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道門上下都在熱情款待到來的貴客,林幼薇盛情難卻,無奈等到第三日才離開橫波城。


    不過林幼薇一人的離去並沒有產生什麽影響,方鈞等人還在,隨著方鈞與澹台定論道的消息傳開,南海諸國不少修士慕名而來,橫波城一片熱鬧祥和的氣氛。


    比起橫波城的熱鬧,和熱鬧下的算計,碧宇島要顯得冷清許多,甚至是有些淒涼。


    一個月的忙碌,丁采薇隻來得及做兩件事。


    封印九幽的出口。


    封印丁春秋所在的蓮池禁地。


    事關道門的存亡,直到今日,丁采薇才允許更多的道門之人迴島,等待這些人的,將會是一段漫長的重建宗門之旅。


    木青在丁采薇的帶領下穿過重重陣法禁製,進入了蓮池禁地。


    這裏與當初已經是兩個模樣,蓮池內的寶蓮少得可憐,隻有零星幾朵,池麵中央,古亭沒有被重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占地百丈的池心島,島上水霧彌漫,隱約坐落在一座幽靜雅致的小院。


    丁采薇與木青並肩站在池水邊,望著池心小院,說道:「這幾日一直忙著處理瑣事,反倒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們都是受你邀請而來,我甚至沒有親口向你說一聲謝,抱歉。」


    木青笑了笑,說道:「道歉就不必了,這是舉手之勞,我發出邀請,他們會來也是出於他們自己的考量。」


    這幾日的發展就連木青都沒有想到,他本意隻是為丁采薇助勢,鎮壓道門內部的小心思,但卻嚇住了前來觀禮的諸國皇室。


    地宗是南海諸國的國教,往日各國皇室與地宗之間一直是供養關係,隨著道門遭遇近乎覆滅的慘事,各國皇室暗地裏聯絡,大有改變這種關係的想法,從作為從屬的供養者轉變成平等的合作者。


    但在第一日觀禮後,各國皇室就主動掐滅了這個心思,連本來想要借此機會擴大勢力的東方家也主動找上道門,表露維持以往格局的態度。


    丁采薇轉頭露出明媚的笑容,說道:「你這是在自吹嗎?你的舉手之勞,可是替我少了許多煩心事。」


    「不過……空口的感謝確實沒什麽誠意,你有什麽要求,盡管對我提,大膽一些也無妨。」


    木青側目看了她一眼便立刻收迴視線,心想這女人又開始了,無奈道:「這幾天,你們時常邀請映荷,她每次迴來都會收到一些寶物,有美顏的寶珠,還有靜心的玉釵,還一送就是好幾套,這心還不誠?」


    丁采薇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說道:「那是師姐的心意,寶物其實並不如稀有,隻是對女子來說有些別的作用。」


    木青側目道:「所以你們真是故意的?難怪映荷每次迴來都不給我好臉色。」


    這個話題再扯下去就真的有些曖昧了,兩人都及時止住,氣氛正有些沉默,一道冷笑聲從池心島上傳來:「小子,雙修是不是也無法壓製體內的邪念?」


    木青眼角一扯,不打算理會故意挑事的丁春秋準備離開,丁采薇卻皺起了眉,主動問道:「師叔祖,木青的傷勢無法治愈嗎?」


    丁采薇口中的「師叔祖」可不是丁春秋,很快折錦的聲音就傳到了岸邊,說道:「並非沒有辦法,想要根除還幽之息引動的惡念,就得對症找到引起惡念的原因,也許木青小友體內殘存的惡念並非因為女子而起。」


    丁采薇不解道:「怎麽可能呢?"


    丁春秋說道:「這你得問他自己,是不是因為女人,又是因為哪個女人他最清楚。」


    丁采薇迴憶起當初在深淵發生之事,想確定什麽一時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站在蓮池擰著眉。


    這一個月以來,丁春秋漸漸接受


    了現實,雖然依舊討厭她們,但有折錦陪在身邊,有時候會主動參與交流。


    哪怕大多數時候都是冷嘲熱諷,有時候也會透露一些事後證明很有價值的信息。


    她受傷頗重,就是因為折錦二人的幫助,現在已經快要痊愈,唯獨木青,因為體內殘留的邪念,恢複得最慢。


    丁采薇一直記著這件事,時間拖得越久,也就越覺虧欠。


    木青站在一旁越聽越不自在,也知道丁采薇的心思,連忙說道:「雖然慢了一些,但我能以食氣之法慢慢煉化,並非他說的那樣,不必理會。」


    「哼。」


    池心島傳來丁春秋的一聲冷哼便恢複了安靜。


    木青和丁采薇心中都鬆了一口氣,害怕丁春秋再說出什麽讓彼此尷尬的話,離開了蓮池。


    走在島上,看著荒蕪破敗的景色,蓮池畔模糊的氣氛快速散去,木青恢複了冷靜,主動提起了西山境的情況,話到最後準備離開的意思越來越明顯。


    丁采薇微垂的目光突然抬起,落在他的臉上,蹙眉問道:「你這就要走了嗎?」


    木青隱隱聽出了丁采薇話裏的挽留,但又害怕是自作多情,轉頭看向島上那些忙碌的地方,迴答道:「是,我已經離開兩個多月,西山境的情況越來越複雜,而等大家都離開了,道門應該也會忙上很長一段時間吧。」


    「……是的。」丁采薇欲言又止,但到最後也隻是繼續這個話題道:「池心島的陣法還得加固,澹台前輩既然傳了功法,我也得盡快從弟子當中挑選出一些人,以後碧宇島應該會是禁地,隻允許選中的弟子在島上修行。」


    兩人走在荒島上,又聊了不少具體的事,等到話題結束,正好是迴橫波城的時候。


    這一次來島上的人其實不少,月九等人也在其中。


    他們本來是隨袁天闊外出遊曆,還準備迴朱雀城看看,但聽說了道門生變就都迴到了南海。


    見到木青過來後,和顏齊等弟子站在一起的月九主動邀請道:「今夜我們準備在流風街喝酒,你要來嗎?」


    「大家也都想聽聽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


    木青看著眾人臉上的期待表情,本來有些鬱鬱的心情好轉了不少,他已經被準備離開,也正好借此機會與大家告別,當即笑著答應下來:「好啊。」


    月九想起什麽,突然一臉嚴肅地說道:「對了,可不要邀請那些老前輩,就我們這些年輕人,不然到時候可放不開。」


    木青也笑了,正要開口,突然發現身邊似乎冷了好幾度,側目看去,丁采薇已經冷著臉開口問道:「你們說的那些老前輩是不是也包括我呀?」


    月九頓時啞口,用眼神向一旁的顏齊求助,顏齊輕咳一聲,恭敬說道:「師父若是願意來,我們當然反應,月九指的是澹台大長老那樣的老前輩。」


    丁采薇臉色微緩,說道:「門內還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我就不去了,不過木青道友幫助我們道門甚多,既然要喝酒,你就替為師與他多喝幾杯。」


    哪怕丁采薇跟大家站在一起看不出年齡差距,但作為師父的威嚴是多年積累下來的,顏齊聞言更是恭敬,連忙應下。


    丁采薇感受到這份恭敬的態度,本來緩和的臉色又瞬間變差了不少,現場的氣氛變得不自在了許多。


    丁采薇也反應過來,沒再多說什麽,轉頭看了木青一眼,便先離開了碧宇島。


    木青迴到橫波城時,離晚上約定的時間還早,他先迴到了在城中的居所,見古映荷在收拾行李,連忙問道:「不是三日後才迴去嗎?怎麽現在就收拾了起來?」


    古映荷笑著說道:「情況有變,我聽真儀長老說南海諸國有些適合血脈修行的


    功法,和她準備看看,若是可以,最好換來一門合適的功法。」


    木青不解道:「我們需要這種功法嗎?」


    古映荷白了他一眼,說道:「木槿皇朝的皇室積弱,一直是我們朱雀城頂在最前麵,你是沒在白帝城認真待上一段時間,清漪告訴我,白帝城已經有不少流言說你要取而代之。」


    木青搖頭道:「我們隻需要掌控天南就好。」


    「是呀。」古映荷說道:「所以就更需要把皇室扶持起來,不然事事過手,別人罵的還是你。」


    木青聞言心中微暖,將古映荷抱進懷裏,道:「我一直在外麵瞎忙,你們卻一直在我考慮,辛苦了。」


    古映荷在木青懷裏安靜地待了一會兒,推開道:「我和真儀約好了時間,得去與她會合了,你等我迴來再一起迴朱雀城。」


    青蓮觀內,氣氛有些壓抑,弟子們下意識遠離了某間靜室。


    靜室內,丁采薇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師姐,生氣道:「你為什麽要自主主張?」


    丁真儀站在門口,神色平靜地望了一眼門外,說道:「我猜到你不會告訴木青你準備破境,所以就把實情告訴了映荷道友,她若是不同意,就不會答應我的邀請。」


    丁采薇聽到師姐提起古映荷,表情更加生氣:「這算什麽?你這是拿木青的安危在威脅甚至傷害她!」


    「她會答應你,是因為她在乎木青,而我們則成了不擇手段的小人!」


    丁真儀臉色微白,卻還是故作平靜,說道:「我知道傷害了她,所以才會瞞著你,就算是小人行徑,也隻有我一個人來做這個小人。」


    丁采薇聽著丁真儀如此平靜的迴答,心中一痛,一天中第二次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那你……」


    丁真儀似乎知道丁采薇問的是什麽,連忙打斷道:「木青體內殘存著惡念,這嚴重影響了他的修行,而你準備破境,也即將麵對業毒的反噬。你能助他根除惡念,而他也可以助你渡劫,哪怕最後渡劫失敗,也不至於身死道消。」


    「你們需要彼此的幫助!」


    「不!」丁采薇搖頭道:「他自己就能根除體內惡念,而我渡劫破境也不需要靠別人。」


    丁真儀看著師妹,目光愈發平靜,似乎看穿了她現在無比糾結的情緒,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太功利,會讓他看不起。」


    丁采薇皺眉,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丁真儀臉上露出笑容,說道:「我去問過璿真人,也私下找過師叔祖,他體內的惡念因你而起,至少證明對你存在欲念,而想要根除欲念,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共參雙修。」


    丁采薇臉上露出一絲慌張,連忙道:「你在亂說什麽!」


    丁真儀無奈又寵溺地輕歎一聲,說道:「我有沒有亂說,你其實很清楚,他對你是有想法的,而你……」


    丁真儀見丁采薇更加慌張,笑了笑,沒有做出判斷,話音一轉說道:「最後的決定權在你,這段時間你一直在讓自己忙起來,但有些事情大可以放心交給顏齊這些弟子。」


    話到最後,丁真儀語重心長地說道:「師妹,道門不該是你的全部,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一次了。」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該走了。」


    丁真儀轉身離去,丁采薇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問道:「那師姐呢?」


    丁真儀頓住。


    丁采薇幽幽說道:「南海諸國存有異心,暗中與東方家聯絡,我找過東方宇,不過一個月,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態度生硬,到最後我才清楚,是因為那晚你對他說的那些話。」


    丁真儀說道:「那晚我不過是順著他問的那些問題迴答,目的也很簡單,就


    是要讓他死心,並沒有其它的意思,你可以放心。」


    丁采薇麵露苦澀的笑容,沒有再開口。


    青蓮觀外,丁真儀看著陪古映荷一起過來的木青,一時愣住,甚至忘了打招唿。


    古映荷發現了她的異樣,提醒道:「真儀長老,我們走吧。」


    丁真儀麵對古映荷,想起古映荷答應她時甚至都沒有提前他們本來準備迴朱雀城,心中隻覺得羞愧,下意識歉聲道:「我聽師妹說起才知道你們準備迴朱雀城,還不知道會耽誤多久……」


    木青搖頭道:「西山境的局麵是因為林家而起,我馬上趕迴去也改變不了什麽。」


    古映荷也說道:「他已經讓明蘭和申鮮先迴去,而且留在朱雀城的大家一直都在關注西山境的動靜,不會影響什麽。」


    「那就好。」兩人越是如此,丁真儀越覺得自己麵目醜陋,苦笑道。


    木青此時也察覺出丁真儀的情緒有異,卻不知道根源就在他自己身上,還想要多問問南海諸國的情況,二女卻頗有默契,敷衍幾句就攜手離開把他留在了青蓮觀的大門口。


    望著有些安靜的青蓮觀,木青站在原地猶豫了一陣,朝觀內走去,走出幾步後,最後又轉身離開。


    觀內,丁采薇扶著門,鬆了口氣,眼裏第一次露出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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