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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兩人自迴城去,高文在緇川鎮上轉了半天,問了十個個相關人等。


    他心中已經抱定著石家小姐絕對是跟人私奔了,可問了半天,每當自己將話題引到男女之事上麵,所有的人都搖頭說:“不可能,沒這事。”“石秀才什麽人,他惡得很,誰敢去撩撥他的女兒哦?”“反正我是沒這個膽子的。”


    所謂的“惡”其實乃是韓城明朝的一句土話,意思是:兇,脾氣不好,不近人情,打不了交道。


    石家女兒石阿三也是個溫和性子,人長得也水靈。滿十六歲的時候,也有不少媒人上門提親。不過,都被石家開出的彩禮給嚇跑了。石老秀才要價高不說,還說未來的女婿必須是有功名的讀書人。


    開玩笑,陝西一地的讀書人本就不多,有功名的書生大多已經成家,這個的女婿卻是不好找。


    而且,這事倒是提醒了石秀才。在發現女兒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之後,看得極緊。但凡有年輕後生膽敢同石阿三說上一句話,老頭子就會找上門去,上綱上線一通怒罵。搞到後來,不管是多大年紀,是否成親。隻要是雄的,都不敢多看石小姐一眼。


    一句話概括,老頭子有點變態。


    而石阿三石小姐性子懦弱,自然也不肯同任何一個男人有接觸。


    問了半天話,直問得口幹舌燥,高文也沒個奈何。看起來,石小姐的失蹤並不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樣是跟人私奔了,那麽,這人又是怎麽丟了呢?


    就這樣,一整天過去了。


    第二日,高文又出城轉了半天。雪更大,地上已經積了厚實一層,直沒到足踝。一步三滑,又冷又累,依舊一無所獲得。


    等到第三天一大早,剛出城門,高文心頭突然一驚。今日是李進寶破案期限的最後一日,若再不找到石阿三石小姐,七舅老爺明日隻怕又要吃一頓打。他到現在還不能起床,若再被打,以韓隗的兇性,隻怕這輩子都要做殘障人士,班頭自然是做不下去。


    李進寶因殘退休,韓隗下一步就該收拾我高文了。某雖然不懼,可老是被這隻蒼蠅騷擾,也討厭得緊。


    就這麽再去緇川鎮探訪,估計還是一無所獲。


    一想到這裏,高文有點喪氣。大雪天的,再走上十幾裏路未免有點動力不足。


    這十幾裏路換算成後世的長度單位,也就七公裏左右,如果開車,一腳油門,也就十分鍾的事兒。實際上,縣城距離輜川鎮並不遠,天氣好的時候抬頭就能看到。問題是道路實在難行,走不了幾裏路,腳上的布鞋就進了雪,變得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還好路邊有個茶棚,有幾個腳夫正在裏麵向火吃茶。


    看到從裏麵冒出的騰騰白氣,高文再也經受不住這種誘惑,就走了進去,讓老板上了一杯熱茶,邊吃熱湯邊烤著已經打濕的襪子,感覺分外爽利。


    見一個官差進來,老實說,茶棚裏的幾個腳夫有點緊張,吃不了兩口就各自丟下兩枚銅錢走了。茶棚老板殷勤地過來招唿,在一邊陪著笑:“這位官爺請了,韓城縣衙和潼關道的差官們每日間在這條道上進進出出,小老兒看的日子長了,也都認識。隻官爺看起來麵生,卻不知道是在哪裏生發?”


    高文笑道:“我一個苦哈哈又能到哪裏生發,上月底得了李班頭補了快班的差使,如今正在縣衙跑腿。”


    “哎喲,原來你就是李班頭的外甥啊,我聽人說了,官爺好象姓高名文。”


    高文吃了一驚:“我正是高文,老板你倒是消息靈通啊!”


    老板:“小老兒在這裏開茶棚,每日間不知道要同多少人說話,這韓城的事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對了,聽說李班頭因為石秀才的案子吃了扳子,小哥你這次出城可是去淄川鎮,也不知道那案子可有眉目?”他倒是自來熟,口中已將官爺二字換成了小哥。


    高文如何能夠給一個不想幹的陌生人說起案子的事情,隻笑了笑,卻不說話。


    老板知趣,說了聲小哥你慢慢向火,小老兒下去忙了,就要退下。


    這個時候,高文看到遠處有一個小山丘,不高,垂直高大也就一百來米。地方也不大,占地最多兩平方公裏。不過因為韓城這一帶都是大平原,這座丘陵平地裏突然隆起,顯得很是突兀。遠遠望去,說句不吉利的話,頗有點古代帝王陵封土堆的味道。


    此刻正值冬季,萬物蕭瑟,田野光禿禿一片,惟獨這小山上鬱鬱蔥蔥生滿了樹木,看起來風水甚好。大約也因為如此,上頭建了一間不大的寺院,也就兩進院子,紅牆碧瓦,風景甚好。記憶中,這座小廟好象叫什麽報恩寺,也不知道是誰人何年所建,可說是曆史悠久。


    在山丘下的田野裏,有幾個農婦正背著背篼提著柴刀在打柴。


    陝北乃是煤炭產地,在那裏,百姓取暖做飯都用煤。但韓城這裏好象沒有這東西,就算有,估計現在也沒有發現,又或者沒有必要的挖掘技術。實際上在明朝,采礦業都很落後。即便是在陝北和晉北的煤炭開采的規模都小,開采的都是露天煤礦。用煤炭可是要花錢的,柴草才是普通百姓的主要燃料來源。


    因此,農家每日除了下地幹活,還得去割草打柴。否則,你就沒辦法生火作飯。


    可惜現在乃是冬季,地裏的草都被割光了,大地上光禿禿一片。為了割草,很多人都要走上好幾裏路甚至更長。做這種事情花費的時間實在太長,通常來說都是家中的婦孺老弱。


    在幹旱地區,但凡是生長在地表的植物都有其經濟價值。因為有人割草割到別人的山上、地裏,以至引起兩村械鬥的事情也是有的。


    看到那幾個正才打柴的農婦,又看了看山上的寺院,高文心中突然一動,好象把握到了什麽:“老板,這報恩寺風景不錯,樹木長得也好。對了,那就個婦人怎麽不上山去打柴?”


    老板笑道:“那匹山可是和尚的產業,今年才買下來的,怎好去打?”


    高文吃了一驚:“這報恩寺的和尚很有錢嘛,買了一座山,可我好象記得廟裏的香火好象不是太好吧?”


    老板:“在韓城是不太好,不過說來也是怪了,這半年來,不少外地客商都朝廟裏跑,施了不上香油錢,還說那地方的菩薩很靈驗。”


    高文:“外來的和尚會念經。”


    老板:“那是那是,也就糊弄一下外地人,騙不了咱們韓城人的。要說靈驗,還得數普照寺和南池寺。尤其是那南池寺可不得了,小五嶽之一啊!他報恩寺還排不上號。”


    “走了。”高文將兩枚銅錢扔在桌上,穿好鞋襪走出茶棚,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報恩寺,心中對這間廟宇越發地好奇。


    想了想,從緇川鎮到韓城城關有七公裏路,這座小山正好位於兩地之中。這方圓幾十裏內光禿禿一片,石阿三石小姐要想割草也沒處割去,除非到報恩寺山上……可惜啊這裏是明朝正統十四年,又沒有後世遍布大街小巷公路橋梁的天網。否則,調監控出來一看不就知道案發當天石小姐究竟去了哪裏。


    等等,監控……監控這種東西是沒有,可卷宗裏卻有口供……高文啊高文,你成天在外麵瞎跑什麽,還不趕緊將所有的卷宗都調出來看看。


    想到這裏,高文立即調轉身子朝韓城走去。


    ……


    “果然是,可叫我逮著了。”高文禁不住嗬嗬地笑起來,引得刑房的幾個書吏大翻白眼。


    在高文麵前的大案上放在一張簡陋得令人發指的韓城地圖,好在上麵的山嶽、河流、城市、集鎮標得還算正確。當然,你也別去想比例尺的問題,古人根本就沒這個意識。


    在地圖的旁邊則堆了一大堆石小姐失蹤案的卷宗,有石家的狀紙,有上任知縣的判語,也有相關人等、目擊證人的證詞。


    這其中最有價值的是目擊證人的證詞,韓城縣人煙稠密,石秀才也算是小有名字的當地名人。他家的女兒出門割草,想不被人認出也難。


    因此,案發當日什麽人在什麽地方看到石小姐,證詞上都有記載。


    每錯,高文進城之後也沒耽擱,直接到刑房來借石小姐失蹤案的卷宗。看在李班頭的麵子上,事情也很順利。


    高文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證詞一一歸納,然後在地圖上標誌。


    當天,總共有十人看到過石阿三,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將這十個地點連成起來,卻是一個大弧線。弧線一頭是石家,另外一頭則是報恩寺。也就是說,石小姐最後一次出現的地點是報恩寺。


    “和尚有不小的嫌疑啊……在此之前辦案的人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高文禁不住搖了搖頭。


    其實,不是古人笨,而是高文的思路和他們根本就不一樣。


    “最近一年廟裏的和尚突然發了大財,又買了一座山,這麽多錢可不是外地客商施幾個香油錢就能湊到的。看來,這報恩寺我得親自去走一趟。”


    一說起和尚,高文突然想起諸如《三言》《二拍》等明朝小說中的情節,在這五本小說中,和尚好象都是反麵角色。特別是那種生得俊俏的小和尚,不是勾搭良家婦女,就是在寺院中藏匿人口修歡喜禪堂,壞事做盡。


    實際上,明清小說中關於好色花和尚的故事非常之多,比如《水滸傳》中楊雄的老婆潘巧雲好象就是被一個叫裴如海的和尚個勾搭了。因為奸情被石秀撞破,因此誣陷拚命三郎,後被石秀所殺;再比如那書中的崔道成在瓦罐寺的時候就虜了不少婦女,日夜行淫,最後被魯智僧所殺。


    難道這故事書裏的情節就發生在我韓城,發生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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