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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路不平旁人鏟。


    人間還是需要正義的。


    按說,作為官府裏的人,遇到這種群體*件,高文應該居中調勸和,讓兩邊都冷靜下來。作為調解人,不應該有任何立場。反正是一味維和,竟讓百姓偃旗息鼓迴家去,又不得罪梅良。


    當然,梅二少爺還是要解救的。


    可看到眼前這一大片衣衫破爛的百姓,高文胸中突然湧起一口氣:這個梅良就是頭白眼狼,老子幫了他這麽大的忙。可一涉及到切身利益,這個混帳東西就翻臉不認,活脫脫一個小人。對於這種小人,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某身上不通泰。


    人間需要正義。


    正義需要高強的功夫。


    不過,梅良的武藝好象比我高上一點點,而且還有這麽多手下。真若同他翻臉,隻怕製他不過。


    這姓梅的跋扈得緊,他可不畏懼官府。


    想到這裏,突然間,高文心中有一道閃電掠過,好象把握到了什麽:就方才所見到的情形來看,這梅良的馬場根本就沒看到多少戰馬,而且,這地方自然條件實在惡劣,也養活不了這麽多大牲口。那麽,存欄一千戰馬之說又從何而來?


    對了,據說這種明朝版公司加農戶、土地流傳的法子乃是西安府和韓城各級衙門牽的線,說不定就是個政績工程,用來糊弄中央的。


    肯定是的,這種事情隻要下麵不說,上頭也樂得給朝廷一個漂亮的數據。反正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有功,都有政績。


    後世這種政績工程高文看得實在太多,自然明白官場上的那一套鬼名堂。


    當下,心中就有了個主意。


    他淡淡一笑,將嘴湊到梅良耳邊。


    梅良好大為不悅:“高文,你有說就說,有屁就放,神神秘秘做個錘子。”


    高文冷笑:“梅大官人,這話可不好當著眾人說的,我看你這馬廠規模不小嘛,難怪每年要出那麽多良馬。”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梅良眼神一變,又是犀利又是驚懼,頓了頓:“你請說。”


    高文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梅大官人能夠做到今天這等事業,在下可佩服得緊。有一句話說得好,玉器不跟瓦片鬥。看眼前的形勢,隻怕百姓們不肯善罷甘休。真若鬧大了,將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翻出來也不好。反正大官人號稱梅半城,些許銀子又算得了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小公子還落在暴民手中,難道你就不心疼嗎?”


    這話已經說得有些明白,梅良身子一震,默默地看了高文半天。才轉頭大聲對眾百姓道:“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我梅某人的秉性你們也是知道的,最喜歡以德服人啦!按照帳目上來看,你們是一文錢一粒穀子也不能拿的。不過,既然馬上就要過年。看在大家都是一個地兒的人,彼此還粘親帶故的份兒上。梅某人就仗義疏才,將這下半年的錢都發給你們,下不為例。叫帳房先生來!”


    眾百姓大喜,同時拜下去,流淚道:“多謝梅大官人,大善人,活菩薩啊!”口中雖然這麽說,可感激的目光卻都落到高文身上。


    看得出來這些感激之情發之內心,高文心中頓生崇高之感,暗自感慨: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種紅薯。做好事,做好官,真的很爽啊……不對,我就是有一個小小的胥吏,算什麽官?


    想到這裏,不覺喪氣。


    “爹爹,爹爹!”梅隆梅二少爺被百姓釋放之後,哭著撲過來。


    “啪!”梅良蒲扇大小的巴掌一抽,將兒子抽倒在地,又補上一腳:“草你娘的敗家子,老子整死你!”今日若非這個混蛋兒子被暴民綁架,致使他投鼠忌器,早就帶著家丁動手將這群不開眼的刁徒驅散了,自然也輪不到高文威脅老夫。今天這個損失直娘賊太大了,都因為這個小孽障。


    他是個愛財如命之人,這個時候,弄死兒子的心都有了。


    好在兩個家丁忙衝上去,勸的勸拉的拉,總算將兩父子分開。


    “放開我,以下犯上,好大膽子,帳房呢,帳房呢?”梅良一邊掙紮一邊怒吼。


    一個家丁小心道:“迴老爺,先前這一鬧,帳房先生就逃了,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混帳,沒帳房先生,這錢糧自己結算給人家。他若是迴來,叫他卷鋪蓋滾蛋。”


    沒有帳房先生,事情麻煩了。


    明朝的識字率不足千分之一,梅良也就認得幾百個字,勉強夠用,在後世大約是小學二三年紀水平。叫他寫幾個字手都抖,更別說算帳了。


    “我來,我來!”高文自動請纓,他心中對梅良存欄一千匹戰馬的事情越發好奇,有心要抓他一個把柄。


    雖然不知道自己拿這個把柄做什麽用,可捏在手頭總是好的。


    心中又惱那姓梅花的實在可惡,想敲打敲打這廝。


    梅良今天損失慘重,心意煩亂,就道:“有勞高師爺。”然後自提著兒子迴莊去行家法。


    好歹也是個985畢業的高才生,對付明朝的流水帳堪稱輕鬆愉快。隻半天時間,高文就順利地核對了相幹數據,將梅良欠百姓半年的地租和勞力錢發放下去。


    眾百姓自然是千恩完謝。


    看了半天的帳,高文畢竟是文科生,加上梅家莊的帳做得很平,也看不出一個究竟。看看時辰不早,就罷了,自帶兩個手下迴韓城。


    梅良也是可厭,害高文三人一夜沒睡,連茶水錢也不給,叫兩個衙役一路低罵,說,“什麽玩意兒,就不是仗著黃威的勢,又認識些官兒,就當咱們不是人?”


    “罷了,大過年的,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兒。”高文搖頭,淡淡笑道:“梅大官人還真是以德服人啊!”


    兩天一夜沒睡覺,來迴兩百裏路,還真把高文累夠了戧。到住處後,什麽話也不想說,直接倒在床上唿唿大睡。


    少年人瞌睡多,等醒來已是第二日早晨。


    起床之後,雲摩勒照例沒有做早飯,甚至沒有燒熱水。


    看著清冷的夥房,高文腹誹:我這是買了個爺迴家啊,而且……這位爺還非常能吃。


    沒錯,不愧是身高一米七五,明朝版的莎拉波娃,一旦熟悉了環境,整個人和食量都放開了。


    早飯照例關照買燒餅的小販,高文隻吃了兩個餅子就飽了。雲摩勒一口氣消滅了三張,外帶四個花紅果子,一大碗昨日買了的羊奶。


    看著她二尺有一挺拔的纖腰,高文納悶,這麽多食物究竟裝哪裏去了?


    等到了衙門,去見杜知縣匯報梅隆失蹤案的結果,縣尊的貼身師爺林師爺出來,笑嘻嘻地迴答說:“大老爺休沐,有事初四再來。”然後又一拱手:“高師爺,恭喜發財!”


    這個時候,高文這才想起今天是年三十。


    按照明朝的製度,每年過年,所有官員都要放假三天。除了春節之外,每月逢一和十五都要休假。


    高文:“老先生你也發財啊!”


    林師爺:“高師爺你這案子辦得不錯,大老爺知道了,還誇獎你來著。說你是個人才,辦起刑名案子,料無不中。”


    高文心花怒放:“縣尊謬讚了,高文隻不過是依常理推斷罷了。太陽下麵沒有新鮮事,從古到今,這人心還是那顆人心。”


    “說得好,也不枉大老爺看重你。”


    寒暄了幾句,高文有問起那案子最後如何了。林師爺迴答說還能怎麽樣,梅良迴了韓城之後,將梅隆關在家裏,再不許外出。至於戲班子裏呢個跟梅隆重私奔的戲子小梅紅……


    一個戲子竟然拐帶良家子,杜縣令雷霆震怒,下令用大刑,什麽夾棍、大板子都使上了,打得戲班子裏的人慘叫連天,那小梅紅的手指都被夾斷了。


    最後,直接趕出韓城了事。


    高文好奇地問:“小梅紅被趕走,梅隆沒尋死覓活跟他父親鬧?”


    “又有什麽好鬧的,****無情,戲子無義。那小梅紅不過是貪圖梅家錢財,既然弄不到一文錢,還吃了打,才懶得理睬那癡心的梅二少爺。據說啊,在公堂上,小梅花當著眾人的麵就唾了梅隆一口唾沫,說什麽‘我也是瞎了眼,本以為你是個有擔待的,卻不想是個沒用的蠢貨,哄人家說家中有的是金山銀海,結果銀子沒看到一錢,老娘還差點被你害死。碰到你,算我晦氣。’”說著話,林師爺笑眯眯地看著高文:“那情景,還真有點當初報恩寺案時賊尼姑上刑場的風采。梅隆當時就蒼白了臉兒,欲有觸壁尋短見。結果被梅良兩個大耳巴子抽過去,就老實了。”


    高文聽他舊事重提,說來也怪,老臉竟火辣辣的,頗感汗顏。訥訥道:“人少年時,血氣初行,一旦碰到一個稍微看得過眼的,難免就中了魔障。等到年事漸長,經曆得事多了,也就看淡了,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這女子就好象你腳上穿的鞋子,合不合適,隻有自己才知道。梅隆平日裏被他父親管束得太狠,其實適當放一放,多見些世麵也是好的。”


    林師爺笑道:“高典史說得好,男女之事也需要曆練啊,你就曆練得不錯。前頭卿卿我我,可大節上上卻把持得住。”


    高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林師爺這話分明是說他小節有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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