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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明朝有沒有假酒一說,第二日起床,高文隻感覺頭疼得厲害,又上街沽了一壺,切了二兩鹵肉,迴到班房喝了沉頭酒,還是不管用。


    想來應該是有點感冒,高文心中想,會不會昨日和那豔尼征伐過猛受了涼?


    這天也冷得緊,還是去找醫生看看要緊。在前世,高文病得厲害,時刻處於死亡的威脅之下,對於此事也很上心。


    見高文懨懨地提不起精神,就有人引他去看韓城裏最好的曾郎中。


    一憑脈,果然是受了風寒,需要靜養。高文心中奇怪,說自己身子健壯得很,怎麽就害病了。曾郎中翻了個白眼,說他是從來沒有見過身子強壯成你這樣的人。不過,這人越是健康,越是一年到頭不生一次病。但一旦染上疾患,最是要命。你看那在街上晃蕩野狗,壯實吧,什麽髒東西都敢吃,可一旦病倒,那就是迴天乏術了。


    被人比擬成中華田園犬,前世作為一個愛狗人士,高文也隻能苦笑了。曾郎中是個脾氣不好的人,世人都將衙門裏的差役比做狗腿子,想不到自己如今也成了其中一員,還是比較大條的一隻。


    他今日本打算迴家去看看母親的,看樣子是不成。就掏了二錢銀子,讓一個衙役給家裏買了一百斤麵粉,兩斤豬肉和一筐蔬菜送過去。又讓人帶話,說公務繁忙,最近兩日大概都是迴不去的。


    高文現在雖然隻是暫代快班班頭一職,可他如今破了個大案,想必已經讓縣大老爺記住他的名字了。而且,他又是李進寶的外甥,將來說不好還真要做大夥的頭兒。快班的人對他也是極盡恭維,侍侯得周到。服了藥,在床上躺了一日一夜,出了一身汗,就緩過了勁兒。


    到了第二天,杜知縣就有話下來,令快班押著前些日子緝捕的流民過河,遣送迴山西,馬上就要動身。明朝和瓦剌之戰已經結束,韓城縣衙經費有限,老關著一群流民供他們免費吃住也不是個事兒。


    高文本打算迴家同母親說一句的,想了想,自己這次搞不好得的是流感,因為昨天送自己去看曾郎中的那個衙役也病倒了,聽說燒得厲害。母親的身子一向弱,若把她給傳染了卻是不好。流感這種東西乃是病毒侵入人體所至,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全抗身體抵抗力硬扛。老弱一旦染上,說不好會死人的。


    當下就派了一個手下到家裏說了一聲,自己就帶了兩個捕快,腰挎雁翎刀,手提水火棍,押了四十來個流民出發。


    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高文被局限在韓城方圓幾十裏地的範圍之內,還沒出過遠門。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對他來說很是陌生,這次出門,內心中未免有些興奮。


    黃河還沒上凍,高文等人從禹門渡過了龍門進入山西地界。然後經河津、稷山、洚州、太平,最後到了平陽府,將犯人交給當地的府衙,得了二兩銀子的犒賞,然後沿路返迴。


    至於這些流民當地州府如何安置,高文也管不著。據他所知,境內是否有流民也是朝廷考核一個官員政績的標準之一。一旦轄區內有流民,當地官員先是派人抓了,關上一陣,問明籍貫,然後派人遣送迴鄉。到了明朝末年,流民實在太多,官府因人手、費有限,也就沒辦法再管了。


    這一來一迴,就用了十天。


    等到高文迴到韓城,已是年底,再過半個月就是春節。正統十四年眼見著要過去,接下來就是新皇帝朱祁鈺當大明公司董事長的景泰元年。提起明代宗朱祁鈺或許沒多少人知道,可景泰這個年號對後人來說卻是如雷灌耳,景泰藍嘛!


    進城之後,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到衙門交差。進衙門打聽自己不在的這十日裏縣中有什麽新鮮事,衙役迴答說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就是李進寶李班頭的腿傷不但不見好,反發了炎,疼得死去活來,成天在床上痛罵黃威和韓隗。


    七舅老爺的腿竟然傷成那樣,上一次韓鬼子還真是下死手啊,這讓高文暗自心驚。這種小人最是難纏,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被這麽記仇的肮髒貨惦記著確實叫人不太愉快。


    杜知縣名士派頭,喜歡吟風弄月,平日裏也不怎麽坐堂,就在後衙花園裏接見了高文。


    縣尊大老爺寒冬臘月地竟然坐在雪地裏品茗看書,耐寒能夠讓高文這個前世的南方人嘖嘖稱奇。


    聽高文迴稟之後,杜知縣點了點,表示滿意。


    高文知道文人在賞雪的時候最恨人打攪了自己的小資情調,適時告了聲罪,正要退下。


    杜知縣卻叫住了他:“高捕快。”


    “小的在。”


    杜知縣上上下下地反複端詳高文,看得高文有些不自在。


    半天,杜知縣才微微一笑:“高捕快你讀過幾年書?”


    高文小心地迴答:“稟縣尊,小的八歲發蒙,讀到十二歲成年才退了學。”


    杜知縣“哦”一聲:“讀了四年。”


    高文:“是,迴稟大老爺,《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都學得全了。先秦諸子,唐宋詩詞也看過幾篇。”


    杜知縣:“你一個差役的子弟怎麽想著要去念書?”


    高文:“迴大老爺的話,小的是差役子弟,將來自然是要繼承父輩的行當做衙役的。可給公家做事,怎麽的也得識文斷句。若是連公文都看不懂,還怎麽當差?”


    “恩。”杜知縣點點頭:“退下吧……對了,你的書寫得不錯。文筆、故事都不錯……可惜了。”神情裏全是惋惜。


    說著話,他拿起幾上的書揚了揚,霍然正是琳琅閣新出的《西遊記》第一集。


    高文吃了一驚,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疑惑。


    疑惑的是,這書在交給琳琅閣的時候,因為自己是個胥吏,俞興言另外給他取了個筆名,怎麽此事就讓杜知縣知道了?


    得意的是,自己能夠得到杜知縣的誇獎,也算是在他麵前混了個臉熟。看得出來,杜縣令是被書裏的故事給吸引住了,說不定自己這個原作者就此入了他的眼睛,將來在衙門裏的日子也好過得多。


    還有,就連知縣都知道自己寫了這本書,可想此刻我高文已經成大名人了。


    可轉念一想,就算得到杜知縣的青眼又如何,自己不還是一個小小的胥吏,處於明朝政治圈的最低沉,無論文章寫得再好,也不能參加科舉,難怪杜知縣一臉的惋惜。


    想了想,高文覺得很是沒勁。如果不發生大的變故,自己這輩子的前程估計也就止於將來繼承七舅老爺李進寶的快班班頭。就算小說、詩詞、文章寫得再好,別人提起來,也不過說一聲“雅吏”而已。


    終於迴到韓城,交卸了差事。許久不在家,路上隨自己一道出差的衙役也辛苦了。做為他們的頭兒,好歹也該請一頓酒以示犒勞,班房的其他幾個弟兄也不能缺席。


    等迴了班房,裏麵卻隻剩兩個白役看守著空無一人的牢房,正式工們都不溜了號。一問,那兩個白役迴答說哥哥們都到茶館喝茶聽書去了,據說最近出了個美猴王大鬧天宮的故事,幾乎每個茶館都在說這書,熱鬧得緊。弟兄們幾乎人人都是一場不拉地聽得囫圇,今日恰好聽到江流兒,也就是取經人的身世。大夥都經受不住誘惑,齊齊跑了,就在明升茶樓,故而隻剩我們兩人。


    “這麽快就在茶館裏說書了\/”高文心中歡喜,“看來,這書的市場前景不錯啊!”


    相比起衙門裏每月那一兩銀子的工食銀子,要想發家致富還真得靠《西遊記》,這才我高文安身立命的根基。


    今日迴韓城,高文本想著先去看看七舅李進寶,然後迴老宅拜見母親,看看時辰還早,也不著急,就朝明升茶館走去,先看看市場反應再說。


    明升茶樓乃是韓城最大的茶館,實際上,韓城因為地方大,人口多,這樣的茶館還有二十來間,可說是遍布縣城的大街小巷。


    明朝的茶館和後世不同,客人進茶樓並不僅僅是為喝茶。除了喝茶,還外帶打葉子牌、玩骰子、聊天說八卦、談生意、聽書。集賭場、茶館、會所、戲園子與一身,算是中國特色的社交沙龍。


    對了,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若是想在外麵吃飯,如後世那種蒼蠅館子、小吃鋪子和鬼飲食是找不著的。要去你就得去大酒樓,一頓飯下來沒三五錢銀子搞不定。你如果不想做飯,又不願意浪費錢財,大可去茶樓,那裏有小販提供各色精致小吃。有的茶館,甚至還會為客人下一碗歧山臊子麵,切一盆腰帶寬的片湯,上麵淋上一層油潑辣子,美得很。


    茶館,實際上又帶有還有世小飯館、快餐店的功能。


    進得明升茶樓,卻見裏麵起碼擠了四十來個茶客,地上吐了一層南瓜子皮兒,空氣中蕩漾著飯菜和劣質煤炭刺鼻的硫磺味,熱騰騰連成一片,熏得人難以忍受。


    “且說唐三藏別過太宗皇帝西行取經又碰到什麽事情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明日請早,明日請早!”恰好,說書先生將今日的故事說完,站起身來,朝眾人團團一揖。


    “好!”一片喝彩,接著就有小廝端著一個盆子過來,請大家捧個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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