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周正清。」


    「從什麽地方來,進城做什麽?」


    南門,祝豪為麵前的修行者做完登記,抬起了頭。


    站在麵前的人一頭白發,臉上的皺眉很深,再想到剛才對方迴答時虛弱的語氣,祝豪心中便有些憐憫,手一揮就放了行:「進去吧,你老人家年齡這麽大了,何必還跋山涉水跑來受這個罪。」


    祝宵帶隊巡邏時剛好走到這裏,走上前就給了祝豪一下,道:「你小子昨天答應得好好的,今天就是這麽認真做事的?」


    祝豪連忙叫冤:「我這還不叫認真做事嗎?上到走不道的老人小到沒桌子高的小孩,但凡從我這裏進城,我都按照規矩做好了登記!」


    祝宵輕哼一聲,拿起登記冊粗略掃了一眼,臉色稍稍緩和,解釋道:「你也別覺得冤枉,我叫你坐在這個位置,不是讓你覺得把別人說的話寫在上麵就算在認真做事。」


    祝宵將登記冊放下,隨手指著「周正清」的三個字上,「比如說剛才進城這個人,他就可能是用的假名,身上的氣息也是偽裝的。」


    祝宵一臉不服。


    祝宵側目道:「你聽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了嗎?」


    祝宵迴答道:「您無非是想告訴我要用心觀察人,而不是為了圖省事順便糊弄。」


    祝宵正要點頭,就聽到祝宵話音一轉:「但總不能因為剛才這個人也姓周,就覺得他跟周乾是一夥的吧?至於偽裝氣息,又哪裏來那麽多南海道宗的折青。」


    祝宵氣笑了:「你是在嘲笑你老子?」


    祝宵曾放周乾一夥人進了南歸城,後來又放了木青一夥人進了南歸城,兩次都隻是差一點識破對方的身份,這已經被祝宵視作他在南門統領這個位置上的恥辱。


    特別是祝博遠那家夥現在一見到他就高唿「開門統領來了」。


    祝豪見祝宵似乎真有些生氣了,脖子一縮,連忙說道:「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爹有些過於緊繃了,這都快過去三個月了,南歸城早已經恢複了平靜。」


    祝宵皺起眉,表情嚴肅道:「其他人可以這麽想,我們不能,隻有我們時刻保持警惕,南歸城才能真正平靜!」


    祝豪把話聽了進去,微微動容,老實道:「我知道了。」


    祝宵看了祝豪一眼,重新看起登記冊,然後就看到了「周正清」後麵的內容——從西邊來,到南歸城尋找不孝子。


    祝宵猛然抬起頭,問道:「周乾的老子叫什麽名字?」


    祝豪看著祝宵臉上的認真表情,臉色微白:「這不可能……」


    城主府,祝離帶著鍾靈兒和澹台璿來到了煉器坊。


    煉器坊的位置在城主府地下陣法的一處陣眼上,平時一般用來煉製普通的法寶,屬於大材小用。


    祝離將一枚玉牌交給鍾靈兒,說道:「坊內的人都已經離開,這是控製陣眼之物,我就把這裏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我都來這裏好幾次了。」鍾靈兒接過玉牌,點頭說道。


    祝離微微一笑,鍾靈兒在前段時間替她打造出了一件特殊的法寶,隻要周乾進入南歸城,那件法寶就會感應到對方的存在。


    這讓她鬆了很大一口氣,至少不用時刻擔心周乾又潛進南歸城亂來。


    祝離看向澹台璿,說道:「璿真人若有所需,請盡管提出,我一定盡力滿足。」


    澹台璿誠聲感謝道:「能用上此地,已經是最大的幫助,多謝祝城主。」


    祝離搖頭笑道:「你太見外了,難道我們現在還不算朋友?」


    澹台璿微微一笑,「我們已經是朋友。」


    「哎呀,什麽


    時候開始呀,你們都太客氣了。」


    鍾靈兒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催促起來。


    得益於從那幾道異火,鍾靈兒的氣息比幾個月前深邃了許多,距離藏天下的境界近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現在這副少女的模樣,靈動嬌俏。


    祝離和澹台璿相視一笑,說道:「我還有其他事,若是遇到問題,可以去主殿那邊找穀雨。」..


    祝離離開之後,鍾靈兒走到煉器坊內,很快就將此地的陣眼全部開啟,氣溫迅速升高,一股炙熱的能量在煉器坊中央那道一丈多高的火爐內快速堆積。


    澹台璿見狀連忙將三清劍鐲交給鍾靈兒。


    當日周乾不顧一切地衝出包圍,為了抵擋玄相石碑的鎮壓,便將三清劍鐲扔了出來,這件寶物便成了澹台璿的戰利品。


    這段時間澹台璿嚐試過將三清劍鐲祭煉,她順利地抹除了劍鐲上的幾層印記,唯獨最後一道印記,以她如今的實力也無法做到,這才有了今日之行。


    火爐內來自大日炎的力量被全部調動,三清劍鐲漂浮在火爐上方,瘋狂擺動,試圖逃脫,卻被鍾靈兒與澹台璿全力壓製。


    很快,澹台璿雙眉微展,她清晰地感應到三清劍鐲內最後一道印記正在快速淡去。


    就在印記即將被徹底抹除之時,三清劍鐲突然掙脫了二人的壓製朝外飛去。


    澹台璿目光一沉,玄相石碑立即砸了過去,但一股力量卻在此時擊中玄相石碑,三清劍鐲最後成功飛出了煉器坊。


    澹台璿和鍾靈兒表情一變,連忙追了出去,很快就找到了始作俑者。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就站在煉器坊外,三清劍鐲停在對方身前,鐲身不停顫抖,似乎在傾訴這段時間的悲慘遭遇。


    「閣下和周乾是什麽關係?」


    澹台璿在看到這一幕的第一時間便停了下來,神色凝重,她竟然看不透此人的境界。


    周正清終於聽到熟悉的名字,伸出手握住三清劍鐲,開口道:「你們把他殺了?」


    澹台璿眉頭一皺,玄相石碑唿嘯而出。


    「脾氣跟你爺爺一樣臭!」


    周正清認得玄相石碑,猜到了澹台璿的身份,他人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見他如何催動三清劍鐲,數不清的劍影唿嘯而出,輕而易舉地就擋下了玄相石碑,與之前在周乾手上時發揮出的威力有著天壤之別。


    就在劍影即將擊飛玄相石碑時,一道火蓮在周正清麵前出現,周正清目光一凝,在火蓮綻放時,人已經退到了百丈之外,視線落在鍾靈兒身上,頗為驚訝。


    「我和澹台定有舊。」周正清看向澹台璿,說道:「迴答我之前的問題,我可以不追究你想將三清劍鐲占為己有的行為。」


    「哼。」


    澹台璿冷笑一聲,玄相石碑再次砸向周正清,鍾靈兒同時出手,一朵比之前還要璀璨的火蓮緊隨其上。


    周正清臉色一沉,知道了他的境界還敢出手,真以為他現在老了,就沒脾氣了?


    周正清幹脆收起三清劍鐲,左手憑空虛握,以真氣凝聚出一道長劍,朝前輕輕一刺。


    「轟——」


    劍氣如虹,一擊將玄相石碑擊飛,又將火蓮攪碎,最後撞在鍾靈兒支撐起的屏障前,才消耗殆盡。


    「小心!」


    澹台璿朝周正清看去時,周正清已經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已經到了屏障之外。


    周正清手中握著不知從哪裏折來的一截樹枝,眼神平靜深邃,直刺而出。


    鍾靈兒靈覺無比敏銳,知道單靠靈氣凝聚的屏障無法擋住這一擊,星華鍾從袖中飛出,擋在了身前。


    「哢嚓——」


    屏障沒有破,樹枝從中間斷開,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二人身前,輕而易舉地擋下了這一擊。


    「你們沒事吧?」


    趕來的木青連忙問道。


    澹台璿和鍾靈兒齊齊搖頭,卻不再理會木青,來到陵光身邊朝前看去。


    周正清再次站在了原來的位置,胸口一道漆黑的汙跡,神色凝重地看著陵光,「你是誰?」


    修行界中凡是聖王境後期及以上的存在,他都有印象,但麵前這個女人卻很陌生。


    「怎麽樣?」木青問道。


    陵光微微抬頜,平靜道:「一個偽境罷了。」


    周正清見陵光無視了他,便要退走,三道身影已經擋住他的退路,祝離臉色不善盯著周正清,除了她身邊的祝穀雨和澹台鳴羽,身後還跟著臉色無比難看的祝宵。


    祝離從祝宵哪裏知道了一些消息,沉聲道:「你是周乾的父親?」


    周正清環顧四周,最後視線重新落在陵光身上,身形巍然不動,握住僅剩的半截樹枝,說道:「老夫周正清,你姐姐祝鐵心應該知道我的名號。」


    祝離皺眉不滿道:「正麵迴答我的問題,不要倚老賣老。」..


    「你!」


    周正清難掩怒意,整個人如一把凝而未發的銳利之劍,冷聲道:「三清劍鐲應該在我兒周乾身上,為何在你們手中,先迴答我的問題。」


    現場氣氛一沉,陵光雙眉微動,就要好好打上一架。


    木青大概知道了周正清的境界和實力,主動說道:「周乾刺殺老祝宗失敗,而後又在南歸城屠殺盡千人,三清劍鐲自然是我們的戰利品。」


    周正清視線第一次落到木青身上,稍有些詫異木青的年輕,但看到木青和陵光的位置,隱隱明白了木青在這些人中的地位,向木青問道:「周乾人呢?」


    木青搖頭道:「不清楚。他逃走時被吞天教主掌控了身體,現在去了哪裏誰都不清楚,甚至他以後是吞天還是周乾也沒有人清楚。」


    聽到周乾沒有死在這裏,周正清身上的銳氣盡消,恢複了初入城時的垂暮老態,主動扔了手中樹枝,環顧一圈,最後對祝離說道:「我想見你姐姐一麵。」


    祝離冷哼一聲:「我到現在沒見到你絲毫誠意。」


    周正清一愣,隨即在眾人的目光下拿出一方通體如墨的方印,而後送向澹台璿,說道:「三清劍鐲是我周家代代家傳之物,不可能交出來,這一方‘昆侖印"便作為補償吧。」


    周正清手腕一動,昆侖印飛向澹台璿。


    澹台璿伸手接過後,眼神微動,這昆侖印單論法寶等級不如三清劍鐲,但昆侖印中有一股極寒的氣息,頗為親切,若是將此印大煉,或許會比三清劍鐲趁手。


    澹台璿雖然有些遺憾,但此時在城主府一場大戰很可能會牽連不少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意,便要答應下來,木青卻搶在她前麵開口,說道:「三清劍鐲既然是周家代代相傳之物,老前輩就更應該尊重我們。」


    周正清臉色微變,說道:「昆侖印不比玄相石碑差多少,比三清劍鐲要更適合她。」


    木青搖頭道:「今日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前輩現在就拿出等價的東西交換迴三清劍鐲,要麽等到我們把三清劍鐲從你手上搶迴來後,你再試著交換迴去。」


    周正清的眼神漸漸銳利起來,氣笑道:「三清劍鐲本就是我周家的東西,用昆侖印交換,已經是……慢著!」


    周正清話還沒說完,陵光已經朝前走出一步。


    陵光停了下來,頗覺有趣地看著周正清,周正清臉色有些難看,眼裏閃過一絲猶豫之色,似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先戰一場再說。


    當一個劍修開始猶豫時,結局已經注定,很快,周正清的神色中更添了一分暮色。


    木青見周正清朝他看來,說道:「三清劍鐲是周家的東西,怎麽會跑到周乾身上?」


    周正清冷哼一聲:「周乾是我的兒子,你要說什麽不用拐彎抹角。」


    「好。」木青一字一句緩聲說道:「聽說他還是周家的家主,我很想問老前輩一句,他在古家和祝家犯下的事,周家該不該承擔?」


    周正清表情有些難看,沒有開口。


    木青繼續說道:「三清劍鐲最開始是在周筠前輩手中,老前輩來到這裏問的卻是周乾,證明你並非什麽都不知情,至少你在進入南歸城之前已經見過周筠前輩,你身的劍傷或許也是因此而存在。」


    周正清的目光漸漸凝聚,盯著木青,他已經知道麵前這個年輕人是誰,徹底收起了輕視,說道:「他們兄妹二人本該在試劍大會之後便迴家,但卻齊齊消失。」


    「我一路追蹤著他們,確實在黑海找到了周筠,也大概知道古家發生的那些事,但祝家與我兒的糾葛,我還沒有時間去了解。」


    聽著周正清的自陳,眾人看向這位老人的目光有了一些變化,雖然對方實力極強,但卻未免太可憐了一點。


    周正清自顧自說了不少,末了才迴答了木青的問題:「不管現在的周乾是不是我兒,他犯下的事,我周正清都會承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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