這種軍國大事,陛下聖躬獨斷就是了。奴婢隻知道侍侯人,平日裏在司禮監管事,也就是個遞折子跑腿的角色,又懂得什麽,如何好亂說?再說,國家有製度,內侍不得過問政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奴婢還想多服侍萬歲爺幾年呢!”


    景泰帝道:“你這老狗,叫你說,但說就是了,朕恕你無罪。”


    “那奴婢就鬥膽說兩句。”申桂道:“萬歲爺不是想過讓徐有貞做詹事府詹事嗎,那可是正三品大員,儲君未來的顧命大臣啊!這個職位豈不比隻治桑幹河更要緊?索性讓他以詹事身份兼領了這個差事,他如今正不得誌,受此天恩,敢不殺身以報?”


    景泰帝想了想:“也是,朕當初用他,用的就是他的才幹。想不到今日這個折子卻給了朕一個驚喜,此人確實是個能臣。對了,你傳一下於少保。”


    申桂笑問:“萬歲爺要傳於少保,可是議論徐有貞的任用一事?其實,在此之前,奴婢已經將徐有貞的折子抄了一份送過去。”他知道皇帝對於謙非常信任。如這種重大人事變更,萬歲爺都會下意識地找於謙過來問問他的意見。


    在景泰帝心目中,這朝中百官人心隔肚皮,各人都又各人的小算盤,怕是隻有於少保一個人可以相信了。88,o


    “你這老狗倒也是個識得事向的。”景泰帝笑罵了幾聲,問:“於少保怎麽說?”


    申桂卻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道:“當初,徐有貞從陝西迴京之後,謀劃國子監祭酒一職,派人去遊說於少保門人,這才有於尚書在萬歲爺駕前推薦他的後事。可惜,陛下要磨一磨徐編修的性子,沒有點頭。”


    “這個徐有貞雖是個難得的能臣,心胸卻不開闊。以為於少保收了錢不辦事,就怨上了他。每每見到外人之時,都會破口通罵於尚書。這些罵人的話傳到於少保耳朵裏,於尚書是什麽人,隻不屑地一笑,說聲徐有貞,小人也,了之。可以說,到此時兩人已經徹底翻臉,是敵非友。此事,全北京城的人都是曉得的。”


    “按說,於尚書對於徐有貞是非常厭煩的。不過,見了這折子之後,於少保卻大家讚賞,說是人才難得。若依徐有貞的法子,治得河清海晏,就算徐大人再罵他娘,也無所謂。”


    “所以,奴婢覺得,萬歲爺讓徐有貞去治桑幹河,於少保肯定會大力支持的。”


    “這個於少保啊,真是個至誠君子!”景泰帝感歎了幾聲,道:“既然如此,申桂,你去傳徐有貞進宮見駕。”


    “是,萬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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