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坊是朱雀城一個存在時間很久的坊市,雖然不如權貴紮堆的那幾個坊市清靜富貴,但也要比那些安置流民的新興坊市要好得多,治安很好,吸引了不少商賈在永安坊內安家置業,酒樓商鋪林立,顯得尤其繁榮。


    但再繁花似錦的地方也存在汙穢。


    這幾個月以來,已經有十幾戶富貴人家被迫離開了永安坊,他們的家產換了主人,妻妾成了別人的玩物,這樣的變故放在依舊繁榮的永安坊,就像是奔流向前的大河中轉瞬即逝的一朵水花,無法掀起任何波瀾。琇書網


    慕容月藏在暗處,冷漠地看著小巷中那個在婦人麵前得意忘形的年輕男子。


    這人的身份來曆,她們卻邪司已經掌握,一個從西山境逃來朱雀城的散修,是永安坊這最近這段時間「翻雲覆雨」被尊稱為何仙長的家夥。


    他在選中「獵物」後,會讓對方家中的親人中毒,而後借著幫手的推薦,以治病救人無數的仙長出現在那些走投無路的人麵前,一邊解毒,一邊繼續種下新的毒藥,直到將對方的家產和尊嚴都掠奪幹淨。


    那些遭受傷害的富貴人家,到了最後隻剩下家破人亡的局麵。


    慕容月看著婦人被肆意欺淩,眼神冰冷,這個何仙長隻是出來做髒事的小嘍囉,那些被奪走的產業被不同人掌握,背後的利益卻流向了同一個方向。


    顯然,對方背後有一個完整的團夥,有人負責製造丹藥,有人負責造勢,隻有將這個團夥一網打盡,並對參與其中的所有人處以極刑,才是對永安坊的百姓負責。


    小巷中的年輕人還在肆意踐踏著婦人的尊嚴,這個時候,有一老一少停在了小巷外的大街上。


    慕容月看到老者的第一眼,沒有看出任何異樣,但當看到老者身邊那個背著把劍的少女時,暗叫不好。


    果然,幾乎是在慕容月有預感的同時,少女身影一閃,便衝進了小巷。


    何元正用腳肆意地踩踏著婦人的胸口,臉上帶著張狂的笑,忽有勁風撲麵,他隻看到一張飄動的白色麵紗,一把劍砸在了他的臉上:「嘭~」


    何元撞在一旁的牆壁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驚怒交加:「你是誰?這裏是朱雀城,修行者之間惡鬥,執法隊會殺了你。」


    「哼。」


    袁舒顏將青萍劍重新背在身後,將一旁快要暈死過去的婦人緩緩扶起。


    何元靠著牆壁緩緩站起身,上下打量了袁舒顏一眼,眼裏閃過一絲邪念,左手緩緩縮進衣袖之中,說道:「你應該是雪月劍宮的弟子吧?你們才來朱雀城不久,不知道這裏的規矩,修行者相鬥,必定會惹來執法隊的人。這婦人數次糾纏於我,我才對她略施小懲,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冒失,你最好不要再次誤判了形勢。」


    何元認為他重新掌控住了局麵,這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或許是雪月劍宮的嫡傳,實力是比他強,但那又怎樣,他料定夫人不敢說他什麽壞話,若是對方還是不知進退,他袖中的毒霧也經準備好了。


    袁舒顏發現婦人隻是受了一些外傷,模樣有些狼狽,這才轉頭問道:「你在跟我說話嗎?」


    何元一怔,還不等他開口,左肩突然傳來劇痛,一道無形劍氣將整條手臂硬生生削斷,連帶著毒藥一起掉在了地上。


    「啊——」


    何元臉上慘叫出聲,臉色蒼白,莫非是他看錯了,對方不是十幾歲的少女,而是那些故作童顏的老妖怪?


    「你叫得真難聽!」


    袁舒顏凝著雙眉,有些生氣地說道。


    她提起羅裙,露出一雙穿著白褲的雙腿。


    一腳、兩腳、三腳……


    小巷中響起了雨點般的踢踏聲,婦人站在


    一旁,呆呆地看著身前跳脫的少女。


    「喂,我都說了,你叫得太難聽了,再不換種叫法,我可不會停的哦。」


    何元身上的骨頭斷了好幾根,欲哭無淚,慘叫聲怎麽可能好聽,這女人怎麽如此霸道無理。


    「喔,還挺累的。」


    袁舒顏踢累了,後退兩步,靜靜地看著何元。


    何元不知哪裏生出的力氣,突然撲倒在袁舒顏麵前,乞求道:「劍仙大人,我心存不敬,活該如此,但你不要殺我啊,不值得的,朱雀城真有規矩的。」


    袁舒顏沒有理會何元的聒噪,她雖然年齡不大,但這些年已經跑遍了南海諸國,遇到的惡心齷齪的事一點不少。」


    「我來自南海橫波城,見到最多的就是假冒道門地宗的修士。」


    何元一臉茫然地抬起頭,不知道袁舒顏在說什麽。


    袁舒顏看了一眼小巷口,既然師父沒有進來,那就證明這件事她可以自己做主。


    袁舒顏轉過頭看向婦人,輕聲問道:「阿姨,我剛才偷聽了你們的對話,你家中孩子可是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還是不治之症那種?」


    婦人這段時間經曆的折磨不少,精神有些恍惚,要很久才能反應過來,輕輕點頭。


    袁舒顏輕歎一聲,說道:「在我們那個地方,地宗的師兄師姐們最喜歡做好事了,所以人們也非常相信他們,一些江湖術士假冒他們,走到一處地方,當地的富人家裏就會有人生病,到最後處境就跟你現在差不多。」


    「好端端的人突然生病,一定是有人在作怪啊。」


    何元匍匐在地上的身體一抖。


    袁舒顏問道:「解藥呢?」


    何元澀聲道:「我交出解藥,劍仙大人能放過我嗎?」


    何元似乎找到了求活的唯一方式,突然直起身看向婦人,大吼道:「蠢貨,劍仙說得沒錯,這一切就是我們設的局,你那寶貝兒子隻是中了毒。」


    婦人雙眼驀然血紅,柔弱的身軀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瞬間撲向何元,拍打著、撕咬著問道:「解藥呢,我要解藥。」


    「嗬嗬。」


    婦人的傷害何其無力,何元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沉默不語的袁舒顏。


    袁舒顏突然展眉,點了點頭。


    何元心中一喜,正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脫身時,袁舒顏重新結下了身後的青萍劍。


    「等等、隻有我有解藥,而且沒有待在身上……」何元大急。


    袁舒顏說道:「就憑你們的水平,殺了你我也能救人。」


    袁舒顏一劍朝何元斬去,劍刃破開皮膚後,停了一瞬,幾乎是同時,小巷內突然有勁風聲響起,來人一劍斬向袁舒顏。


    袁舒顏感受著對方身上散發的氣息,麵色稍凝,將真氣注入青萍劍,砰的一聲,對方手中長劍崩斷,而袁舒顏也被擊退。


    幾乎是在同時,一股濃鬱的黃煙肆虐開來,迅速充斥整個小巷。


    「小心!這是毒煙。」


    袁舒顏見婦人即將要被毒煙吞噬,連忙衝到婦人身邊,等到她再次迴到小巷時,地上隻剩下了一隻發黑的斷臂,何元已經消失無蹤。


    「你是道門人宗的弟子?」


    袁舒顏聞言轉身,慕容月站在巷口,手中還提著一把短劍。


    袁舒顏微微展眉,問道:「我是不是打亂了你們的布置?」


    慕容月麵露驚奇之色,說道:「你剛才是故意引我出手?」


    袁舒顏輕輕點頭,「師父沒有進來,我以為他同意我自己做主,但剛才握住青萍劍的時候,青萍劍卻告訴我師父不在小巷外,應該是你們城主府的人先出手對吧?」


    慕容月有些佩服少女的洞見能力,看了一眼地上的斷臂,說道:「我們已經盯上了這人,他今天會和同夥聯係,所以沒有打草驚蛇。」


    袁舒顏兩手一攤,「我還以為你們城主府不管這些事呢,抱歉。」


    慕容月眼角抖動了一下。


    袁舒顏等了等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慕容月搖頭一笑:「恐怕不行。我手下的人已經跟了上去,我之所以就留下就是為了你,你們畢竟是道門的貴客。」


    「哎呀、那太麻煩了。」袁舒顏擺擺手,突然想到什麽,主動拿出一份名帖交給慕容月。


    「竟然是人宗宗主……」慕容月看了一眼名帖,知道了二人的身份,自陳身份:「卻邪司慕容月,多謝袁小姐剛才的配合。」


    袁舒顏問道:「你們接下來是怎麽計劃的?」


    「我們的人已經跟在這人身後,但對方現在是驚弓之鳥,不一定會馬上聯係他的同夥,想要把他背後的那些人挖出來恐怕會有些困難……」琇書蛧


    慕容月突然頓住,因為她看到了袁舒顏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你不擔心你師父的嗎?」


    「你不是都說了我們是貴客,師父能被你們請求,來的人是不是那位青羽劍仙,嘖嘖,兩人的問劍一定很好看,但我這裏也有正事做啊。」


    慕容月見袁舒顏一直扶著婦人,對她頗有好感,說道:「卻邪司的人已經去了她的家中,她的兒子還有她,我們都會治療好,這個你不用擔心。」


    「哦,那就拜托了。」


    「這本就是我們該做的事。」


    慕容月無奈說道,她安排人把婦人接走後,就要帶袁舒顏迴城主府,袁舒顏卻說道:「我誤打誤撞壞了你們的計劃,你應該也不開心吧,不如我來幫你們?」


    慕容月正要拒絕,少女手上掐訣,已經確定方向跑了過去。


    道門三宗,天宗修天地道法,其中以五行雷法最為厲害,地宗修人道功德,以推演之法最為厲害,而人宗,則什麽都修。


    不管是天宗的雷法,還是地宗的推衍術,袁蘊和都想要和另外兩位宗主一較長短,連帶著作為徒弟的袁舒顏也修習頗深。


    慕容月讓袁舒顏加入卻邪司的行動本是無奈之舉,沒想到這位人宗少女反而憑著天衍術給她帶來了驚喜。


    有何元這隻與她們都有過交集的「驚弓之鳥」在,袁舒顏很快就幫助卻邪司確定了一眾嫌疑之人,而隨著越來越多的線索匯聚在一起,慕容月無比心驚地發現,幕後黑手竟然藏在萬花穀之中。琇書網


    慕容月沒想到卻邪司第一把火就會燒著萬花穀,但想到她們卻邪司的規矩,把心一狠,集結隊伍便往萬花穀的方向衝去。


    慕容月已經沒時間去管袁舒顏,袁舒顏樂得自在,竟然混進卻邪司的隊伍中,與眾人一起去了萬花穀。


    一番鎮壓後,卻邪司一共在萬花穀內抓捕了二十三人,其中以前火雲宗的弟子就占了多數,而組織這一切的也不是別人,就是火雲宗的宗主狄雲,如今萬花穀的長老。


    這些人都被卻邪司壓迴了朱雀城,木青傳下命令,立即在永安坊處決,警示眾人。


    入夜,城主府設宴的大殿內,袁蘊和看到徒弟安然無恙地跟著慕容月走進來,鬆了口氣。


    他被「邀請」到城主府後,木青為了讓他放寬心,一直共享著傳迴的所有消息,如今對木青高看了不少,說道:「劣徒性子粗疏,差點壞了諸位的布置,還請城主見諒。」


    木青無奈一笑,還沒有開口,一個粗豪的嗓門已經在大殿內響起:「袁大哥啊,誰不知道咱家舒顏頗具俠義之風啊,路遇不平便能踏


    不平,這還頑劣?我看你不如讓舒顏跟我一起修行。」


    袁舒顏看到說話的高大身影,有些驚喜:「東方大叔!」


    東方闊把一臉擺,說道:「舒顏,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以後叫我東方大哥。」


    袁舒顏嘿嘿一笑,顯然沒想到能在朱雀城見到好朋友,顯得極為開心。


    東方家族與道門三宗同處南海那片天地,平日裏打交道的機會不少,東方闊與袁舒顏的性子最合得來,倒成了忘年交。兩人曾偽裝身份,遊曆南海諸國的江湖,有時候惹了事,不想被扒出身份,就連忙跑路,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而那些扒出他們身份的仇家,則是欲哭無淚,不管是神木山的東方家,還是道門的人宗,他們都惹不起。


    於是東方闊與袁舒顏的江湖之行,就在被仇家圍堵上門,卻集體道歉的尷尬處境下黯然收場。兩人都視那一場江湖遊曆為恥辱,並且約定以後一定要在江湖中留下不同凡響的名聲。


    袁蘊和聽到東方闊的聲音就生氣,他一直以為徒弟性子這麽跳脫,就是東方闊這家夥影響的,也不是沒有教訓過這家夥,但總不能把對方真打成重傷,於是到最後往往是他打了東方闊一頓,反而被對方氣得更加上頭。


    「舒顏,到我身邊來!」


    「哦。」


    袁舒顏朝東方闊擠了擠眉,乖乖來到師父身邊。


    袁蘊和就當沒看見這些,取出徒弟傍身的青萍劍,頗為期待地看向木青,「這就是青萍劍,木城主若是……」


    一隻手突然從一旁伸出,順手接過了青萍劍,「哦,讓我看看。」


    「嗯?」


    袁蘊和目光一縮,看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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