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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咚。看小說到網”


    “咕咚”


    四下響起了士卒們吞口水的聲音,高文迴頭看去,倉庫外所有士卒眼睛裏都變成了紅色。


    他自然知道大家心中的心思,鏖戰了半夜,等得不就是這一刻嗎?


    明朝的軍隊說穿了就是“錢喂”,士卒們軍餉極低。朝廷每年撥下來的那點軍費,經過兵部和各級軍官的手,根本就落不到普通士兵手上。一遇到戰爭,大夥兒都是出工不出力。道理很簡單,軍人這個職業非但不能給人帶了榮譽和前途,你還得忍受超出普通人的貧苦。


    所以,每到需要士卒拚命的時候,軍官們都會拿出銀子,並許下犒賞用來激勵士氣。


    可徐大人不過是一個書生,從來沒帶過兵,如何知道這些。看他的架勢光顧著高興,好象沒有給大家發錢的心思。


    高文作為領軍者,自己對大家的承諾必須實行。


    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趙千戶急衝衝地跑進來稟告徐珵:“大老爺,布政使衙門和提刑司的兵馬過來了,還請大老爺你出去看看。”


    徐珵冷笑:“他們總算過來了,好好好,這下熱鬧了。傳我令,任何人不得放進糧倉。打出我的欽差儀仗,封了這間裏。爾止。”


    高文:“學生在,恩師有何吩咐?”


    徐珵:“你在這裏清點,核對數字。”


    高文:“是,恩師。”


    徐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爾止今天怕是要熬個通宵了,明日說不好還得呆上一整天。後日黎明你就要進考場,可堅持得住,休要耽誤了你的前程才好。”


    高文:“恩師放心,學生還扛得住。當初學生在讀書時,挑燈夜讀,一個穿夜也不打緊。”


    “哈哈,今日說不好要去布政使司走一趟。爾止你且在這裏清點核對財物,等下我會讓子麟帶著帳房過來的,這裏就先交給你。”徐珵:“辛苦了。”就轉身出去。


    他這一走,高文卻是來不及再說其他,隻留下趙千戶一眾人都拿眼睛看著高文,欲言又止。


    不片刻,外麵響起一陣喧嘩。


    又過得片刻,又有一人來報,說徐珵已經去了布政使司。


    高文看了看眾人,道:“各位兄弟放心,高文答應你們的事情絕不食言,終歸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趙千戶麵上露出喜色:“高先生,我等自是相信你的。”


    很快,高文就將糧庫的所有倉庫貼上了封條,封條上麵蓋著徐珵的欽差關防大印。


    這將糧庫共有十五間倉庫,其中有四間存有糧食,其他都空著。那四口倉庫的糧食值不了幾個錢,有不方便搬運,也沒有人放在心上。


    剛忙完,刁化龍就帶著兩個帳房先生過來清點財物,看到這麽多銀子,刁知縣也激動得滿目放光。


    忙了半天,總算核對出一個切實的數據,共有白銀三十四萬六千三百兩。


    這個時候,天已經朦朧亮開。


    刁化龍和高文的關係比較奇特,他在縣試時錄取了高文,按說乃是高文的老師。不過,院試時,高文被徐珵錄取,又變成了他的同門。而且,院試又是正規的科舉考試。


    他也看得出來,恩師徐珵對高文異常看重。隻要高文中了舉人,甚至將來進士及第,前程必然小不了,說不定這徐門還真得由他撐起來。


    於是,刁知縣很快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認了高文這個同門師弟,態度也非常和藹。


    他將帳本遞給高文,道:“爾止,數字出來了,你且過目。”


    高文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說:“子麟兄,這數據不對呀!”


    刁化龍聞言不覺一驚:“爾止,方才秤銀的時候你可以守在旁邊的,卻是一毫也不少。”


    高文揮手讓帳房先生和士卒出去,待到庫房中再無第三人,這才提起筆在帳本是抹去三十四萬六千三百兩的數字,改成三十萬兩整。道:“寫多了。”


    刁化龍一震:“這個……這個……爾止這是何意……”


    高文輕笑道:“子麟兄,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皇帝不差餓兵。今日我等調動這麽多兵馬過來剿賊,士卒都需犒賞。受傷的兵勇需要湯藥,陣亡的要撫恤,還有這滿地的屍首也得埋了,樁樁件件都需要錢。你我都是窮人,恩師他老人家更是兩袖清風,清得跟水兒一樣。若叫我等自掏腰包,卻是拿不出來,隻能著落在這上麵了。”


    刁化龍:“可是……可是,一下子扣了四萬兩,是不是太多了些?”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他感覺唿吸不暢,額上有汗水沁出來。


    高文:“多什麽多,你想啊,恩師他老人家得了陛下旨意來陝西招募兵勇,忙了一年,為什麽隻招了一兩百人,還不是手上沒錢。若手上有個幾萬兩軍餉,又何至於滯留在這陝西,不能迴京。辦下這件案子之後,恩師迴朝述職,想來也是要謀個好的位置,上上下下都需要打點,用的銀子海了去。我們這些做門生的,得為恩師分憂啊!恩師有個好的前程,咱們這些做門生才有將來啊!”


    刁化龍聽高文這麽說,才歎息一聲:“爾止你想到遠,正是這個道理。可是,這些銀子卻是有主的,將來是要還給人家的。若是數字不對,怕是有人要鬧,不好收拾。”


    高文道:“子麟兄,我有個法子。”


    刁化龍:“爾止你說。”


    高文指著架子上的銀兩道:“這裏的銀子大小分量不一,有五十兩的官銀,有十兩的,甚至還有不少五兩、一兩的碎銀子。按照我朝製度,白銀入官庫之後都要化了,鑄成五十兩的大銀錠。這其中卻有不少損耗,這火耗嘛,咱們大可扣下來。”


    刁化龍:“可是,四萬兩的火耗,這也太多了些。”


    高文一攤手:“火耗高,那是這裏的銀子雜質多,我也沒辦法啊!”


    刁化龍噗嗤一笑:“你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過,士卒們的犒賞和撫恤卻是不能不發下去,罷,就依你。爾止,你說個數字。”


    高文摸著下巴心算了半天,才道:“子麟兄,要不這樣,六千三百兩尾數中,趙千戶拿三千兩,其餘士卒每人得三百兩。”


    “這個好,不可虧待士卒們!”刁化龍點著頭允了。


    高文:“還有四萬兩,恩師那裏留二萬兩下來。你我各分一萬兩。”


    “啊……一人一萬……”刁化龍張大嘴,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住了。


    他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四百兩出頭,任職的莊浪縣又是有名的窮地方,其他入項也沒指望。一萬兩白銀的收入對他來說,簡直是無法想象。


    高文:“怎麽,子麟兄想做清官,不肯要錢,這錢又不是不義之財,取之無妨。若你不要,這樣好了,我和恩師各分五千兩好了。”


    “不不不……”刁化龍這才迴過神來,連連擺手,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高文撲哧一笑:“子麟兄你究竟是要不要這銀子啊?”


    “這個……還是要吧……”刁化龍本不是一個道德先生,品性也不是太好,他隻是被這麽大一筆數字給嚇住了。


    他長歎一聲:“爾止,我相貌不好,才具也是有限得很,別人見了我也多是嫌棄,在這仕途上隻怕沒什麽前程。不像你,一表人才,又得恩師看重。這次能夠補了莊浪知縣的缺,我已經得了十多年。怕是也當不了幾年,就要迴鄉了……”


    這話說得黯然,高文輕歎一聲:“我明白了,還是早些將恩師交代下的事情做完吧!子麟兄弟,恭喜發財!”


    “爾止,我也恭喜你發財!”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有錢拿確實是一件好事。


    銀子發下去之後,眾士卒同時發出一陣歡唿。


    接下來,高文和刁化龍又找來匠人,將所有碎銀子融了,鑄成五十兩一錠的官銀。接著,又命士卒押了銀子,分別送去徐珵的行轅和刁化龍的住所。


    自己所得的那一萬兩則送到俞興言那裏,請他代為保管,並在將來兌換成黃金,以方便攜帶和保存。否則這麽多銀子送迴家去,怕是母親和石幼儀會被嚇住的。


    一切弄妥,高文已經十多個時辰沒有睡覺,眼睛熬得通紅,坐在椅子上不住打瞌睡。


    就站起身來對刁化龍道:“子麟兄,明日卯時我就要進考場,得先迴家了。”


    刁化龍這才道:“對對對,爾止前程要緊,千萬不要耽擱了,還是早些迴家準備吧!此處有我呢,休得因小失大。”


    高文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也沒有什麽好準備的,就是馬上睡覺,實在是太累了。”


    迴到家後,看到一臉疲憊的高文,母親還石幼儀都很吃驚,問他昨業去哪裏了。又道昨天晚上這城中亂得緊,生怕高文出了什麽事。


    高文迴答說自己出城了,在灞橋那邊和幾個同年做了一場文會,不覺醉倒,就在那邊住了一夜,又說:“娘,妹子,我累得緊,還是快些弄些吃食,也好睡覺,卯時還有進考場呢!”


    吃過晚飯,上了床,高文心想:此刻這西安官場裏也不知道動蕩成什麽樣子……這已經不是我能關心和插手的了,還是提起精神應付接下來的考試吧……咳,接下來兩場也沒什麽好難的,這次鄉試,或許還真是要中了。


    不覺睡著。


    ……


    同樣在城市的另一處,黃威也睡死了過去。


    他的風寒很是嚴重,服了藥總算好了些,不那麽難受了,但腦袋還是昏沉得厲害。


    至於城中出了如此大事,他自然無從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是無法可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乃是官場大人物之間的較量。他一個芥子般的角色,還上不得陝西官場這個台麵。


    當然,如果他聽到此事,知道大不好,或許會逃。


    ……


    卯時到了,休整了兩日的考生們再次進場。


    天上又落起雨來,轟隆的雨聲籠罩了整個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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