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橋很快就迴來了,他是帶著謝地迴來的。謝地聽他說了以後,感覺情況嚴重,立即帶他去見了何思運。何思運感到震驚,為了以免萬一,不但在自己的獨立團進行了調查,又詢問了周圍其他八路軍部隊,確認那支隊伍絕對不是八路軍。很顯然,他們就是櫻井兆太郎所組建的什麽挺身隊。何思運深感事情的嚴重性,他讓謝地跟著洪橋到熱血團來,一來解釋,二來多呆一段時間,如果熱血團再遇到挺身隊,幫助他們甄別。


    謝讓長長地鬆了口氣,終於證實那支隊伍不是八路軍,那就好了。


    謝地又迴到了熱血團,最高興的就是朱燕子。


    朱燕子把謝地離開後熱血團發生的事情都給他講了,特別講了自己對周櫻的懷疑。謝地聽了,緊緊地皺著眉頭,低低地說:“燕子,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斷,很有可能,周櫻在被俘後已經叛變了。”


    朱燕子欣喜地看著他,說:“謝大哥,隻有你無條件地完全地相信我,你真好。別人還以為我是因為謝天吃周櫻的醋呢。”


    謝地笑了笑,問她:“燕子,假如周櫻沒有內奸嫌疑,你難道不吃她的醋嗎?”


    朱燕子瞪了他一眼:“你說的是什麽鬼話?我隻是尊敬謝天,可沒有其他想法,現在更沒有啦。”


    謝地笑道:“那就是從前有啦。”


    朱燕子皺著眉頭看他,他撲哧地笑了。她看出來他是在逗他,不由得叫了一聲“好啊”,衝上去用小拳頭捶打著他的胸口:“你壞,你壞!”


    謝地伸出手,一把把她攬在了懷裏,朱燕子臉騰地紅了,她想掙出來,可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軟軟地倒在了他懷裏……


    朱燕子仰起臉,問謝地:“謝大哥,你在八路軍那邊怎麽樣?”


    謝地的眼睛裏一下子閃出光來,說:“八路軍那裏官兵平等,大家吃穿都一樣,人人都想著打鬼子,朝氣蓬勃,我覺得中國的未來可能真的靠他們了。”


    朱燕子一臉神往:“謝大哥,我也想參加八路軍,和你在一起。”


    謝地猶豫著搖了搖頭,說:“你暫時還呆在熱血團吧,如果現在離開,我怕熱血團對八路軍會有意見,覺得八路軍在慢慢吞並他們。現在這個時候很敏感,國共合作其實很脆弱。”


    朱燕子點了點頭:“我不懂政治,但我聽你的,你說什麽時間加入八路軍,我就什麽時間加入。”


    謝地說:“這個事兒可以放一放,將來有機會的。當務之急,咱們要把熱血團裏這個內奸抓出來。”


    朱燕子恨恨地說:“就是周櫻,百分百是她。”


    謝地苦笑了一下:“我也覺得她很可疑,但沒有證據,我們也沒辦法抓她。你給謝天說過你的懷疑沒有?”


    朱燕子說:“你知道,我從前給他說過,他說什麽也不信,這次這件事兒我就沒再和他說了,但想必他也知道我仍在懷疑她。”


    謝地覺得謝天的態度很重要,有必要和他談一談。再說了,如果真的找到了周櫻是內奸的證據,他也得有點心理準備才好。他告別朱燕子,找到謝天,把她給他說的都告訴了他,特別是日軍那個挺身隊員之死,周櫻非常可疑。他說完後,緊張地看著謝天。謝天痛苦地皺著眉頭,沉思了半天,點了點頭:“我從前一直不相信朱姑娘說的,但這件事太詭異了,偏偏高豪傑出去那麽一會兒,那個挺身隊員就死了。這裏麵可能有鬼。”


    謝地問他:“你有沒有問過高豪傑?”


    謝天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當然問過他,他很生氣,就像當初朱姑娘給我說,她懷疑周櫻時,我也很生氣。這段時間,高豪傑和周櫻走得很近,他維護她也是很正常的。”


    謝地想了一會兒,說:“我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們找不出來這個內奸,但我們可以利用內奸。”


    謝天問他:“如何利用?”


    謝地說:“咱們可以和咱爸、高團長商量一下,就說熱血團要攻打小店鎮,真正的計劃是熱血團佯攻,牽製住日軍,八路軍從另外一個方向動手,把日軍設在小店鎮的軍火庫炸了。”


    謝天說:“你的意思是說,熱血團隻是誘餌,讓內奸把情報送給日軍,調動日軍對付熱血團,真正進攻的是八路軍?”


    謝地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


    謝天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們找到高昌、謝讓講了,兩人也覺得可以試試。高昌還有點擔心:“八路軍同意嗎?”


    謝地很肯定地說:“八路軍那邊沒問題,隻要是打鬼子,上刀山下火海,八路軍都願意。”


    四個人趴在地圖前,區分了進攻路線。一切安排妥當,謝地立即動身,秘密趕迴烏龍山。


    看著謝讓送謝地出去了,高昌猶豫了一下,低低地對謝天說:“謝天,有件事,你得有思想準備,朱燕子懷疑是周櫻故意殺死了那個俘虜,雖說沒什麽證據,但這件事確實很蹊蹺。”


    謝天點了點頭,痛苦地說:“謝地也給我說過……也許,也許我錯怪了朱姑娘。”


    高昌沉重地說:“希望朱姑娘懷疑錯了。不過,我還是想讓你暗中盯著周櫻,她如果沒事當然更好。不過,這主要看你的意見,我隻是一個建議。”


    謝天低低地說:“高團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說,我也會注意的。如果周櫻是內奸,我絕不會偏袒。”


    高昌拍了拍他的肩膀,長長地歎了口氣。


    謝地很快就從烏龍山迴來了,何思運團長很高興,願意和熱血團配合打好這一仗。雙方約定後天準時行動,先由熱血團由東麵進攻小店鎮,調動日軍後,八路軍從西邊出擊,速戰速決,把日軍軍火庫炸掉後立即撤出戰鬥。


    熱血團進行了動員,當然,高昌和謝讓隻字未提八路軍參戰。


    周櫻剛挎著籃子從醫院出來,迎麵撞到謝天。謝天笑著迎上來,親熱地問她:“櫻兒,你要到哪裏去?”


    周櫻白了他一眼,說,要打大仗了,醫院的藥品不夠,她得上山采些草藥。謝天立刻殷勤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周櫻嬌嗔地瞪他一眼,說:“你不是很忙嗎?好多天都見不到你的影子,怎麽現在倒有空了?”


    謝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前些天確實很忙,反正後天就要打小店鎮,大家的任務就是吃飽睡足,真還沒我什麽事了,正好陪陪你嘛。”


    說著,他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要摟住她。周櫻把手裏的籃子往他懷裏一推,說:“那就走吧,你正好給我拎著籃子。”


    兩人到了山裏,周櫻一一教他,哪些是草藥,有什麽功用。謝天像個乖乖的學生一樣,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頭。兩人邊走邊找著草藥,不知不覺到了老虎洞前。看看太陽快到頭頂了,周櫻站起身來,擦了一把汗,說:“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老虎洞一趟。”


    謝天忙說:“還真有點累了,走,咱們去歇歇。”


    周櫻跺了一下腳,惱怒地說:“你進去幹嗎啊?人家身上來了,要進去換藥棉。”


    謝天臉紅了一下,但很快就嬉皮笑臉地說:“我不信,你帶藥棉了嗎?”


    周櫻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藥棉,在他臉前晃了晃:“你看看,這是什麽?”


    謝天笑道:“連這你都準備好了?”


    周櫻打了他一下,嬌嗔地說:“人家身上來得多嘛,不得不提前做準備。”


    謝天隻得訕訕地笑著說:“好吧,好吧,你去吧,我在外麵給你把風。”


    周櫻看了看四周,很認真地說:“你可得給我看好啦,要讓人撞見,羞死人了。”


    謝天說:“那當然,除了我,誰也不能看你。”


    周櫻笑嘻嘻地打了他一下,飛快地鑽進了老虎洞。謝天看了看老虎洞,心裏撲通撲通地跳,他覺得周櫻的舉動有些奇怪,按說,她和他已經有了男女之實,不應該這麽害羞了,隨便找個地方就換了。她為什麽要背著他到老虎洞去換呢?我要不要突然跑過去看看?


    他正在胡思亂想,周櫻出來了,滿麵潮紅地看他一眼,很滿意地說:“謝大哥,你還真是一個好男人,沒有偷看。”


    謝天撇下嘴,說:“我啥沒看過?為啥偏偏要這時候看你?”


    周櫻揚起手做出又要打他的樣子:“貧嘴!”


    謝天忙趔了下肩膀閃開了,兩人笑嘻嘻地下了山。兩人表麵雲淡風輕,實際上心裏都早已經翻江倒海了。謝天覺得周櫻進老虎洞的舉動不同尋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得找個機會脫身,趕緊迴來進洞看看。周櫻心裏在想,謝天從前一見她,隻要四下沒人,就要過來吻她,說不完的甜言蜜語,今天倒好,雖說還是嬉皮笑臉,但卻沒有碰過她身子一下,哪怕她明顯地在挑逗他,他也躲開了。本來以為自己進了老虎洞,他會偷偷地跟進來,等了半天,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外麵。他這是怎麽迴事?難道他知道了自己和高豪傑的私情?不,不可能知道的,如果他知道,肯定會直接興師問罪的,不找她,也會找高豪傑。不管哪種情況,有一點她是清楚的,謝天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愛她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難道,難道他懷疑自己是內奸?


    兩人各懷心事迴到了醫院,謝天把她攬過去,周櫻心撲通撲通地跳,以為他要吻他,誰知他隻是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笑嘻嘻地說:“忙了一上午,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櫻忙點了點頭,心裏愈加沉重,如果連謝天都懷疑自己是內奸,那麽,高昌和謝讓肯定也懷疑了。她故作鎮靜地走進醫院,關上了門,卻立即溜到窗前,仔細地看著謝天。謝天走了幾步,迴過頭來看看這邊,周櫻趕緊閃到一邊。等她再湊到窗前,謝天已經不見蹤影了。


    她愣愣地站在那裏發呆,最後咬咬牙,從床鋪下麵抽出一把手槍,塞進腰裏,若無其事地出了門。


    等她離開了熱血團的駐地,看看四周無人,加快腳步向老虎洞跑去。跑到半山腰,果然看見謝天正貓著腰返迴老虎洞。周櫻痛苦地搖了搖頭,這個男人,已經在懷疑她了。


    謝天趕到老虎洞,借著外麵的光線,看了看四周,四周光禿禿的,能藏匿東西的也就是那張用石頭壘的床鋪了。他蹲下來,細細地查看每一塊石頭,終於在一個縫隙間發現了一個紙條。他忙把紙條抽了出來,展開一看,畫的正是熱血團進攻小店鎮的路線圖,上麵還注有時間。謝天眼前一黑,那字跡正是周櫻的。雖然他也開始懷疑她了,但他一直抱著僥幸心理,希望這不是真的。然而,他錯了,朱燕子一直都是對的。天啊,如果那時就相信朱燕子,熱血團也不會遭受那麽大的損失了。這個女人,真想不到,她看上去那麽清純、善良,實際上卻是一個比毒蛇還要毒的內奸!


    肯定是那次被俘時叛變的。這可惡的戰爭。


    他正在那裏胡思亂想,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冷冰冰的聲音:“把手舉起來!”緊接著,一支冰冷的槍頂在了他的腦袋上。謝天的腦袋嗡地響了一下,這人不是周櫻,是個男人,聲音這麽熟,但卻一時又想不起到底是誰。他慢慢地舉起手,那人把他手裏的紙條搶過去。那人又伸出手,把他腰裏的手槍拔出來,扔在了一邊。謝天倒吸一口冷氣,這人是個老手。他會是誰呢?


    就在那人低頭要看那張紙條時,謝天猛地轉身,用肘部狠狠地撞在那人的胸口上,那人唉喲一聲倒在地上,手槍摔在了一邊,謝天立即撲過去,和那人打了一個照麵,謝天不由大吃一驚,此人卻是經常出現在青龍山的貨郎姚瘸子。姚瘸子看上去一點也不柔弱,他一個翻身,又把謝天按在了地上,雙手死死地掐著謝天的脖子。謝天艱難地喘著氣,手在地上摸著,摸到了一塊石頭,攥在手上,朝姚瘸子的頭上砸去。姚瘸子手一鬆,軟軟地滾到一邊。謝天立即跳起來,從地上撿起手槍,又把另一隻手槍用腳踢到一邊。他用槍指著姚瘸子,大聲地叫道:“老實點,你給我站起來!”


    姚瘸子舉著手站了起來。他的臉有些扭曲變形,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敷了一層油彩,剛才打鬥中,蹭掉了一些。謝天心裏一動,從口袋裏扯出手絹,遞給姚瘸子,努了努嘴:“把臉擦幹淨。”姚瘸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情願。謝天的槍口往上抬了抬。姚瘸子隻得用手絹擦了臉,臉上果然敷了一層油彩。當他的真實麵目露出來以後,謝天不由大吃一驚,這不是藤野嚴八郎嗎?謝天眯起了眼睛:“怎麽是你?”


    藤野嚴八郎充滿嘲諷地笑了一下,說:“你現在才知道是我?哼,我和謝讓打過幾次照麵了,他都沒認出來。”


    謝天哼了一聲,說:“你沒想到也會有今天吧?”


    謝天押著他出了老虎洞,這家夥原來一點都不瘸。


    剛走了兩步,謝天忽然覺得腦後響起一陣風,正要迴頭,腦袋被重重一擊,身子不由往旁邊一歪。襲擊他的人正是周櫻。謝天大驚,正要開槍示警,藤野嚴八郎扭過身,抓住他的胳膊,往膝蓋上一磕,隻聽哢嚓一聲,謝天感到一陣鑽心疼痛,胳膊軟軟地垂了下來,手槍掉在了地上。


    周櫻像換了一個人,動作利索地用膝蓋壓著謝天的身子,用槍頂著他的腦袋。


    謝天恨恨地瞪著她:“你要開槍嗎?”


    周櫻充滿嘲諷地看著他,說:“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既然懷疑我了,怎麽就不想想我會不會也懷疑你已經懷疑我了?”


    謝天恨聲道:“算我瞎了眼,你真是一個狠毒的女人!”


    周櫻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問他:“你什麽時間開始懷疑我的?”


    謝天呸地吐她一下:“我早就懷疑你了,你從日軍那裏逃出來我就開始懷疑你了……”


    周櫻笑了:“你那時就懷疑我了?你以為我是笨蛋啊?你們這些男人啊,個個都蠢得不可救藥,除了一個朱燕子,我還真沒碰到一個稍微聰明的人呢。”她的語氣裏竟然還帶著一絲遺憾。


    藤野嚴八郎從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湊了過來,說:“我把他宰了吧。”


    周櫻卻恨恨地瞪他一眼,吼道:“去拿把繩子來。”


    藤野嚴八郎還有點猶豫:“留著他也是一個禍害……”


    周櫻不耐煩了:“混蛋!哪裏有那麽多廢話?”


    謝天吃驚地瞪著她,她怎麽這樣給藤野嚴八郎說話?難道她的官職比藤野嚴八郎還大嗎?他可是櫻井兆太郎的副官啊。


    謝天不由感到一陣寒意,叫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周櫻似乎有些苦惱,狠狠地瞪他一眼,突然把手槍塞進他嘴裏,大聲吼道:“你他媽的怎麽也那麽多廢話?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鮮血從口腔裏湧了出來,她用的力氣真大,感覺牙齒也被磕掉了。謝天不由感到眼前一黑,這個女人太狠了,她要殺了他嗎?


    藤野嚴八郎拿著繩子來了,在周櫻的指揮下,把謝天的雙手雙腳捆了起來,謝天張嘴要大叫,周櫻從口袋裏掏出藥棉,塞進了他嘴裏,然後拍拍他的臉,嘻嘻地笑著說:“你不是愚蠢,你隻是太相信我了,就連我說我身上來了,你居然都信了。唉,謝天啊謝天,你讓我感謝你,還是恨你呢?”


    藤野嚴八郎又湊了過來:“咱們把他宰了吧。”


    就連謝天也沒想到,周櫻突然轉身,啪地一個耳光扇在了他臉上:“混蛋!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奇怪的是,藤野嚴八郎不但不生氣,反而一個勁地點頭哈腰:“是,是,是。”


    謝天吃驚地瞪著她,這真是個神秘的女人。她到底是什麽人?如果她隻是被俘叛變了,成為了日本人的幫兇,但再重要,也不至於讓日本人對她言聽計從吧。


    周櫻轉過身來,伏在謝天的胸口,撫摸著他的臉,聲音像鳥一樣柔軟:“謝大哥,我最後再喊你一聲謝大哥吧,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你也不要生氣,其實,其實我也愛過你,隻不過,咱們是在戰爭中,都是身不由己……”


    她說著,聲音裏竟帶著悲傷,眼中流出了淚水,滴在謝天的臉上,順過他的嘴唇,那些淚水很苦很鹹。謝天一陣恍惚,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是很恨這個女人,甚至還有點可憐她,還有點心疼她。是的,她沒騙他,她愛過他,他也愛過她……他竭力地忍著,但還是沒有忍住,淚水緩緩地湧出了眼眶……


    周櫻搖了搖頭,說:“謝大哥,我不會殺你的,不過,也就是這次不會殺你,咱們下次再見了,我就是不殺你,你也會殺我的……咱們就此別過,如果老天有眼,以後就不要讓我們再見麵了……”


    她俯下身子,突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淚水滴在他的淚水上,冰冷,又像刀子一樣刺疼。她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對藤野嚴八郎說:“走吧。”


    他們走了,聲音愈來愈遠,謝天靜靜地躺在那裏,看著湛藍的天空,巨大的空虛淹沒了他,周櫻,這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麽人呢?


    當高昌謝讓等人發現謝天失蹤後,高昌第一反應就是立即讓洪橋去醫院找周櫻,洪橋趕到醫院,哪裏還有周櫻的影子。他急吼吼地問舒林兒:“周櫻呢?”


    舒林兒的聲音竟帶著哭腔:“她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采草藥,謝大隊長也跟著去了。”


    她被嚇壞了,在她看來,肯定是謝天知道了周櫻和高豪傑的私情,誰知道謝天在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麽事兒呢?天啊,但願他不會殺了周櫻。她正要告訴洪橋,洪橋卻已急急地跑去向高昌謝讓報告。


    高昌心中大驚,會不會是周櫻發現了什麽?


    高昌立即集結部隊,一部分向大元鎮方向追擊,一部分上山搜索,如果發現周櫻,立即把她帶迴來,如若反抗,格殺勿論。除了謝讓、謝地和朱燕子心裏有數,其他人都大吃一驚,謝天不見了,為什麽要找的是周櫻,而且還要格殺勿論?最吃驚的要數高豪傑了,愣愣地看著父親,完全懵了。


    高昌吼道:“發現謝天,當然也要帶迴來。”


    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一定要找到謝天和周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這才覺得事情的嚴重性。胡克利左右看看,嘟噥了一句:“找啥找啊,要麽他倆私奔了,要麽在山上野合,不要壞了人家的好事兒。”


    韓辛儀聽到了,瞪他一眼:“你沒聽出來嗎?這可不是兒戲,你貧嘴也不挑個時候!”


    胡克利不好意思地看看她,竟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大家在各個隊長的帶領下,分成兩拔,一拔上山,一拔向大元鎮方向追擊。高豪傑終於醒過來了,瞪著眼睛問高昌:“為什麽這麽對待周櫻?她怎麽了?”


    高昌說:“她有可能是內奸。”


    高豪傑愣了一下,臉漲得通紅,揮舞著胳膊叫道:“怎麽可能?周櫻好好的,怎麽就成內奸了?你們讓我調查內奸,我連內奸的影子還沒見著呢,咋就成周櫻了?”


    高昌看著六神無主的謝讓,心裏也著急,顧不得高豪傑,沒好氣地說:“她是不是內奸,找到就知道了,你趕緊跟著部隊出去找去。”


    高豪傑還想再說什麽,卻見高昌緊緊地跟著謝讓,低聲地說著什麽,就滿臉憤慨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高豪傑心裏確實很難受,他難受的倒不是父親說周櫻是內奸,她怎麽可能是內奸呢?他是一點都不相信的。他生氣的是她和謝天一起失蹤了,特別是胡克利說的話,像貓在他心上撓了一樣,每撓一下都是一條血道子。找到她了,我一定要問問她,為什麽要和謝天單獨出去,他們出去到底幹什麽了?


    最著急的是謝讓。如果周櫻是內奸的話,謝天沒有防備,很有可能被暗算了。高昌安慰他說:“謝副團長,你別急,謝天是個大男人,她周櫻再狡猾再狠毒,畢竟是個女流之輩,根本不是謝天的對手……我倒擔心,會不會是她把謝天逛到大元鎮或者稻城了?”


    謝讓搖了搖頭:“周櫻到底是不是內奸,現在還沒定論。我倒擔心他倆遇到了鬼子的挺身隊什麽的,被他倆識破,挺身隊下了毒手,或者把他倆綁架了。”


    高昌一愣,這個可能不是沒有。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懷疑周櫻是內奸,也太不應該了。天啊,但願他倆沒事。


    一直到傍晚時,胡克利帶著手下搜到老虎洞,趙慈江尿急,鑽進旁邊的樹林裏解決,撒得正歡,看到旁邊的樹叢在動,下麵還有一個黑糊糊的影子,媽呀地叫了一聲竄了出來。韓辛儀奇怪地問他:“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像個女人一樣?”


    趙慈江提著褲子,慌慌地說:“那邊有頭野豬。”


    胡克利興奮地叫道:“哇,今晚可以打牙祭了。”


    他拽過身邊一個部下的長槍跑了過去。趙慈江指著那叢樹叢叫道:“快看快看,還在動呢,快開槍,快開槍。”


    胡克利把槍栓一拉,舉起槍瞄準一下,就要開槍,韓辛儀把他推到了一邊,瞪了他一眼:“你長的是狗腦子還是豬腦子?這麽大的動靜,要是野豬,不早跑了?”


    胡克利被罵了,不但不生氣,好像還很享受,嘿嘿地笑著說:“就是呀,難道是頭受傷的野豬?”


    眾人撥開樹叢,看到的卻是被捆起來丟在那裏的謝天,他衝著眾人嗚嗚地叫著。胡克利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媽的,我還想著晚上烤野豬吃呢。”


    韓辛儀瞪他一眼:“還不快去幫忙?”


    胡克利乖乖地上去給謝天鬆了綁,把堵在嘴裏的藥棉取了出來。謝天一下子跳起來,奪過胡克利手裏的長槍就要向外衝,韓辛儀拉住了他:“你要幹什麽去?”


    謝天叫道:“快去追周櫻和藤野嚴八郎,她是內奸!”


    胡克利叫道:“什麽藤野嚴八郎?”


    謝天說:“就是姚瘸子。”


    胡克利更迷糊了:“這和姚瘸子有什麽關係?”


    謝天急道:“姚瘸子其實不是姚瘸子,是日本特務藤野嚴八郎化裝的。”


    韓辛儀拉住了他:“你剛才說什麽?周姑娘是內奸?你開什麽玩笑?”


    謝天叫道:“我就是被他們捆著扔在這裏的!”


    胡克利驚奇地看著他,說:“看不出來,這個姚瘸子真厲害,居然把你的牙齒都打掉了。”


    謝天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呸地吐了口帶血的濃痰,憤怒地說:“什麽姚瘸子?這是周櫻幹的。”


    韓辛儀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是周櫻把你牙齒打掉的?乖乖,周姑娘那麽厲害?她怎麽打的,你快說說,你快說說。”


    謝天哭笑不得,急道:“你們趕緊去追他們啊,你們往大元鎮方向去了。”


    韓辛儀還是拉著他不放:“你放心,咱們有弟兄們往大元鎮方向去追了,再說了,看樣子時間也不短了,他們要是跑,也早就跑掉了,你急也沒用,還是給我們說說,真的是周姑娘把你牙齒打掉的?她真的那麽厲害嗎?”


    謝天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說:“姚瘸子也不是瘸子,那是裝的,他是日本特務,周櫻也不是像你平常見的那樣柔弱……”


    謝天頹喪地坐在地上,抱在頭喃喃地說:“怪我,都怪我……”


    韓辛儀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謝大隊長,你別難過了,不怪你,怎麽能怪你呢?要怪隻能怪大家,誰能看出周姑娘是內奸呢,現在想想,我平常根本就沒拿正眼看過她,還覺得她手無縛雞之力呢。”


    她咂了咂嘴,一臉遺憾:“我要是早知道了,我也會會她,和她比劃比劃。唉,怪我,都怪我……”


    她最後那兩句,完全是模仿謝天的聲音,胡克利等人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謝天憤怒地瞪了他們一臉,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往迴走。


    韓辛儀伸手作勢要拉他:“唉,謝大哥,你等等我們,咱們一起走啊。”她嘴上雖是這麽說的,表情卻是充滿歡樂,看看謝天怒氣衝衝的背影,迴頭衝著胡克利樂:“這個謝天,怎麽像個娘們兒一樣?給他開個玩笑,他就生氣了。”


    胡克利討好地說:“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開不起玩笑,咱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韓辛儀撇了撇嘴:“聽你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勾引我嘛。”


    胡克利竟然有點害羞了,撓了撓頭,嘿嘿地笑著說:“老大不愧是女中豪傑,還是被你看出來了。你將來也隻能嫁給我了,咱倆是烏鴉落在豬背上,誰也不嫌誰黑。”


    韓辛儀上下下下地看了他一遍,嘴巴撇得更誇張了:“就你啊,你可真是豬,我可不是烏鴉,我是鳳凰呢。”


    胡克利還不甘心:“那你是黑鳳凰落在豬背上。”


    韓辛儀打了他一下,說:“好了好了,咱就別在這貧嘴了,趕緊下山吧,這下有熱鬧看啦。”


    說著,竟像一個小姑娘一樣興奮地蹦蹦跳跳。


    前去大元鎮方向追擊的隊伍迴來了,自然也沒能找到周櫻。


    迴到團部,謝天把上午和周櫻一起到山上采草藥,最後被藤野嚴八郎與周櫻襲擊的整個過程講了一遍。事情很清楚了,周櫻是內奸,原本是“王記布行”的王老板和她接頭,王老板死後,藤野嚴八郎化裝成姚瘸子以貨郎為掩護,接替王老板和她接頭。


    一切都很清楚了,這個周櫻,太狡猾了,竟然隱藏這麽久這麽深。沒有人懷疑謝天所講的,何況周櫻本來還是謝天的戀人。但高豪傑卻有點懷疑,按照謝天所說的,周櫻把他的牙齒都打掉了,這有可能嗎?她那麽柔弱,怎麽突然變得比一個男人還能幹?還有姚瘸子,明明是個瘸子,怎麽一下子就成了個健壯男人了?這裏麵肯定有問題。但到底是什麽問題,高豪傑一時又想不明白。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周櫻笑意盈盈的臉在眼前晃著,她怎麽可能是內奸呢?如果說她是內奸,那麽,她怎麽可能會像謝天說的那樣,把他製服後,反而要留他一條性命呢?謝天又不是一個小兵,他是一個大隊長,是熱血團靈魂人物之一謝讓的大兒子,把他幹掉了,對熱血團是一大打擊。她反正暴露了,怎麽可能讓謝天活下來呢?再說,她一個弱女子,她就是想讓謝天活下來,雖然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但藤野嚴八郎和謝天又沒什麽交情,他會同意嗎?周櫻隻是一個內奸,再怎麽著,也不可能比日本人藤野嚴八郎的職務更高吧?藤野嚴八郎肯乖乖地聽她的話?


    高豪傑覺得謝天的話不可信,這裏麵一定有隱情。


    他再也無法睡下去了,他悄悄地起床,找了一套便衣穿上,把短槍塞進腰裏,想了想,又放了下來,然後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借著牆角陰影的掩護,躲過哨兵,溜了出去。快到天明的時候,他來到了大元鎮。他本來想到偽軍那裏去找江一郎,通過他打聽一下,可曾見到周櫻和姚瘸子?他到了門口,門口站崗的不是偽軍,而是日軍。他心裏咯噔一下,再看看四周,平常在街上遊蕩的偽軍一個影子都沒有。他心裏頓時明白了,江一郎和他的部下很可能已經被日軍控製起來了。


    這麽說,周櫻真是內奸?


    高豪傑決定去一趟稻城,他要親自找到周櫻,問問她,她作為一個中國人,為什麽要叛變?更重要的是,他要親耳聽她說說,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這個被愛情燃燒著的男人就這樣踏上了前往稻城的道路。


    快到午時,高豪傑終於趕到稻城了。他在路上已經想好了,到了稻城,他就找胡克利的眼線,茶社的吳老板,讓他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他混進日軍駐地。他踏進茶社,一個夥計熱情地迎上來,問他:“客官,您是吃飯還是喝茶?”


    高豪傑瞄了瞄四周,除了埋頭吃飯或者聊天的茶客,並沒有什麽異常,他低低地說:“我要找你們吳老板。”


    夥計說:“您是?”


    高豪傑說:“你就告訴他,我是他老家的侄子,你就說我姓胡。”


    夥計皺起了眉頭:“我們老板老家好像沒什麽姓胡的親戚呀。”


    高豪傑急了:“你囉唆什麽?我讓你去叫吳老板,你就趕緊去給我叫啊。”


    夥計的臉卻沉了下來:“哦,我想起來,客官姓胡,想必就是吳老板的老板胡克利的手下吧。”


    高豪傑一愣,轉身就要往外衝,周圍的食客與茶客嘩啦一聲都站了起來,門口早就堵上了兩個人,周圍一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那個夥計伸手搜了搜他身子。高豪傑倒也不慌,緩緩地舉起手,笑了笑,說:“不用搜了,我什麽武器也沒帶。也好,省得我再去找了,麻煩你們把我帶到周櫻周姑娘那裏去吧。”


    幾個食客過來,扭著他的胳膊,把他押到了停在外麵的一輛三輪車上,車夫也不吭聲,拉起就走。高豪傑暗自慚愧,看來,這一切都是日本人安排好的,自己稀裏糊塗地就闖上門來了。他迴頭看了看,那個夥計又懶洋洋地靠在櫃台上,那些食客和茶客又恢複了本來模樣,好像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高豪傑心裏暗暗叫苦,看來,周櫻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出賣給日本人了,日本人這是守株待兔。但願,但願青龍山也會警覺起來,再也不要派人下山了。


    那幫人把高豪傑押到了日軍的軍營,不一會兒,一個日軍大佐出來了。高豪傑定睛一看,這不是櫻井兆太郎嗎?


    櫻井倒很客氣,伸手讓座:“謝大隊長,好久不見,今天終於見麵了。讓您受委屈了,您坐您坐。”


    高豪傑搖了搖頭,說:“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周櫻的。咱就直接說了吧,你如果想讓我投降什麽的,就別費心了,我絕對不會投降。”


    櫻井笑了笑,說:“謝大隊長,我沒這個意思,我和令尊還是老朋友,咱們也見過幾麵,敘敘舊總還可以吧。”


    高豪傑冷笑一聲:“我和你沒什麽可以談的。”


    櫻井搖了搖頭,說:“年輕人,話不要說得這麽絕對。我雖是日本人,但我在中國生活的時間比你的歲數還要大,我走過的地方比你走的地方還要多,說句大言不慚的話,無論是對中國文化的了解,還是對中國時局的了解,你都不如我。我對中國的感情也不比你少,甚至更多。”


    高豪傑恨聲道:“你還好意思給我談對中國的感情?你們對中國的感情就是來燒殺搶掠的嗎?有這樣的感情嗎?”


    櫻井說:“你這樣說,是因為你對這場戰爭根本就不了解。我們要建立的是大東亞共榮圈,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我們要把亞洲從歐美列強的壓迫下解放出來,讓全亞洲人民共享大日本帝國的經濟與現代化成就。無奈,你們的蔣委員長卻冥頑不靈,執意要與大日本帝國為敵。”


    高豪傑眯著眼睛說:“強盜說得再好聽,也終究是強盜。中國人的事情自然由中國人決定,用不著你們操心。你們真要是為我們好,那就趕緊滾出中國。你們如果執意要呆在這裏,那我們拚盡最後一個人也要把你們趕出去。”


    櫻井仍舊沒有生氣,笑道:“年輕人勇氣可嘉,這正是我們建設大東亞共榮圈需要的……”


    高豪傑打斷了他:“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我來就是找周櫻。你們如果要殺我,那就殺吧,如果想讓我見一下周櫻再殺了,我自然也是感激不盡。除此之外,我別無它求。”


    櫻井兆太郎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好,那你就見見周姑娘再說吧。聽說,你對周姑娘照顧得挺好的,我在這裏先謝謝你了。”


    這話說的。高豪傑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憤怒,如果他早知道周櫻是內奸,他還會對她好嗎?他的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他有點迷茫,我要是知道她是內奸,我會殺了她,還是放了她?


    他感到有點頭暈,迷迷糊糊地被一個日本兵帶著上了樓,領進了一個房間。有個日軍軍官模樣的人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發呆。高豪傑愣了愣,說:“我要找周櫻。”


    那人扭過頭來,笑嘻嘻地看著他,聲音軟軟的:“高大哥,你難道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正是周櫻。她穿著一身日軍軍裝,亭亭玉立,風情萬千地看著她。高豪傑呆呆地看著她,她從前穿著一身國軍的軍裝,美麗大方,現在穿著日軍軍裝,仍然那麽好看。他不由得蠕動了一下喉結,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周櫻收起笑臉,對那個日本兵說:“你先下去吧。”


    那個日本兵低頭恭敬地“哈依”地應了一聲,雖然出去了,但卻站在門口。周櫻走到門口,聲音更加嚴厲:“你不用呆在這裏了,走吧。”


    那個日本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慌慌地低頭“哈依”一聲,急急地走了。周櫻把門關上,扭過頭來,又是一臉笑容。


    高豪傑吃驚地看著她,她如果是個內奸,就是為日本人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也不至於派頭這樣大。還有,還有謝天所說的,他對藤野嚴八郎指揮得團團轉,這麽說,她不僅僅是個內奸,還是個級別很高的內奸?但這怎麽可能呢,她是在七七事變後和謝天一起被俘後叛變的,日本人怎麽可能會給她很高的級別呢?即使像江一郎那樣的偽軍團長,也不敢對日軍這樣隨意指使。


    高豪傑也問了謝天問的那句話:“你到底是什麽人?”


    周櫻調皮地笑了笑,說:“我是你的櫻兒啊。”


    高豪傑搖了搖頭,說:“我不是指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他竟一時有點口吃了,不知道用什麽詞形容才好。


    周櫻搖了搖頭,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自以為是的嘲諷的笑容,她走到靠在窗前的辦公桌前,拿了一支煙點上,徐徐地吐出一個煙圈。高豪傑愣住了,從來沒有見過她抽煙,但她此時卻像一個老手一樣,就那麽隨意就吐出了一個煙圈。而像胡克利這樣的老煙槍,天天練習吐煙圈,到現在還吐不出一個完整的煙圈呢。


    高豪傑逼上一步,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問她:“你到底是什麽人?”


    周櫻沒接這個問題,卻眯著眼睛看著他,問他:“高大哥,你告訴我,你愛過我嗎?”


    高豪傑痛苦地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我愛過你。”


    周櫻緊追一步:“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內奸,那你還愛我嗎?”


    高豪傑的聲音顫抖了,他不假思索地說:“愛。”


    周櫻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聲音有些低了:“我想你也是愛我的,不然,你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了。高大哥,我問你一句話,如果我讓你為了我,投降日本人,你願意嗎?”


    高豪傑心如刀絞,臉上卻不動聲色:“我是愛你,一直都愛,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這句話確是他的心裏話,再想想自己確實掏心掏肺地愛著她,實際上卻對她一無所知,不由悲從中來,眼睛紅了。


    周櫻顯然也被感動了,她低低地說:“高大哥,你別難過,我那時有我的難處,你也是知道的。我那時要是告訴你,你即使要保護我,不殺我,你自己的生命也會有危險的。”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倒也有道理。就當它是真的吧。高豪傑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你別說了,我明白,我明白。”


    周櫻說:“你其實也不用難過,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是賣國求榮的漢奸、叛徒,相反,我和你們一樣愛國愛民族,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從這方麵來說,你愛過的周姑娘還是一個冰清玉潔的人。隻不過,她愛的國家是日本,她愛的民族是大和民族,因為她就是日本人。”


    高豪傑如被雷電擊中,整個人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著她,喃喃地說:“你明明是中國人啊,你怎麽可能是日本人呢?”


    周櫻搖了搖頭:“我不騙你,我確實是日本人,我日本名字叫櫻井裏沙,櫻井兆太郎是我父親。我是在東北出生的,也是在東北長大的,從這方麵說,確實也算是中國人,但我仍是日本的血統,在這場戰爭中,我當然要為我們大日本帝國服務。”


    她原來是櫻井兆太郎的女兒!一切都明白了,她父親是金陵醫學院的教授什麽的,全是假的。她也根本不是什麽協和醫院的護士,她原本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特務。


    她過來,站在高豪傑的跟前,聲音像從前那樣柔軟多情:“高大哥,你知道,我對你也是真心的。我父親也答應了,你如果加入我們,把熱血團拉過來,改編成皇協軍,擴充成旅,你當旅長,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等戰爭結束了,我們可以去東京,也可以留在中國生活。”


    她居然認為他們能打贏這場戰爭!這多麽可笑。


    高豪傑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伸出雙臂,喃喃地說:“櫻兒,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你走到哪裏,我也跟到哪裏。”


    周櫻的眼睛放出光來,她瞪大眼睛看著他:“高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高豪傑收起笑容,莊重地點了點頭:“我說的是心裏話,如果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周櫻眼睛裏似乎有淚水在閃爍,她身子一擰,撲到了他懷裏。高豪傑緊緊地抱著她,大顆大顆的淚水流了出來。周櫻抬起頭,奇怪地問他:“高大哥,你怎麽哭了?”


    高豪傑淒慘地笑了一下:“周姑娘,我們走吧,永不分離……”


    周櫻發覺不對勁,她使勁地掙紮著,哪裏掙脫得開?她艱難地仰頭大聲地叫著:“來人啊,快來人!”高豪傑死死地箍著她,向窗外撲去,一聲巨響,兩人摔在樓下的水泥地板上,鮮血四濺,像朵怒放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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