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台鎮壓的地底深處,當閃爍的雷芒照亮石室中男人的模樣時,一股遠超聖王境中期的威壓朝折雲二人衝了過來,折雲目光一凝,拋出手中香爐擋在他和折岩身前。


    “嘭——”僅僅是一道威壓,被波及的香爐立刻四分五裂,就在這股威壓繼續朝折雲二人衝來時,一枚青色的玉牌出現在香爐碎片中,這枚玉牌取自雷台,出現的瞬間,便有數道青雷從雷台中落下。


    “轟轟轟——”數道青雷直接落在了男人身上,男人悶哼一聲,欲要噬人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


    折岩定在折雲身後,直到雷光消散黑暗卷土重來,才驚聲問道:“他是誰?”折雲握住玉牌,感受著掌心的冰冷與濕膩,說道:“丁春秋,論輩分,是我們的師叔祖。”


    “丁春秋……這不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他沒死?”折雲反應過來,下意識朝前踏出一步,朝那間被黑暗包裹的石室看去,道門三宗的人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但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丁春秋已經死了。


    折雲幽幽說道:“我當初與你一樣震驚。師父告訴我,隻有道門的三位宗主才有資格知道這個秘密,而我們天宗曆代宗主,更是肩負著鎮壓此人的責任。”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開啟太上神雷大陣的原因嗎?”


    “在我們從西山境迴來後不久,他便再次蘇醒,開啟太上神雷大陣後雷台處於最活躍的狀態,能夠隨時壓製他。”折岩迴憶起剛才那股撲麵而來的強大威壓,喉嚨有些發幹,


    “你們三人一起騙了所有人。”


    “丁春秋竟然渡劫成功了!”折雲沉默了許多,一聲悠長的歎息從他口中傳出,似乎是在感歎道門的命運,


    “這是最無奈的選擇。為了鎮壓他,道門損失極其慘重,元光鏡和青萍劍靈韻盡失,師祖幾日後便身亡,出手的其它人也未能堅持幾年。”


    “道門最強大的幾人陸續隕落,群龍無首,這才是道門分裂的真正原因。”折岩看向身前的石室,想到折雲這些天一直麵對的是怎樣的存在,突然有些無法唿吸,隻覺得壓力無處不在,連忙問道:“這麽重要的事,為何隻有我們天宗一直承擔,袁蘊和還有丁采薇是什麽態度?”折雲搖頭道:“最先發現丁春秋入魔的便是師祖,最後也是師祖帶領著其他人將丁春秋鎮壓在了我們麵前這間雷獄。”


    “天宗負責時代鎮壓丁春秋,這是師祖與他們的約定。”


    “而丁春秋論身份是地宗地位最高之人,甚至是道門地位最高之人,而論實力,更是一位聖王境後期,哪怕他當初給三宗都來了慘痛的傷害,現在依舊有人想著能讓他清醒過來。”雷台下的這方空間充斥著各種禁製法則的力量,緩緩流動的黑暗陰影似乎隨時能夠轉變成活躍的雷霆,折岩連石室的輪廓都看不清,猶豫了一下,朝前走去。


    這間被稱為雷獄的石室其實頗為粗糙,像是直接在一塊巨石上鑿開了一個大洞,朝向他們的這一麵沒有任何屏障阻攔,四條鎖鏈與石壁一體,貫穿丁春秋的四肢後又與石壁重新相連,丁春秋的身體幾乎與整間雷獄融為了一體,以背靠石壁的姿勢半坐在地上。


    在折岩仔細打量丁春秋時,丁春秋也緩緩抬起了頭。幾百年過去,丁春秋依舊保持著三十歲左右的麵容,極為俊朗,氣質不凡,若是換個地方見到丁春秋,折岩大概對此人生不出多少反感,但現在的心情卻有些糟糕,問道:“他真無法清醒過來嗎?”折雲正要開口,丁春秋突然笑著說道:“這麽多年,我又多見了一個天宗弟子,你容貌和折雲有幾分相似,是他什麽人?”折岩目光一縮,轉頭看向折雲。


    折雲冷聲道:“他隻是入魔了,不是變成了瘋子,與他交流時一定要守住心神。”折岩聞言心中一緊,連忙運轉功法守住心境。


    丁春秋背靠著雷獄的石壁,平靜問道:“當初我恰逢突破,便被你們師祖帶人聯手偷襲,那一場大戰持續了整整九日,若非我憐惜道門基業最後留手,幾百年後的今天哪有如今的道門三宗?”折雲能夠感受到折岩的情緒波動,微微皺眉,看著丁春秋說道:“師父告訴我,師祖寧願犧牲自己的一切也要助你清醒過來,我真替師祖感到不值。”折雲的語氣顯得輕描淡寫,丁春秋的五官卻突然扭曲起來,怒罵道:“她太蠢了!隻要按照我的想法來,她也一定能夠破境,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是她毀掉了這一切。”折雲問道:“代價是什麽?”丁春秋說道:“不過是犧牲道門的一些螻蟻,隻要我和她還在,道門會成為修行界最強大的宗門!”丁春秋看著折雲,緩緩抬起手,指著身前不遠處的地麵,那裏似乎存在著某種強大的禁製,道:“你又要重複一場愚蠢的突破,隻要把這道禁製消除,我有七成的把握助你破境,如何?”這樣的話折雲這幾個月聽了很多遍,沒有再理會丁春秋,轉身離去。


    折岩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地麵,連忙跟上。迴到地麵宮殿,再次麵對師父折靈的牌位,折岩終於沒有忍住,問道:“師父渡劫失敗,與丁春秋有關?”


    “是。”折雲站在師父的牌位前,緩緩說道:“丁春秋當時受了極其嚴重的傷,但師祖幾人更是如此,她們已經沒有能力殺死丁春秋,到最後隻能想到這樣一個折中之法,那就是利用雷台的力量,一直鎮壓著丁春秋,讓他始終沒辦法恢複傷勢。”


    “但是……此人的天賦實在變態,哪怕是這種處境,也依然讓他找到了辦法,他大多數時候會主動陷入沉睡,在這種狀態下,哪怕有雷台壓製,他依舊能夠緩慢地恢複。”折岩問道:“那他結束這種狀態又是怎麽迴事?”折雲反問:“你覺得呢?”折岩心情愈發沉重。


    折雲說道:“他上一次蘇醒就在一百年前,那一次雷獄的四條鎖鏈困不住他,雷台也困不住他,到最後,師父主動迎來天劫,以天劫之力壓製住了他,而師祖似乎也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還設置了最後一道禁製。”折岩想起一麵大開的雷獄以及空空如也的地麵,好奇道:“什麽禁製?”折雲沉默了一瞬,歎道:“師祖當年隕落,是當著丁春秋的麵離開的,而丁春秋為了留下師祖,曾將她的一道元神留在雷獄,這就是最後一道禁製。”折岩更加疑惑:“為何我無法感受到師祖的元神氣息?”折雲問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麽?”折岩立即說道:“青雷,不像劍獄的石室,還有丁春秋。”折雲問道:“你一開始就看到了這些嗎?”折岩搖頭:“當然沒有,隻有……”折岩突然反應過來,石台下方充斥著無盡的黑暗與陰影,以他的境界卻連身前一丈都看不清,那黑暗陰影中恐怕就有師祖折錦的一道元神。


    折雲歎道:“師祖的元神和丁春秋一樣,每時每刻都在遭受雷台的鎮壓,這份痛苦可不比丁春秋少。”


    “而丁春秋若是想要突破所有束縛,就得徹底抹去師祖的元神。這件事,師父不願意看到,我也不願意。”折岩現在已經確定折雲要重複師父折靈的操作,引動天劫來鎮壓丁春秋,心中生出極大的不願,說道:“師祖這麽做,真的對了嗎?”折雲突然扭頭死死地盯著折岩。


    折岩唿吸一窒,卻還是說道:“我不是在說師祖的壞話,但師祖到最後似乎都在利用丁春秋。”


    “丁春秋對師祖有強烈的感情,這證明他沒有瘋,甚至沒有入魔,他……其實對師祖極好。”折雲閉上眼睛,重新睜開後平靜問道:“你覺得真到了那種時候,你能成為丁春秋嗎?不,你不能,你和雲璃,我和芊芊,我們所有人,都是可以被丁春秋輕描淡寫用來犧牲的人。”折岩一時呆住。


    折雲冷聲道:“我不求你能理解師祖的選擇,但沒有師父的付出,我們都不可能站在這裏。”一枚玉牌從折岩懷裏飛出,折岩反應過來,想要搶迴來,卻被折雲牢牢壓製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這次嚐試突破,雖然倉促了一些,但並非沒有把握,若是能夠成功破境,丁春秋的問題便不會遷延下去,若是失敗……你就做天宗的宗主,但在這之前,禁止你踏進這座山穀半步。”


    “不,我不要做什麽宗主,這件事我們天宗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大了,也該找人宗和地宗一起幫忙。”


    “我信不過他們。”聽到折雲說出這句話,折岩隻覺得無比的沉重,突然心灰意冷起來,一直到折雲把他送到山穀出口也沒再說話。


    折雲見他這副樣子,轉過身去,語氣緩和道:“等你做了宗主,要做出怎樣的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我們天宗確實不欠他們。”折岩看著折雲的背影,突然問道:“我該怎麽跟芊芊解釋?”折雲沉默了良久,最後什麽都沒有說,轉身離去。


    ……因為廣場上那麽一鬧,天宗的氣氛要比前段時間好一些,許多弟子都在期待著太上神雷大陣能早點關閉,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大師姐情緒反倒越來越低沉。


    入夜,一座居所外,折芊芊見折雲璃出來,連忙拉到一旁,


    “怎麽樣?”折雲璃說道:“那枚玉牌不見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折芊芊亮起的眸光快速黯淡下去。


    折束星指了指不遠處的房間,著急道:“他們二人一直在喝酒,都說了一些什麽?”折雲璃情緒有些糟糕,說道:“你爹一直在套我爹的話,他們兩個酒倒是喝了不少,但跟個悶葫蘆一樣,我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內容。”折雲璃說完趕緊握住折芊芊的手,入手冰涼,頓時擔心道:“芊芊,大伯一定沒什麽事的,我爹、我爹不可能傷害大伯,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折芊芊抬起臉,想要擠出一絲笑容都變得無比艱難,幹脆轉身離去,她這幾日心境支離破碎,再如何嚐試都無法靜下心來,這讓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感覺,此刻這種不安徹底爆發,她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走去雷台禁地親眼看看。


    折雲璃猜到了折芊芊的心思,一咬牙,轉身往家中衝去,但沒衝出去幾步,遠處的屋門被打開,折岩走了出來,他的視線瞬間追上折芊芊,


    “芊芊,二叔有話告訴你。”


    “那我呢?”折雲璃和折束星連忙問道。折岩掃了兩人一眼,轉身走進了房間。


    ……第二日,蒼雷島幾百丈外的海域上空,一艘劍舟安靜停在海天之間。


    丁采薇抬頭看了一眼蒼雷島上方,蹙眉道:“折雲似乎加快了破境的節奏,天劫很快就要來了。”木青看著堆疊在蒼雷島上方的滾滾劫雲,神色平靜,他這一次不僅把元光鏡送來了,還請到了地宗和人宗一起出手,有著不小的信心。


    木青迴身看向一直盤膝閉目的袁蘊和,說道:“袁前輩,丁宗主已經答應了我,還請你們二人盡快打開太上神雷陣。”袁蘊和睜開雙眼,站起身笑道:“采薇肯出手實在出乎意料,有她加入,想要打開陣法不難。”丁采薇冷哼一聲,論整個道門的輩分,袁蘊和是她的師叔,但她對袁蘊和一點好臉色也不願意給,主動離開劍舟,朝前方的陣法掠去。


    袁蘊和卻沒有馬上離開,朝木青問道:“太上神雷大陣被打開後,我們便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小友打算做到何種程度?”木青迴答道:“自然是盡力而為,助折宗主破境。”前麵的丁采薇聽到木青這麽說,停下了身形,轉身看來凝眉道:“雖然彼此的功法不同,但折雲對大道的理解絕對不夠,他現在又倉促引動天劫,成功破境的幾率極小,雖然你成功幫助了師姐,我還是得提醒你,不要過分自信,量力而為。”木青能夠感受到丁采薇話中的善意,點頭道:“量力而為。”丁采薇深深地看了木青一眼,嘴唇微動,想要再多說兩句,卻感受到了來自袁蘊和的視線。


    在她成為宗主的那一天起,丁采薇就知道了天宗的不容易,而對於折雲的選擇,她其實是讚賞的。


    有時候她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冷血和自私,但過往發生的事卻告訴她什麽都不做,對地宗甚至對整個道門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但是現在,袁蘊和態度不明,木青卻一頭闖了進來,這家夥啥都不清楚,卻真正擁有改變局麵的力量,這才是丁采薇擔心的地方。


    袁蘊和或許想永除後患,或許還有別的私心,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木青或許真能夠改變局麵,但結果是好是壞,她們都隻能被動接受。


    丁采薇想到這些,心裏有些無奈,對也離開劍舟來到身邊的木青說道:“希望你不會後悔。”木青聞言一愣,看了丁采薇一眼,緩緩說道:“丁宗主或許有什麽話不能說,但這都不重要,我做事向來不會在所有情況都清晰時才出手,隻要是決定了的事,便盡全力而為,不留遺憾。”丁采薇看向跟上來的袁蘊和,平淡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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