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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是寫了,但死活也聽不到迴音。


    又病又缺吃少穿,又是日夜擔高文帶著兵丁上門拿人,這段日子對於黃威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熬煎。


    好在今天就是鄉試放榜的日子,可算是熬過去了。


    今晨黃威醒得極早,感覺自的身上的燒好象已經退了,精神好了許多。隻因為長時間臥床,腦子裏好象有個小球,輕輕一晃,就骨碌碌地滾動,有痛楚的感覺襲來。


    不過,力氣可算是迴來了。


    “難道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病要好了!”


    “這可是個好兆頭啊!”


    黃威如何按捺得住,早早就就命忠仆去貢院榜亭看榜,說是一旦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後,立即迴來報喜。為了這一天,在昨日他就將腰上的最喜愛的玉佩解下來當當了,給報子準備了喜錢。


    忠仆出門之後,黃威再在屋中呆不住,起了床,到了院子裏,躺在樹下的胡床上。本打算去泡一杯茶受用,但腳下就仿佛踩了棉花,方才這幾步路已經走得他氣喘籲籲。


    躺了片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迷瞪過去。


    再後來他是被熱醒的,睜開眼睛一看,又是一個豔陽天,熱得渾身大汗。


    一陣從容的腳步聲傳來,黃威:“可算迴來了,如何……可中了……”事關緊要,他的聲音也顫抖起來:“不不不,不要說,給我拿杯茶來,渴殺我也!”


    有淡淡的笑聲響起:“某嗜茶,想不到黃主薄也是同道中人。來人了,將茶具取來,我與黃主薄飲上幾盞,也好送他上路。”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黃威定睛看去,瞳孔收縮成一點:“高文,是你!”


    是的,來的人正是高文。


    這還是從去年冬天起黃威第一次看到這個大仇人,卻見,同那時相比,高文好象又長高了些。麵龐圓了些,變得白皙溫潤。他身上穿著一襲青衫,手中拿著一把湘妃竹折扇,長身玉立,當真是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黃威吃了一驚,在他印象中,高文不過是一粗鄙武夫,無恥胥吏。今日見著他,就如同看到一個士林高潔出塵雅士,當真是光彩奪目。任何人同他站在一起,都有自慚形穢之感。


    人中龍鳳四字天然就是送給這種人物的,隻不過,這個人尖子卻是自己畢生大敵。


    “正是高文,黃主薄,別外無恙啊?”高文微微一拱手,坐到黃威旁邊。


    早有一個隨從將一套茶具送了過來,紅泥小火爐,銅爐中有熱氣汩汩冒出。


    高文手腳麻利地衝著茶水,將一個酒盅大小的杯子放在黃威麵前的幾上,道:“這是武夷山岩茶,乃是我的最愛,黃主薄你可以試試。”


    說著,又另外倒了一盅過去:“雲南十五年藏野生老茶樹,也不錯。”


    黃威冷笑:“姓高的小畜生,誰要吃你的茶?”


    聽到他的罵,高文也不生氣,反溫和地問:“可是怕我下毒,哎,說起來黃主薄你也是個上的了台麵的人物,至少在韓城那一方天地如此。在某看來,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以談,不可以妥協和交換的,根本就用不著使暴力手段。黃主薄你讓梅良設伏,要殺我高文滅口,未免粗暴些,不夠精細,俗了!”


    說著話,他慢慢地品著茶水,悠悠道:“也難怪,你心中也就這樣的格局。否則,緣何混了一輩子,到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薄。”


    黃威罵道:“小畜生,你今日來我這裏做什麽,可是仗了那姓徐的勢要來捉我?真當我黃威是好欺負的,嘿嘿,今日隻怕你抓不了老子。過得今日,老子就是舉人老爺,馬上就要做從七品的官了。”


    “罵人是不對的,黃威咱們好歹也是有功名有身份的,可不是下裏巴人。就算背後一把刀,當麵也得一團火。如果像街上潑皮那邊廝打,卻是失了體統。”高文微笑地看著黃威:“你說我今日捉不了你,還說過了今日就是舉人老爺,還要做官,我還真不知道你這迷一樣的自信從何而來。”


    已經很長一段日子沒見到黃威了,剛才看到這廝,高文差一點沒有認出他來。


    往日間,黃威也算是相貌堂堂,身材健碩。但眼前卻隻是一個骨瘦如柴,發須蓬亂,滿是眼屎的癆病鬼,也許用不著自己下手緝拿,這老小子也活不了幾天。


    痛快,真是痛快啊!


    “自信,嘿嘿自信,你又懂得什麽?”黃威艱難地牽動著嘴角,朝高文軟軟地招了招手,示意他靠攏一些。


    “黃主薄有話要說。”高文恬淡地一笑,將脖子伸過去。


    黃威:“高爾止,你說得對。如今,你們我都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你到現在才算是我黃威的對手。能夠成為我的對手,你卻是有本事,自然當得起我的尊敬。”


    說到這裏,他歎息一聲:“真沒想到,當初外號高傻子的民壯,在我眼睛裏如同芥子一般的人物。如今卻成了秀才,還小有名氣。當初你我怎麽就成為仇人了呢,如果能夠迴到過去。你這樣的人物,倒是值得一交。”


    “值得一交?”高文滿眼的諷刺:“在黃主薄的眼中,隻有能夠使用的下屬和需要逢迎的上司,除此還有其他嗎?就算迴時光倒流,你我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起。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黃主薄,若非你當初逼得高文山窮水盡,某也不會想著脫籍參加科舉,又如何有今日的光景。”


    黃威點點頭:“人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不到絕境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又有什麽樣的無限的可能。若非你勾結的徐欽差,要在馬政案上置我於死地。黃威也沒想過要考個舉人功名,入仕為官。若有將來,黃威還真要好好感謝你。”


    高文:“感謝,嗬嗬。”


    黃威壓低嗓門,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高文,黃某這輩子就沒有同人說過這麽多知心話兒,唯有你是個例外。實話告訴你,這次鄉試某撒出去大把銀子,可以說這二十年的積蓄都丟了進去,要買個功名出來,說不定等下就會有好消息傳來。至於馬政案,等到高布政使出場,有他主持大局,爾等又豈奈我何?”


    “我說你怎麽想著要來參加秋闈,原來是買通了關節。”高文將身子一直,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淡淡道:“這裏是西安,這是一座大舞台,可不是韓城那一畝三分地。你,還有我不過是大人物手下的一枚棋子,命運可不由自己掌握。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竭力看清掌握棋盤的那兩隻手,隻有看清楚了,總有一天你才能成為棋手。黃威,一旦有事,你總想著依靠、依附於人,你的格局也就這樣。可歎我高文以前一直將你當成平生最大的敵人,但現在,你已經沒有資格了。等著吧,等著吧,現在已近中午,這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隻不過,是你的,而不是我。”


    黃威隻冷笑,躺在胡床上微微喘息,再不說話。


    正在這個時候,外間傳來一陣喧嘩。


    有人嗬斥:“什麽人,錦衣衛正在辦差,速速離開!”


    又有一人大叫:“讓開,放我進去,我就住在這裏,黃老爺,黃老爺,你怎麽了?”


    黃威猛地從胡床上直起身子,去看榜的忠仆迴來了。


    高文轉過頭去,對外麵一聲喊:“小鷹,放那人進來。他應該帶迴來好消息,某也是迫不及待想聽聽了。”


    不片刻,一個仆人跌跌撞撞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黃威麵前,大聲哭道:“老爺,老爺,我迴來了,我迴來了!”


    “你哭什麽,可看榜了?”黃威見到他哭,心中咯噔一聲。也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猛地站起來,一把將仆人從地上抓起來。


    “看了,看了。”忠仆不住點頭,淚水成串落到地上。


    黃威:“如何,本老爺得了第幾名,快說,快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仆人不住搖頭。


    黃威大怒,一張臉紅得如同出血一般,使勁搖晃著他的身子:“怎麽可能不知道,你是瞎子啊?”


    仆人被他的模樣嚇住了,也不哭了,“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擠到榜亭裏,可看了半天死活也看不到老爺的名字。”


    “什麽,沒見到本老爺的名字,定然是你這廝看差了,快去,再看一次。”


    “沒用的,老爺,小的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沒老爺你的名字。”仆人:“老爺你沒中。”


    “沒中,沒中,沒中……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黃威嘿嘿地笑著,斜視了高文一眼:“今年考不中,過兩年再說也好。高布政使可出來了,備轎,我要去拜見布政使。”


    仆人:“老爺,沒用的,隻怕你沒辦法去見高大人了。”


    黃威:“你這老混帳,老爺叫你備轎你自去雇就是了,看誰敢阻擋?”


    那個忠仆:“老爺,高大人剛出考場,就被徐欽差給抓了。”


    “什麽,被抓了,怎麽可能?”黃威大聲吼叫起來:“一個小小的徐編修,他憑什麽抓捕封疆大吏,就不怕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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