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陰陽兩儀宗的氣氛與平日有了很大差別,變得安靜起來。


    大殿內,宗主申鮮視線緩緩掃過麵前的宗門高層,沉聲道:「鐵刀門串聯各方,已經生出自立的想法,若此時不動手,等到鐵刀門做大,便是我們陰陽兩儀宗覆滅之時……」


    類似的言語,申鮮不久前才和這些人講過,不過是單獨通氣,結果令申鮮很不滿意。


    陰陽兩儀宗是正兒八經的雙修宗門,雙修若是找對了方法與適合的人,修煉起來要比其它修行之法更容易提升境界,這讓他們陰陽兩儀宗的化凡長老數量遠超龍騰域另外幾家一流勢力。


    但弊端也日漸顯現。不說大道難覓,便是麵前這群浸yin此道的宗門高層,其中不少人被消磨掉了意誌,一聽說要與人生死相鬥,便猶豫不決,再聽說對手是鐵刀門那群五大三粗還玩刀的家夥,更是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忤逆了他這個宗主已經明確表達出的態度。


    申鮮把鐵刀門被滅以後陰陽兩儀宗的好日子大講特講,到了最後也應者寥寥,心中大急,決定透露一些消息出來:「我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麽,鐵刀門的實力確實不比我們陰陽兩儀宗弱,但對鐵刀門出手絕不是本宗主腦門一熱就拍板的決定,真正對付鐵刀門的另有其人,我們陰陽兩儀宗隻算是助陣。」


    眾高層定定地看著申鮮,為首之人突然一歎:「宗主何苦瞞我們這麽久啊!」


    申鮮心中冷哼一聲,還是說道:「大長老,非是我要瞞著你們,而是你們態度不明,若讓你們知道太多,反倒會牽連你們。」


    大長老申劍心中一驚,猶豫著還要不要繼續問下的時候,餘光一掃,正好瞥見大殿門口的幾道身影,臉色瞬間一白。


    眾人注意到他的變化,齊齊看向門口,申鮮看清來人,一臉惶恐地迎了上去,「長老……」


    林明達冷著臉,視線從湊到麵前的申鮮身上移開,看向大殿內的其他人,申劍見林明達看來,肩膀一抖,竟是當著眾人的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忙說道:「若是知道宗主口中的‘另有其人"是明王峰的真人,我們絕不會有半點疑問。」


    申鮮聽到自家大長老口稱真人,心中暗叫糟糕,抬頭一看,林明達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漠,不等申鮮開口,一道雷霆已經在申劍頭頂綻放,申劍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便暈死了過去。


    前一刻還簇擁在申劍身邊的其他人連忙散開,目光甚至不敢朝門口這邊看來。


    林明達沒有解釋半句為何對申劍出手,看著麵前把頭埋得更低的申鮮,皺眉道:「這樣一群窩囊廢,就是陰陽兩儀宗的高層?」


    申鮮苦澀迴應道:「長老是真正站在修行界頂端的大人物,便是我,在長老眼中也是一樣的。」


    申鮮這個說法很新鮮,林明達沒再計較這些,說道:「你現在便按實力高低點起一百人北上。」


    「是!」


    申鮮低頭答應下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苦口婆心地與不遠處的那群家夥分析利弊,結果沒人理他,現在林明達一來,兩句話達到了目的,這群家夥屁都不敢放一個。.Ь.


    修行界什麽是真?


    宗主的身份?傳開來的名聲?還是足夠粗的大腿?


    不,都不是。隻有自己的境界實力才是真。


    林明達為何不喜歡聽別人稱唿他真人?


    隱峰之中,林同和能被稱為真人,隕落的林正陽能被稱為真人,那是因為境界到了,而不是被別人強行奉承上去、


    申鮮這些年越發清醒,林家不會允許西山境的其它勢力有聖王境的存在,陰陽兩儀宗反倒成了他身上的枷鎖,是周乾的到來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如果這西山境的局麵夠混亂,他


    便可以借著陰陽兩儀宗這個平台獲得以前絕對接觸不到的資源。


    北上的決定已定,申鮮很快把更加具體的命令安排下去,大殿內很快變得空曠起來,隻剩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申劍。


    「長老,還請饒申劍一命。」


    「他還罪不至死。」


    申鮮鬆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周乾,猶豫著問道:「神使,你是隨我們一起北上吧?」.Ь.


    周乾輕笑一聲:「你在擔心什麽?」


    申鮮連忙解釋道:「我擔心的還是鐵刀門的實力,鐵刀門的那些人不倫不類,既練刀法,又練肉體,走的是煉氣士與武夫兼修的路子,實力要比我宗沉迷雙修之道的眾人強上不少,就算今夜北上占據了突襲的優勢,恐怕也無法打開局麵。」


    「有什麽話直說吧,別繞了。」


    「我希望神使能夠出手擊殺鐵刀門門主丁博文和鐵刀門的大長老丁春秋,隻要這二人一死,局勢已定。」


    申鮮說完頗為期待地看著周乾。


    雖然和丁博遠處在同一個境界層次,但申鮮同樣沒有多少信心能夠戰勝丁博遠,畢竟對方的實力是一道道累積起來的。


    「可以,這二人交給我來解決。」


    申鮮心中懸著的石頭穩穩落下,又看向林明達,林明達冷哼一聲:「放心吧,你們隻要處理幹淨,林家的壓力我給你擋著。」


    「多謝長老!」


    「準備好就出發吧,我們身份不同,會隱在暗處。」


    「……到了鐵刀門如何與長老聯係?」


    林明達冷著臉反問道:「你還想指揮我們?」


    申鮮連忙道:「不敢。」


    林明達說道:「我會在暗中盯著丁博遠那些人,而周……神使會先布置血祭之陣,你們到了隻管斬除鐵刀門的門人,不用想太多。」


    「明白!」


    申鮮帶著一絲即將攪弄時局翻雲覆雨的激動離開大殿,不到半刻鍾的時間,便集結起百人迅速北上。


    「他們已經走了,你們可以開始了。「


    林明達站在周乾身旁,催促道。


    陰陽兩儀宗再不濟事,每年也會向明王峰上供大量的修行資源,雖然接下來要做的事給他帶來的好處會更大,但總歸是一筆極大的成本。


    周乾收迴視線,說道:「我之前沒怎麽注意他,這位申宗主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啊,倒是可惜了。」


    林明達略一沉吟便明白周乾話裏所指,冷笑道:「可惜什麽?沒進你吞天教?」


    周乾說道:「他在沒有和其他人達成一致時就敢極力促成我們對鐵刀門出手,自然有他的想法……這亂世,想要渾水摸魚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林明達說道:「這不正合你意嗎?」


    周乾搖頭道:「西山境有一個吞天教就夠了,何必再多幾個變數?」


    周乾說著朝大殿內走去,申鮮離開時並沒有把申劍帶走,此時申劍已經悠悠醒轉過來。


    不過一醒來就直麵一張詭異的兇煞麵具,讓申劍恨不得多暈一會兒。


    周乾開口道:「你們的宗主已經帶人北上,特命你留守宗門,現在就把陰陽兩儀宗的門人弟子召集起來吧。」


    申劍心中覺得古怪,遲疑道:「已經入夜,正是許多弟子修煉道法之時,突然召集在一起,恐怕……」


    申劍在等周乾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但周乾卻根本不打算解釋。


    申劍想到星沙宗發生的慘事,心中一慌,抬頭道:「你們……」


    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申劍的眼神渙散,起身後隻應了一聲「是」便朝大殿外走去。


    林明達站在一旁,視線從周乾臉上的麵具上快速跳開,凝聲道:「沒想到你還會操控心神的秘術。」


    周乾說道:「不用這麽緊張,我之所以能這麽快控製他,是因為吞天聖子提前在他識海中種下了一枚印記,我隻需要將這枚印記激發就行。」


    周乾看著申劍離去的背影,眼神稍有些遺憾。


    換作以前,印記激發後,宿主的言行舉止也會與平時保持一致,隻有接收到命令後才會不同,算是一個正常人。但現在的申劍不過是一個傀儡,沒有多少利用的價值。


    半個時辰時候,麵積廣闊的修道廣場上,近九千人聚集在一起,中央留出了一片方圓不過三十丈的空地。夜色漸濃,人聲嘈雜,皆是不滿被耽擱修行的聲音。


    一些執事被門人弟子吵得頭疼,不見其它長老前來,也不見宗主的身影,找到了這片空地上,站在申劍麵前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申劍卻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情況詭異,一些執事生出了離開的心思,就在這時,一道走起路來有些虛浮的身影來到他們麵前,笑道:「各位久等了。」


    申鐵站在九千多名弟子中央,表情頗為激動興奮。


    有一名執事正要上前詢問申鐵他爹跑哪去了,身旁的人突然一把拉住了他,這一幕發生的很突兀,不隻執事,廣場上一些弟子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你看他手上!」


    「那似乎是……麵具?」


    「少宗主為何要拿著一張麵具?」


    申鐵聽到周圍人的議論聲,心中大笑:「你們馬上就知道原因了!」


    申鐵無視眾多驚訝不解的目光,突然朝著某個方向單膝跪下,以極度虔誠的表情高聲說道:「神徒申鐵,恭迎吞天聖子。」


    「啪嗒、啪嗒——」


    申鐵麵對的那個方向人群驚恐散開,吞天聖子從人群中分開的通道走出,來到申鐵麵前。


    那些執事此時早已經混進人群,這廣場中央的空地上隻剩下三道站立的身影。


    吞天聖子伸出左手,放在申鐵頭頂,申鐵麵色更加興奮激動,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伴隨著一陣晦澀的古語從麵具後方吐出,吞天聖子右手緩緩舉起,吞天碗安靜地懸浮在掌心上方,碗內的血液沸騰起來,化作數道紅線衝向四周。


    下一刻,人群中便傳出了驚恐無比的叫聲。


    不過瞬間,就有數十人被紅線貫穿身體,痛苦地倒向地麵,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沒死亡,於是又拉著身邊最近之人希望對方能夠伸出援手……


    場麵亂作一團。


    單方麵的屠戮在繼續。


    吞天聖子露在外麵的一雙眼睛仍然流露出不滿意的情緒,對一旁的申劍下達了命令:「除掉他們。」


    申劍是實力僅次於宗主的大長老,他一出手便帶走了數十名陰陽兩儀宗弟子的性命,越來越多的人把性命丟在了這裏,他們體內的力量被紅線牽引著,開始朝吞天碗內快速湧去,場麵極其恐怖,從高處俯瞰,像是一朵食人血肉的血色之花。


    廣場邊緣,幾道雷霆落下,將跑到這裏的幾名執事送走。


    林明達麵無表情地看著廣場上的一幕幕,即使是他本就殺過不少人,又對今夜的局麵有所預料,但在真正麵對時,依然覺得不適。


    「我依舊認為我是人。」林明達說道。


    「當然。」周乾在這時取下了麵具,轉頭問道:「長老覺得我所為不是人?」


    林明達冷哼一聲:「是人能幹出這種事?」


    周乾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天生萬物,人才做這片天地主人多少年?在遠古萬族


    同存,我若是這樣屠戮同族,也當得起這樣的罵名,但現在怎麽能一樣呢?」


    林明達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周乾抬頭望天,長歎一口氣:「區別太大了。天生萬物也有極限,我們人族今日當道,是因為占據其它族類的生存空間,但終有那麽一天,這方天地容不下這麽多人的。」


    「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我雖冷血,但濫殺無辜在我這裏還不是值得誇耀的事。」


    周乾笑了笑:「看來你還沒看懂這方天地啊?你不爭,別人就不爭了?你跑得慢了,別人會與你一樣?陰謀算計終究不是什麽大道,殺戮才是。」


    林明達嗤之以鼻:「奉勸你一句,你已經有入魔的跡象了。」


    「不,這天地中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稱唿,強大的魔也可以是與天同存的神。」


    周乾恢複平靜,語氣真摯地說道:「今日我們不是殺別人,明日就是別人殺我們。」


    「別人是誰?」


    「是木青!是陵光!也可以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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